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弊案无辜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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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悦薇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因为郑颂贤这些日子读书苦,小夫妻已经好久没有亲热了。她以为自己是因为苦夏,所以才有些不思茶饭。
等月事过了快一个月还没来,钟妈妈心里有了谱, 和伍嬷嬷商议后, 请了大夫来给郡主看看。
大夫隔着帘子和手帕,一摸就摸出来了, 立刻拱手道, “恭喜恭喜,郡主这是喜脉, 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刘悦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见钟妈妈等人都喜笑颜开,也不得不信了。
伍嬷嬷让人给了大夫诊金,然后对刘悦薇道, “郡主,大喜, 恭喜郡主。”
刘悦薇还有些发怔,她轻轻摸着肚子,忽然想起前程往事。上辈子,大郎是秋天发现的,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刘悦薇忽然鼻头有点发酸, 自从重生回来后, 事情一样接着一样,她只有独自一人时, 偶尔会想起儿子。那个曾经躺在她怀里小小软软的孩子, 似乎天生就父母缘浅, 两岁就没了亲爹, 二十出头亲娘也没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考上进士。
伍嬷嬷见她眼眶红了,连忙道,“郡主,孩子才上身,可不能流眼泪,不然以后会生个哭包。”
刘悦薇瞬间被她逗笑了,“嬷嬷真是的,把我当小孩子。”
伍嬷嬷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她以前在宫里伺候过宫妃,懂得许多调养身子的方子,把刘悦薇安慰好了之后,她让人拿了纸笔来,把方子一样样都写好了,按照怀孕月份不同分好,准备慢慢帮郡主调养身子。
消息一确诊,伍嬷嬷和钟妈妈就不让刘悦薇出门了,并打发人去告诉了魏氏。孩子暂时还小,也不能到处说。
魏氏听到后大喜,立刻和刘悦妍一起坐车过来了。
刘悦薇正躺在摇椅上,晃悠悠的差点就要睡着了,见到亲娘和姐姐,立刻要起来。
魏氏一把拉住她,“行动慢些,孩子还小呢。”
刘悦妍看了看妹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快坐下。”
娘儿三个都坐下了,没说两句话,汪彩凤也来了。
她给魏氏母女行过礼之后,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
魏氏看着汪彩凤的大肚子,问她,“这是不是快了?”
汪彩凤点头,“多谢王妃关心,约莫再有个一二十天就差不多了。”
刘悦薇道,“娘放心,产婆我都准备好了,就等孩子掉地。”
汪氏把钟妈妈和伍嬷嬷叫了过来,问清了郡主府的一些事情,又嘱咐了许多话,然后把下人们都赶走了。
魏氏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塞到刘悦薇手里。
刘悦薇赶紧摆手,“娘,我哪能还要您的钱。”
魏氏又塞给她,“傻子,给你的你就拿着。如今你爹有差事了,你皇祖母总是在补贴我们,银子田庄铺面,给了不少。元宝还小呢,我不给你们,难道眼看着你们日子不好过,自己把钱放在手里捂烂了不成。”
刘悦薇看了一眼刘悦妍,刘悦妍笑,“二妹妹不用看我,娘也给我了五千,不过我只要了两千。如今我吃住在爹娘身边,你姐夫有差事,不像你们单独过日子,妹夫又要回河间省府考试了,开销大着呢。”
刘悦薇这才收下了,是五张一千两的银票。除了这个,魏氏把皇庄上送来的许多东西和宫里赏赐给她的阿胶之类的补品给了女儿许多,装了满满一大车,才刚她进门的时候就让郡主府的人卸车了。
刘悦薇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出嫁了,还要爹娘养着。”
魏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一眨眼,连你都要有孩子了。”
刘悦妍看着妹妹的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给真哥儿再添个弟弟妹妹。”
魏氏笑,“不害臊。”
刘悦妍笑嘻嘻的,“娘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姑娘,害臊什么。二妹妹,你这有了身子,可不能跟着妹夫走了。”
刘悦薇唉了一声,“谁说不是呢,我还说回去看看公婆呢,看样子是走不了了。”
魏氏道,“走不了就算了,你公婆都是明事理的人。再说了,贤哥儿去考试,你跟着也帮不上忙,留在家里把孩子养好,等他回来时,说不定都出怀了。青州那边让贤哥儿回去看看,我和你爹还有东西要捎回去呢。”
刘悦薇问,“娘,您有没有想过把舅舅一家子弄过来?”
