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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骄阳,热情似火,肆意撩拨着大地。
一行压着三个笨重大箱子的车队,顶着热浪缓慢地行走在官道上。
车队尾端,负责压箱的布衣壮汉,一个个脸晒得通红,浑身被汗水浸湿却依然硬挺着身子,步伐整齐划一,井然有序。
显然都是受过训练、乔装打扮的士兵。
时不时吹面而来的风,并没带来些许凉意,反倒是携卷起了阵阵让人无处可躲的热浪,迎头带来窒息。
士兵们略有些羡慕的目光落在打头那辆,处处彰显着不凡与华贵的马车上。
唯有它,好似不受这热浪的侵袭,依旧清清爽爽,还时不时透出几缕冷气。
唐安宴就惬意地坐在这辆凉爽宽敞的马车里。
他永远一副没骨头的慵懒模样,歪斜地倚靠在软塌之上。
此刻正仰着下巴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一身小厮打扮的钟灵,拿着蒲扇,不断扇着不知小武从哪弄来的冰块。
丝丝凉爽的冷气扑面,舀块西域进贡的寒瓜,送进嘴里,满口甘甜多汁,他一本满足地眯起了眼,喟叹道:“快活啊。”
齐天佑闻声看他,见唐安宴一脸的享受,身前的小矮桌上,还摆满了刚做好的,各种清凉解暑的点心。
忍不住摇头感叹。
不愧是禹阳鼎鼎有名的纨绔,出门办正事,不搞点派头,好似会辱没他的名声似的。
此行北上,他们是受祭酒所托,要送一批文渊楼珍藏的古籍去燕京的国子监,搞什么文学比试。
大祁有两座国子监,一座在陪都禹阳,一座在京都燕京,为了区分,也称南雍和北雍。
祭酒可谓煞费苦心,本想着让此次大考前三名监生来办这事,顺道可以结识结识北雍的青年才俊,与日后前途或有助益。
本是件大好事,却因为赶上季节炎热,路途又远,变成了一份苦差事。
向来怕麻烦的唐安宴,一听可以不用在国子监坐堂,还月余不用上课,便自告奋勇,说要替第三名的监生去承受这份苦差。
第三名的监生,是位民生,在唐安宴的威逼利诱下,抱着几根金灿灿晃眼的金条,满口答应。
国子监安排的车队,只有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运货。
如此寒碜,当即遭到了唐大少爷的一阵鄙视,大少爷出行少不了排面,也亏得小武效率高,一阵雷厉风行,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备下现在这五辆要啥有啥、华贵非常的车队。
由于大少爷要求高,所以小武仅安排好了三辆,一辆给厨娘捣鼓厨艺,一辆运载各种瓜果食材,还有一辆用来......沐浴更衣。
怎一个精致讲究了得?
如此声势浩大,车队瞬间变得扎眼醒目。
这般招摇,齐天佑免不了有些担忧,可别因此多生了事端。
对比齐天佑的忧虑,范松要显得淡定的多。
由于这段时日里,他见惯了唐安宴的奢侈无度,虽是头一回坐这样奢华的马车,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安然地靠在车厢上,翻看手中书,打发时间。
钟灵愁眉苦脸,一下又一下地给唐安宴扇着风,忍着发酸的胳膊问道:“惩罚结束了吗?”
她实在是悔不当初,仗着练了几日骰子,自觉小有所成,不知天高地厚,拿着赤玉玲珑骰子,就去找唐安宴单挑。
才输成了现在这副惨样。
唐安宴斜眼睨她可怜模样,刚想点头答应,就听齐天佑替她抱不平打断道:“钟灵一个弱女子,你这般欺负她,有失君子风度。”
钟灵一听这话,暗道一声糟糕。
唐安宴吃软不吃硬的狗脾气,这样一激只怕受苦的还是她,忙出声辩驳:“我就喜欢他欺负我!”
说完还信誓旦旦朝大少爷点了点头,忠心耿耿,求生欲可谓极强。
齐天佑闻言一愣,惊疑不定地看钟灵朝着唐安宴一脸狗腿的笑,开始觉得存在脑海中的美好回忆,有些幻灭。
唐安宴差点炸起来的毛,被钟灵一句话顺得瞬间平坦,满意地笑着点头,示意她停手。
钟灵如获大赦,欣喜地扔下手中的蒲扇,大咧咧往塌上一坐,端着桌上的绿豆汤,杏眼含笑,大口地喝了起来。
盛夏解暑还加了碎冰的绿豆汤,可馋死她了!