魏氏神秘一笑,“暂时不用,咱们家的绸缎庄如今给了你舅舅。你公爹给你爹来信,咱们家盐引那一块,如今也交给你二表兄做了。”
刘悦妍眼睛一亮,“娘,那好哇,舅舅家这样就能起来了。等侄儿们长大了,好生读书,多花些功夫,过个两三代,总能改换门庭。”
魏氏做了诚亲王妃,太后的亲儿媳妇,魏家在青州瞬间水涨船高。
郑老爷原来只是个七品推官,青州新来知府上任后,发现青州千疮百孔,原来的官员跑的跑、死的死,也就郑老爷稍微有个品级,把许多事情都压在了郑老爷身上,郑老爷忙得不可开交。柳巡抚上奏朝廷时,略微提了两句此人,没过多久,郑老爷就被封为六品的同知。一个举人,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极致了,这中间多少还沾了点裙带关系。
魏家和郑家,在青州一跃成为屈指可数的富贵人家。
郑老爷只管做官,魏家只管经商。魏家接下了刘文谦的担子,魏舅父肯定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但魏二郎是刘文谦培养出来的,一个人同时管着绸缎庄和盐铺子都不是问题。
郑老爷和魏家这也算连着亲,他知道魏家新起来,肯定会有人打主意,百般忙碌之余,分出一只眼睛盯着,谁要是敢胡来,他就治谁。魏家人也知道,在女婿眼中,这位义兄可是非常有分量的,郑老爷说什么,他们也不敢不从。
有郑老爷看护,刘文谦放心的很。
娘儿几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后,魏氏带着刘悦妍走了。
夜里,郑颂贤一进二门,只见丫头婆子们都看着他窃笑,心里奇怪。
他悄悄问刘悦薇,“娘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鬼祟的很。”
刘悦薇笑,“先吃饭吧,今儿我娘和我姐姐来了,还给我送钱了。”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总是让母妃给我们钱。”
刘悦薇如往常一样吃饭,只是吃的都是清淡的东西,“母妃说了,元宝还小呢,她手里钱留着也无用,不如先贴补我们。等以后元宝大了,你们做姐夫的,可要多帮衬。”
郑颂贤拿起筷子,先给她夹了一筷子新鲜的小黄瓜,“那是自然的,再过两天,咱们就要出发了。咱们先去大哥那里,等我考完了,我们一起回青州。”
刘悦薇笑道,“三哥,我怕是去不了了。”
郑颂贤奇怪地看着她,“娘子不是说想回去吗?”
旁边云锦道,“郡马爷,非是郡主不想回去,今儿大夫来看了,郡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孩子还小呢,哪里能走那么远的路。”
郑颂贤手里的筷子停在了半天空,筷子上还夹着菜。他抬起头看着刘悦薇,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有些呆滞。半晌后,他看似平静地问,“娘子,真的吗?”
刘悦薇点了点头,“是真的,我不能陪三哥一起回去了。”
郑颂贤筷子里夹的菜掉了,他放下筷子,脸上紧绷的肉终于放开了,双眼发亮、面带微笑,他把椅子挪到了她旁边,俯身低头,看着她的肚子,“娘子,它在哪里?”
刘悦薇也放下了筷子,笑着把他的头托了起来,“它还小呢,哪里能看得见。”
郑颂贤想了想家中两个嫂子怀孕时的样子,顿时脸上的肉又扭曲了起来,“娘子,等到后面,你的肚子也会变得那么大吗?”说完,他用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刘悦薇觉得好笑,“自然是的。”
郑颂贤眉头都皱了起来,“生孩子好疼啊。”
刘悦薇笑了起来,“你又没生过,怎么知道疼。”
郑颂贤看了一眼云锦,忍住了嘴里的话没说。夜里他稍微不注意,就会弄疼了她,孩子那么大,不得疼死。
郑颂贤忽然焦躁起来,“娘子,我不在家里,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刘悦薇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塞进他嘴里,“三哥,你别担心,我好歹有个郡主爵位,皇祖母喜欢我,父王母妃也会照看我,你只管去考试,保管你回来后,我还好好的。”
郑颂贤怕刘悦薇担心,勉强平静了下来,一边照顾她吃饭,一边看她的肚子,好像多看两眼,孩子立刻就能出来了一样。
不管郑颂贤有多不放心,他还是要回河间省。出发之前,他跑去诚亲王府,请姐姐妹妹们有时间就来陪娘子说说话,又请岳母多照看娘子。
魏氏娘儿几个又好笑又感动,刘悦妍回去就把闫庆才撵到门外去了。当初她怀孕时,钱姨娘还找茬跟她吵嘴,现在想想刘悦妍还生气。
郑颂贤去过了诚亲王府,又跑去二公主府和章郡王府,请二公主和汉阳郡主代为照看家中有身孕的娘子。他这样憨头憨脑地到处托人,没两天的功夫,大半个宗室都知道长乐郡主有了身孕。
刘悦薇在家里帮郑颂贤整理好了行礼,让他带上四五个男仆和李妈妈,并把自己给公婆做的针线也塞进了行李中,又把京城这边的一些特色吃食,捡那些能放的挑了一些。宫里长辈们赐的一些料子,她有穿不完的,带了一些送给两位妯娌和小姑子。
不光是刘悦薇送给娘家人的,魏氏也给娘家人以及郑老爷夫妇备了礼物,刘悦妍给闫老爷和闫老太太带了些东西。郑颂贤出发时,光行礼就装了满满一车。
刘文谦不放心女婿一个人走,给了他两张自己的名帖,要是遇到急难问题,求助地方官员能用。
七月二十的早上,郑颂贤万般不舍中离开了京城。
郑颂贤一走,刘悦薇开始深居简出。外头的应酬她基本都推了,亲近的人家办喜事,她打发上官灵犀去送份礼。人家都晓得她有孕,丈夫不在家,也不责怪。
刚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自从两人成婚后,再也没分开过。郑颂贤不在身边,她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宅子,害怕倒不至于,就是偶尔有些孤单,仿佛日子又回到了上辈子似的。她摸了摸肚子才能让自己安定下来,告诉自己以前的孤寂岁月都过去了,她现在是郡主,怀孕了,丈夫去考试,很快,他就能考个举人回来了。
一想到郑颂贤能考上举人,刘悦薇心里又欢喜起来。家里每次遇到事情,郑颂贤都会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懊恼,等他一步步中了举人、进士,他就能为家里人解决问题,慢慢积攒属于他的力量。
刘悦薇还没伤感几天,立刻就没工夫胡思乱想,因为汪彩凤要生了。
郑颂贤走了后第八天,一大早,刘悦薇像往常一样起床,穿了身略微有些宽松的衣裳,头发松松挽了个髻,不施粉黛。
洗漱过后,她做到了餐桌前。今日的早餐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家里现在没有进项,刘悦薇的日子过得很节俭。她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早上只有四样东西吃,袖珍小笼包、粳米粥、南瓜饼、一小碗葱花蛋汤。下人们早上吃的就更简单了,今天早上,男仆一个肉包两个菜包,女仆一个肉包一个菜包,一人一碗粥,再加一些咸菜。吃了几天包子后,可能又会换成肉汤面、花卷之类的东西。总而言之,长乐郡主府里不许浪费,吃不完就少拿一些。每日做多少饭菜,都是有定量的。
刘悦薇边吃边问,“表姐那里的饭菜可有了?”汪彩凤是家里的客人,又大腹便便,刘悦薇吃什么,都会给她送一份,上官家兄妹都是随着家里的仆人们一起吃。长乐郡主府的伙食比上官家兄妹原来在青州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天天有肉,兄妹两个并不介意和下人们一起吃,只要汪彩凤得到了特殊照顾就可以了。
云锦连忙回道,“郡主放心,表姑娘那里,除了蛋花汤没有,其余都和您这里一样的。”
正说着呢,钟妈妈到了门口,她听说郡主在吃早饭,先坐在门口等。等刘悦薇吃完了,她才进来了。
刘悦薇问她,“妈妈有何事?”