唐安宴头脑发热揽下大夏天上京送书这样的苦差事,答应了会帮他捉鬼的钟灵,自然也得跟着去。
也不知禹阳的鬼都跑哪去了,两月来,司南毫无动静,鬼影都没看见半只。
眼见唐安宴手腕上的红绳上的第四颗红珠,已经开始呈现半百半红状,粗略估算还有一月有余的生命可以挥霍。
月余的时间,对唐安宴来说,宝贵的很,半点耽误不起。
唐安宴认定了鬼会上门找他,是半点也不着急,反倒是钟灵沉不住气。
蝉鸣一路不消停,带着催眠的音律,车厢里没一会都陷进了梦境。
直到厨娘来询问唐安宴,晚膳想吃什么,众人才梦醒。
朝马车外一看,已是晚霞万道,进入密林,终于脱离了闷热的空气,得以喘息。
因唐大少爷吩咐,要烧热水沐浴。
一行人停了下来,准备在林中过夜。
禁卫军的兄弟们手脚利索,捡柴生火,提水架锅。
唐安宴四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树底下,看着众人忙碌。
钟灵看着跃动的柴火,手艺痒,想着唐安宴还未曾见过她这一手,存了让挑剔的官家大少爷沾染些民间烟火的心思,有些跃跃欲试。
神神秘秘问厨娘要了一些鱼,涂上她随身带着的用香料特制的调料,放火上一烤,勾人馋虫的香味霎时间在林间四溢。
飘香千里。
拿了一部分犒劳禁卫军的兄弟,剩下的留给他们自己吃。
齐天佑看钟灵娴熟的手法觉得稀奇,“这样香的烤鱼,我还是头一回见,不过又是开膛破肚、又往鱼身上刺这么多道划痕,是不是太过残忍、不人道了些?”
唐安宴闻言白了他一眼,老古板可真是没救了,对条鱼也能讲仁义道德,以往同桌吃饭,鸡肉猪肉也没见他少吃,那宰杀手段可比这残忍的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他心疼鸡和猪?
“让你活在这样血腥杀戮残忍的人间,可真是为难你了。”大少爷忍不住揶揄。
钟灵轻笑,她大约能猜到齐天佑感慨的由来,唐安宴猜到齐天佑皇子身份这事也没瞒她,估摸是这养尊处优的六皇子,从未入过庖厨,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日常的吃食会经过怎样‘残忍’手段烹调后才会端上桌。
更何况她将这鱼从腹部一侧,由头至尾一分为二却不切断,为了入味又在鱼背上划了个鱼网形状,再将其串在松枝上烤。
刀法略粗暴......是有那么些残忍。
“虽然被我残忍成了这副丑样,可味道是极好的!不信你们尝尝!”钟灵忙递上刚烤好的鱼肉,一脸期盼地看着大伙。
范松见两位大少爷蹙着眉,有些犹疑,他率先接过金黄里夹杂着焦黑,卖相确实不怎么好看的烤鱼。
范松以前和妹妹下河抓鱼打牙祭的时候,也没少烤鱼,钟灵烤的可比他的焦炭鱼好不知多少,更何况这鱼确实香气扑鼻,闻了闻没有腥气的鱼香,咬下一块鱼肉,真情实意地夸赞:“好手艺!”
齐天佑见范松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好奇这鱼究竟是何味道,想着总不能让鱼儿白白残忍的死去,也接过钟灵手中的鱼肉,小口尝试了起来。
只有唐安宴,看着在火堆上不断翻滚着的烤鱼,目露嫌弃,“这黑乎乎的玩意,能吃?”
唐大少爷对吃的一向挑剔的很,所以每每出远门,都会带上唐家的厨娘,就怕吃不惯外头的东西,会将自己精贵的肚子饿着。
钟灵这一手还是在燕京那三年里,跟山脚下一猎户家的小娘子学的,虽然这鱼烤出来样子是丑了些,可那味道却是实打实的美。
她生怕唐安宴不相信,拿起其中刚烤好的一条,撕下一片肥美鱼肉,吹了吹热气,塞进自己嘴里。
光看她神情,还以为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真的很好吃,不信你尝尝。”
钟灵见唐安宴有动容之色,赶忙撕下一块喂到他嘴边。
唐安宴鼻子动了动,香是香,可这鱼徒有香气,没有色相,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丑东西尝起来能有什么好味道。
他犹豫着要不要张嘴。
钟灵杏眸映着火光,跳动的火星闪着狡黠的笑意,故意道:“你不吃,我拿去给天佑兄吃啦,我看他对我的手艺满意的很。”
唐安宴瞥了眼方才还心疼鱼的齐天佑,这会吃的都没空说话,云淡风轻的脸上,微微扬起的眉尾,整一个真香现场......可真有出息。
钟灵说着就要将手中的鱼往齐天佑那递,果不其然,唐安宴立刻就不乐意了。
给他烤的鱼,就是他的东西,他的东西,就算他不要,也不能给别人!
唐安宴火速抓住钟灵的手腕,视死如归地盯着鱼。
烤鱼大翻的白眼,像在嘲讽他的胆小,他越看越气,差点跟死鱼眼发起了脾气,转头想起这鱼是钟灵亲手为他烤的,再嫌弃也不能扔。
索性眼不见为净。
闭上眼,抓着钟灵的手,将鱼肉喂进嘴里......
竟是外焦里嫩,咸香满口。
唐安宴惊讶地睁开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黑丑的烤鱼。
这丑鱼......居然,不能貌相!
坐在对面目睹这一幕的齐天佑,突然觉得手中的鱼不香了,幽怨地看向钟灵,就连刚送进嘴里的鱼肉,也带了点苦涩的味道。
怎么听起来他在钟灵嘴里,只是个哄唐安宴吃饭的工具?