钟妈妈笑,“回郡主,才刚客院来人说,汪师傅要临产了,我来禀报郡主一声,产婆已经请来了,我让府里几个生了几个孩子的婆子去看着了。”
刘悦薇立刻要起来,“我去看看。”
钟妈妈连忙道,“郡主,您怀着身子呢,还是莫要去看了,我去那边守着,您放心,保管汪师傅能顺利生产。”怀孕的女子不宜看生产,万一被吓坏了,会惊着肚子里的孩子。
刘悦薇摇头,“无妨的,我娘生弟弟妹妹时,我从头守到尾,元宝还是我接生的。”
郡主坚持要去,众人也无法子,云锦带着云绡和几个丫头一起,捧着一堆的东西跟上了,连伍嬷嬷也跟了过来。
到了地方后,只见上官灵犀在门口急的团团转,巧巧已经被婆子们赶走了,汪彩凤正在屋里呢。
见到郡主来了,众人连忙行礼。
上官灵犀吓一跳,赶紧躬身,“郡主。”
刘悦薇问道,“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婆子道,“回郡主,汪师傅才发动个把时辰,又是头一胎,看样子还早呢。”
刘悦薇点头,“有没有给汪师傅做些吃的?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生孩子。”
婆子笑,“汪师傅早上把一笼包子和四个南瓜饼都吃了,一碗粳米粥也吃了一大半。产婆说,等一会子快要全开了,再给汪师傅做些瓷实的东西吃。”
刘悦薇嗯了一声,抬脚往屋里走,众人想拦她,又没人敢动。
进屋后,只见汪彩凤斜靠在床边,皱着眉头,见到刘悦薇后,她急忙道,“郡主,您怎么来了,这不是您能看的,快回去吧,我好得很。”
刘悦薇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表姐,你别怕,外头有我呢。”
汪彩凤有些感动,又被一阵剧痛袭来,抓紧了床单,船着粗气道,“多谢,多谢表妹。”
刘悦薇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会给她们增添心理负担,看过后就回去了,把钟妈妈留在这里看着。钟妈妈和汪彩凤都是青州来的,也有几分香火情,表姑娘得郡主看中,她自然会尽心尽力。
刘悦薇回去后如往常一样写字、溜达,看了一眼晌午的菜单子,又查了这个月家中的账本子。她原以为家里没有进项,日子会难过。但刘文谦夫妇时常补贴,李太后也经常赏赐,她买了宅子后,手里的银子反倒越来越多了。
这样挨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有人来报,“郡主,汪师傅生了个六斤四两的大胖儿子。”
刘悦薇大喜,忍不住笑了起来,上辈子孤独终老的表姐,这辈子终于有了个完美的小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高兴过之后,她又去了客院子,这一次,钟妈妈等人死活不肯让她进去,里面血气冲天,万一郡主闻到腥味胃口变差,不利于养孩子。
刘悦薇站在窗户那里问,“表姐,你还好吗?”她一时高兴,又把过去的称呼叫了起来。
汪彩凤虽然精疲力竭,连忙回了一句,“郡主,我好得很,多谢您关心,您快回去吧。”
刘悦薇听见她声音还算好,不再多问,立刻对钟妈妈道,“妈妈,表姐坐月子的事儿,我交给你负责了。每日让厨房给表姐做些月子里妇人吃的东西,定要好生照顾表姐的月子。”
钟妈妈连忙道,“谨遵郡主令。”
刘悦薇又看向上官家兄妹,“表姐坐月子期间,我拨个小丫头过来给你们,上官姑娘,你带着小丫头一起照顾好你嫂子,让她坐个双月子,把身子养好。”
巧巧连忙道好,上官灵犀也听懂了,坐双月子的话是说给他听的,他也连忙躬身道好。
刘悦薇吩咐完了之后,自己回屋吃饭去了。
此时,已经走了几百里远的郑颂贤正在和聿竹说话,“也不知道郡主怎么样了。”
聿竹想了想,“三爷,估计郡主正在担心您呢。郡主有王爷和王妃照看,倒是三爷,一个人千里迢迢走这么远,郡主岂能放心。所以嘛,三爷只要照顾好自己,然后考个解元回京,郡主就能放心了。”