范松事不关己,眼珠子一会看看突然心情失落的齐天佑,一会看看若无旁人亲密喂鱼肉的青梅竹马。
吃他们的鱼看他们的戏,神色轻松随意。
“我没骗你吧。”
钟灵笑吟吟地将手中的鱼连着棍子往唐安宴面前一递,想让他拿着吃。
唐安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烤鱼外头被火熏地有些黑的鱼皮,他不想弄脏手,张大嘴,理直气壮道:“你喂我。”
钟灵熟知唐安宴的爱干净的脾性,见唐大少爷张嘴等投喂,又不愿自己精心烤的鱼遭人嫌弃,贴心地挑了刺,吹散烫人的热气,才送进他嘴里。
看着唐安宴一脸满意地眯起眼,她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足足给喂了三条鱼,唐安宴终于揉着肚子表示足矣,大摇大摆地往马车走去,看似准备沐浴。
钟灵这会才得空,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齐天佑递来一条烤鱼,钟灵道了谢接下,在他身旁坐下,顾不上烫,大口吃了起来。
齐天佑看钟灵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想起方才的一幕,感叹道:“安宴兄这般骄纵的脾气,倒是难为你了。”
钟灵弯眼一笑,点头赞同道:“大少爷脾气。”
难为谈不上,她早就习惯了。
见齐天佑目露心疼,她深以为他误会了唐安宴什么,忍不住替唐安宴说两句。
“你别看他有时候行为任性,幼稚还不讲理,其实他对我是很好的,只不过为人幼稚,小孩子心性,又不喜表达而已。”
齐天佑摇头轻笑,眸中藏着微不可察的苦涩,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倒是先维护上了。
他也了解过钟灵的身世,知道她是被唐家收养,自小和唐安宴一起长大,两人多年的情意自是深厚。
先前去教坊司之时,也能看出唐安宴对她非比寻常的关心,只不过他想知道......
“你待他这般好,是为了报答唐家,还是因为......你喜欢他?”
钟灵被问得一愣,齐天佑看她呆滞的模样,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不知怎的,今日见他们两这般亲密无间,心里忽然带了点酸意,一时不察没克制住自己。
“对不起,我失言了。”
钟灵回过神,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垂眸啃了两口鱼后,只听她有些忐忑地靠近,小声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齐天佑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拳头,又松开。
刹那间只觉心里一阵钝痛,好似空了一块。
此言的含义,不用多说他也明了,原来钟灵自己知道,她喜欢唐安宴。
世上最难掩饰的两件东西,喜欢和喷嚏。
拥有钟灵这般清明灵动的眼睛,更是藏不住里面缱绻的情意。
齐天佑正是因为钟灵那双澄澈不含一丝杂念的眼睛喜欢上她,却也是在这样的眼睛里,看出她对唐安宴的纵容宠溺。
明显吗?
再明显不过了。
他可不信唐安宴那么精明的脑子会看不出来,除非......
流连花海多年的纨绔,是个没开窍的二愣子。
忽而想起唐安宴空有风流的名号,却义正言辞拒绝了虞月卿。
流言最盛时,也是因为他时常出入尘凡涧找轻烟,而轻烟是阉人......
这居然不是全然没有可能性!
齐天佑惊觉自己好似发现了什么天机。
钟灵被戳穿少女心思,没有感到窘迫,甚至还有点庆幸。
终于有人可以听她倾诉了。
这人还是说一不二,堂堂正正的齐天佑。
她颇感欣喜。
将齐天佑当做了知心大哥,紧蹙起柳眉,一脸为难,纠结道:“可我怎么可以喜欢上自己的兄弟?”
若叫唐安宴知道,做不成兄弟,她死了就不能做唐家的鬼了!
绝对不行!
钟灵觉得有必要先和齐天佑约定,凝重地敛着眉,对上齐天佑‘你明明是女子,说什么无稽之谈的兄弟?’困惑眼神。
“你要先答应我,此事替我保密。”
唐安宴站在第三辆准备用来沐浴的马车上,远远地唤钟灵。
钟灵将手中吃剩的鱼骨往火堆里一扔,起身应了句“来了”,又不放心地对齐天佑叮嘱道:“记得保密啊!”
齐天佑僵硬点头,不是滋味地看着钟灵离去。
他身为皇家人,本就不该有儿女情,先前母妃回信,他想娶虞月卿对她负责一事,被严词否决,还被耳提面命敲打了一番。
担心母妃对虞家下手,他不敢妄动。
他受制于身份,对钟灵不敢再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却也希望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能有个好归宿。
良人两字和唐安宴这样的纨绔实在不搭,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两之间容不进第三人。
不如君子一点,放手成全?
夏夜里林间的风还能带来凉意,不知从哪裹挟了些酸甜的果子涩味。
范松站着斜靠在树上,像个局外人,看着笑闹不停的唐安宴钟灵间的涌动暧昧。
再看清风霁月齐天佑独自对月,黯然伤神。
范松惊奇地叹了句:世间情爱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爷不缺钱,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