郑颂贤白了他一眼,“你说的解元跟大白菜似的。”
聿竹嘿嘿笑,“对我来说,十辈子都不要想了,对三爷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郑颂贤一路担忧娘子,一路复习功课,在考试前几天,终于赶到了河间省府。
郑颂仁和唐氏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东厢房早就整理好了,就等着他回来呢。
郑颂仁去了衙门,唐氏听见下人说三爷回来了,赶紧抱着孩子出来迎接。
郑颂贤见到长嫂,立刻行礼,“大嫂。”
唐氏一脸笑容,“三弟回来了,快进来,我们都盼了好多天,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郑颂贤看了一眼唐氏怀里的旺哥儿,“旺哥儿都长这么大了!”
唐氏笑,“小娃儿,风吹吹就长大了,三弟走了快半年,他可不就长大了。”
旺哥儿一脸好奇地看着三叔,看着看着,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开始吸,吸了两口,又咧嘴笑。
进了院里后,唐氏立刻让人去叫丈夫回来,又让人带郑颂贤去东厢房安置,让厨房立刻烧热水做饭,给三爷洗漱。
郑颂仁接到消息后,立刻向上峰告假,赶着回来迎接兄弟。
郑颂贤刚洗漱完毕,见大哥回来了,兄弟两个一阵亲热见礼,然后坐在一起说话。
郑颂仁看了看,然后问,“三弟妹没有一起回来吗?”
郑颂贤有些不自在,唐氏立刻道,“官人,李妈妈刚才跟我说,三弟妹有了身子了,就没跟着过来。”
郑颂仁立刻哦哦两声,然后笑道,“恭喜三弟。”
郑颂贤挠了挠头,“郡主行礼都收拾好了,因有了孩子,就不能回来了。我们还说等我考试之后,一起去青州见爹娘呢。”
唐氏安慰他,“三弟莫要多想,子嗣是大事,爹娘只有跟着高兴的,哪里会怪罪。”
郑颂贤想起那一车东西,立刻道,“大嫂,我后头那辆车里,有郡主送给爹娘、大嫂二嫂和妹妹们的东西,里头都有单子,烦请大嫂按照单子一一分好,再让人送回青州去。另有岳父岳母送给李家的礼,也请大嫂代为转呈,等我考试完了,我再去李家请安。”
唐氏点头,“三弟放心,你好生歇两日,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没多大一会儿,鹏哥儿从学堂回来了,迈着小短腿扑过来和三叔玩耍,一家子带着郑颂贤吃了顿洗尘宴。
考试前两天,郑颂贤去拜访了原来省城官学里的先生和同窗们,跟大家一起说了这几个月自己的事儿,又请教了大家许多学问上的事情。众人见他虽然做了郡马,去了国子监,并没有把眼睛长到头顶上,自然也愿意和他来往。
八月初八那一天,郑颂贤如往常一样起来了。报名和准备考试用的东西这些事儿不用他操心,而且,他虽然才十七岁,已经上过三次考场了,经验丰富,丝毫不怯场。
郑颂仁亲自送他到了贡院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你进去吧,莫要慌张,你年纪小呢,莫怕。”
郑颂贤笑着点头,“多谢大哥,您回去吧。”
郑颂仁微笑点头,目送三弟和一群生员们一起,分左右两列进了贡院。他打眼一看,他的弟弟在这里头,算是非常年轻的了。
郑颂贤进了贡院后,随着大家一起接受衙役们的检查。
先是搜身,考生们个个都脱个精光,看看衣裳有没有夹层,衣领、袖子是重点检查的地方,检查过了衣裳,再检查身体,头发里、腋窝里,连私密处都要查看。
郑颂贤已经成亲了,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让人看。
八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为防止考试的生员们冻着了,衙役们的速度都很快,检查完毕,郑颂贤迅速穿上了衣裳。
那边,同时有人在检查他的考篮。
等检查完毕,他被人领着去了自己的考棚。小小矮矮的一间屋子,他低着头才能走进去。等他一进去,衙役理科把外面的门锁上了,第一场考完之前,任何考生都不能出考棚。门锁上后,考棚前面只有一个小窗户,方便衙役发东西,但人是出不去的,有什么事情只能叫衙役来开门。
郑颂贤没进考棚前大略看了一眼,这里离茅房挺远,还好还好,不是臭号。分到臭号的考生就倒霉了,前两天还好,茅房没什么味道。那么多生员都到里面方便,过了两天后,茅房臭气熏天,旁边的考生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写文章,考哭的都有。
一切准备完毕,已经到了下午,正式的考试从八月初九开始。郑颂贤先熟悉考棚,用小炉子自己做吃的。唐氏给他准备了一些饼子、一些风干的面条,还有一些肉干,今天是头一天,他又带了两条鸡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青菜,唐氏让人把青菜洗整理成一片一片的,洗干净晾干,衙役们见没有夹带,也就没说甚,这些东西要吃三天呢,他得一样样算计好,不能到了后面没有吃的。
郑颂贤先升起炭炉,把面条放进小锅里,加了几片牛肉干和几片青菜。面条不经放,先吃这个。
没过多久,小锅里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等煮熟了之后,路子里的炭也烧得差不多了。贡院发的炭火是有数量的,若是掌握不好生炉子的本事,刚开始用多了炭,后面就要吃生的。不光是炭,连衙役每日发的清水,都要省着用。洗脸是不要想了,够做饭就行。
郑颂贤在考棚里闲待了半日,夜里,他早早就睡了,连蜡烛都没点。只有两根蜡烛,他要省着些用。郑颂贤生炉子和点蜡烛时十分小心,按照规定,哪怕考棚起火,考生被活活烧死,衙役也不能放考生出去。
八月初九一大早,大伙儿吃饱喝足又上了趟茅房之后,各自回考棚,衙役们先是敲锣让大家安静,然后开始发卷子。
第一场,以四书为主各出了一题,再做五言八韵诗一首,还有四道经义题。四书题每道都要写二百字往上,虽说要求是二百字,谁也不会真的写二百字。但写太多也不好,会被考官认为啰嗦,不扣主题。诗好做,看的就是文采,只要不是干巴巴的,都能说得过去,但想出彩也是不容易的。经义题每道要写三百字以上,考的是生员们将经义与治国理政结合起来的本事,防止考生们死读书。
就这些题,看似简单,考的都是基本功。
郑颂贤拿到卷子后,没有直接答题。他先把该填的姓名籍贯等信息填好了,然后放下试卷,再把题目仔细读了好几遍,吃透了之后开始思索。除了试卷,衙役们还发了一张白纸,留给考生们打草稿用,交卷时草稿也要写上。
郑颂贤直等到半下午才开始动笔写草稿,写到一半后,天黑了,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一边生炉子做饭,一边还在想题目。
夜里,郑颂贤点起了蜡烛,又写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吹灯,合衣躺在光溜溜的硬床板上。
等到初十的中午,郑颂贤终于把所有的草稿都写完了。
写完草稿,他并没有急着誊抄,而是开始吃夜饭,吃完后继续检查,哪里有疏漏,哪里可以更换,哪里有错误。一个下午的时间,所有的答案终于都确定下了。
十一的早上,郑颂贤起来后,开始正式誊抄。誊抄的过程中,他十分小心,一个错字都不能有。
等抄完了,他把纸张放在桌上晾干,然后准备交卷。
衙役一直在外面走动,郑颂贤对外头招了招手,衙役过来开了门锁,郑颂贤把试卷递给了衙役。
等他出来后,他伸个懒腰了。看了看天,才半晌午呢。
今日的考试时间截止到中午,他们这些已经交了卷子的,先不准出去,等大家都交完了,才能一起出去,不然三三两两往外走,像菜市场似的,有损科举威名。
众人聚在一起也不敢说笑,怕影响到那些还没交卷的人。
第一场考的内容简单一些,还没等到最后时间,所有人都交了试卷。考官让人清点了人数和试卷以及草稿,数目对得上以后,才下令开贡院门,放大家出去。
郑颂贤跟在队伍之中出了贡院,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这只是第一场结束,所有人仍旧丝毫不放松,家里人也不多问。
郑颂贤回去补了些东西,换过了衣裳,略作休息后又赶了过来。
如此考了九天七个昼夜,八月十六那一天,郑颂贤写完了最后一张卷子,准备上交时,忽然,隔壁传来小小的声音,“兄台,兄台,我的墨不小心打翻了,你能借我一些吗?”
郑颂贤没理他,别说考棚之间是隔开的,根本没法传递东西,就算能传递,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郑颂贤也不会做的。
那人又喊,“兄台,你借我墨,等出去了,我请你吃酒。”
郑颂贤默不吱声,等考卷干了之后,他叫了外面的衙役来收卷子。隔壁那人仍旧不死心,“兄台,你都写完了,把你的墨借给我吧,我真的没有墨了。”
衙役立刻呵斥他,“不许高声喧哗。”
郑颂贤见那人要哭了,心里有些不忍,把自己的墨给了衙役,“这位差爷,请您检查学生的墨,若是,若是无碍,可能给这位学子用?”
衙役不想多事,但二人都看着他,他把砚台里还剩下的一点墨水用笔划了划,发现没有任何东西,从小窗户里伸手倒进了那人的砚台中,然后带着郑颂贤走了。
熬到了贡院开门后,郑颂贤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稀里糊涂跟着聿竹回了家,稍微洗漱后又吃饱了肚子,嘴巴一抹就爬上了床,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之后,郑颂贤就开始了等放榜的日子。这期间,他哪里都没去。
熬到了八月底,终于放榜了。郑颂贤一大早就在家里候着,聿竹带着两个男仆去看榜。
唐氏见小叔子似乎有些不安,笑着安慰他,“三弟,莫要急,很快就有消息了。”
郑颂贤勉强笑了笑,“让大嫂见笑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聿竹终于跑了回来,一路跑一路大喊,“三爷,三爷,中了,中了,第四名经魁,第四名!”
郑颂贤还没反应过来,唐氏立刻笑了,“好,好,第四名,好名次!三弟有本事!”
郑颂贤终于笑了起来,他中了,第四名!十七岁的经魁,可着整个朝廷也不多!
郑颂贤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问了问昔日的那些同窗,有中的,也有落榜的。
一家子都欢喜起来,郑颂仁准备告假,带着弟弟和妻儿回青州看望父母,旺哥儿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祖父母呢。
然而,还没等郑家兄弟回乡,外头忽然闹了起来。
有落第生员、监生三十多人,联名向柳巡抚举报,主考官余学政私自售卖考题!还有人谣传,长乐郡马在考场与人交头接耳,定是在作弊。那个问郑颂贤借墨水的呆秀才被人挖了出来,原本资质一般的他中了副榜,长乐郡马小小年纪,就能得中第四名经魁,定然也是买了考题。
郑颂贤怒火中烧,但他身份敏感,那些落第的人跟疯了一样,抓住他这个新晋的皇帝侄女婿就不松口。只有把长乐郡主的男人拉下马,才能引起上头的重视。那个呆秀才陈秀才不知听了谁的话,还跑到郑家来找郑颂贤,说是自己连累了郡马爷。
外头人立刻又开始谣传,长乐郡马和陈秀才又凑到了一起,定然是想打通上面的关系把作弊的事情压下去。还有一堆人集体跑到文庙前头哭泣,怒斥科举不公!
有人诬陷郑颂贤,自然也有人为他声张。那些中了榜的同窗们也积极为他奔走,长乐郡马曾连中青州府试和河间省院试两次案首,又在京城国子监求学半年,师从上书房侍讲学士和国子监祭酒,因其年纪尚小,才中第四名经魁,若他能等到下一科,解元也不在话下。
科举舞弊向来是大事,柳巡抚不敢私自做主,立刻让人看住了所有考官,封了所有考卷,上奏朝廷。
皇帝大怒,他第一次开恩科,就有人敢卖考题,这是把他的脸当成屁股打!
摔了三个茶盅后,皇帝立刻派了钦差到河间府严查秋闱舞弊案。
钦差来了后,两天的功夫就查得一清二楚。余学政是冤枉的,但他也不冤枉。余学政虽然没卖考题,他的小妾却连同仆人一起,以余学政的名义卖了十几套考题,每套题三百两银子。
至于长乐郡马之事,经查明,二人并无舞弊行为,系陈姓生员通过衙役向长乐郡马借墨水。借墨水之时,长乐郡马已经答完考卷。且余学政小妾和仆人供的名单里,并无长乐郡马。
来的钦差是朝中有名的铁面阎王,刑部员外郎曹振业,因他活青天的名声在外,他定的案,从来没人被人翻过。
钦差立刻上奏皇帝,皇帝八百里传书,余学政罢官抄家,那个小妾和仆人被处以绞刑。皇帝命柳巡抚亲自担任临时学政,主持重考河间省秋闱!故意造谣者,褫夺功名,发配充军!
曹大人再次出手,揪出几个故意拉长乐郡马下水的生员,发配充军两千里!
科举有不公,可以去击鼓鸣冤,故意牵连他人,用意恶毒!皇帝难道不要脸面?他刚认回来的侄女婿,宗室贵女的夫婿们中难得有个读书的好苗子,皇帝喜欢得紧,忽然被人这样抹黑,他能高兴?
郑家人终于松了口气,这些天里,郑颂贤被柳巡抚叫去问过话。曹大人来了后,郑颂贤和聿竹被曹大人叫走,在衙门里住了一夜才回来,把他从京城出发后所有的经历问了个遍。
郑颂贤没做过亏心事,从头到尾没有屈服过。哪怕几十个人围在郑家门口叫骂,说他无才无德靠女人吃饭,他也没怕过。他一个人走出大门,把大门反锁上,站在门口和几十个人辩论,论学问、论才德、论民生社稷,他口才好,辩服了许多人。那些原来人云亦云以为他没有真才实学的人,羞愧地走了。只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仍旧留在郑家大门口,继续和他辩论。这些人不和他伦学文,就论他在考场里的行为。
郑家门口每日热热闹闹的,多刺激啊,郡主的男人被人说舞弊,这事儿太少见了,只要有点工夫,百姓们就来看热闹。
到了现在,郑颂贤的冤屈只洗清了一半。
听到重考的消息,他比那些落榜的生员们还高兴,重考一次,他就能向所有人证明,他没有舞弊。
九月底,河间省秋闱再次开场。郑颂贤把自己的心放松,对来送他的郑颂仁道,“大哥,你放心吧。”
郑颂仁微笑着点头,像上次一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去吧,莫怕。”
郑颂贤回头,拎着考篮,脚步轻快地再一次进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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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呀小可爱们!
关于乡试,作者查了一些资料,大致上没错,有一些特别小的细节,找不到依据,就自行发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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