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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柴荣从竹林中带出来后,她发现他开始有那么点不同,面对亲人骨灰坛林立的灵堂,他并未再落泪,而是面色沉静地一一祭拜悼亡伤逝,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军中任务,在郭威还无心政事之时,俨然代管起统帅之责。
看到他振作得如此之快,青檀不禁倍感安慰,于是放心地打算离开澶州回汴京,隐帝杀了那么多人,接下来要做什么,无论谁都心知肚明!
她要尽最大努力,回去替邺军在朝廷内做好内应,以应万变。
隔日,临行路上,柴荣始终拗不过她的固执,恋恋不舍为她送行,“此去一别,不知何日相见,你就不能留下来么?在这里我可以保护你,回去会十分危险……”
“不必了,看到你能振作,我就放心了,我这大内总管的身份还有用,不用白不用,回去还能帮上你们。而且我大仇未报,苏逢吉尚在逍遥法外,我怎能松懈半分,必须赶回去!”青檀坚决道。
“……大仇未报……是啊……如今咱们都是有血海深仇之人……过去我不懂,如今痛至自身,方明白有些事身不由己,有些路不得不走!又有什么立场再来阻止你……”他眼底迅速划过一抹凄凉,面上满是涩意。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是过来人,明白这种痛苦,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容不得片刻伤怀!活着本就需要太多勇气!谁不是一边想了却残生,一边痛哭着负重前行呢?”青檀叹了一声,只得勉为安慰。
听闻她的话,他面色莫测地定定看她半晌,缓缓问:“……以我将来要走的道路看,应是无法让你在后汉朝廷中上书,为李族洗冤翻案了,你会不会怪我?”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愿相帮,我感激都来不及,即便不成,也是时运不济,又怎么可能怪你什么?”青檀不解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并非此意,我想说的是:倘若这个后汉皇朝不存在了,想找它上书伸冤翻案就不可能了,你会不会怪我?”他沉声道。
“什么?后汉皇朝不存在?你在说什么胡话?”青檀简直懵了,他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在这个世界上,任何规则或者法度,均是人所制定,若不能站到顶端去改变它,便只能去学着适应……”他说着,自嘲地摇了摇头,又接着道:
“如今看来,是适应不了了,这个朝廷,不容许我们本本分分活下去,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青檀闻言,眉心一紧,“你想说什么?”
他继续淡淡道:“我想说,如果不能被容纳,甚至被逼上绝路的话……那不如登上顶端,去摧毁它!去创造自己理想中的新国度,做规则的制定者,然后达成那些遥不可及的目标!”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变得暗沉如海,青檀一见,心头泛起异样,只觉背脊发凉。
“所以……你想做什么?”
他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打了一声唿哨,声音传的很远,不久之后,只听地平线处传来轰隆隆巨响,排山倒海的马蹄声呼啸而至,和着兵戟叩在坚甲上发出杀气腾腾的声音,邺军精锐无比的万人骑兵队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出现在眼前。
“报告将军,部队整装待发,立刻可以行军,两日内至封丘与朝廷大军短兵相接!咱们此番背水一战,誓要夺取胜利!”当先领兵的将领禀道。
柴荣点头,“很好!就按既定计划行动!两日后的首捷我军势必要拿下,便一鼓作气杀进汴京,改天换日吧!!”
“杀进汴京!!改天换日!!!杀进汴京!!改天换日!!!”下面的军队群情激奋,鼓噪起来,
青檀一听,顿时头皮发麻,心头大惊,他们在说什么?真要杀进汴京改天换日?果然要反了?
“你们,当真要……”她话问到一半,触到柴荣冷彻的目光,顿时问不下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汴京高高在上的后汉天子,若不是靠着先帝福荫,若不是凭着被他杀掉这些人的拥戴,何德何能坐上那个位置?如今是他先不仁,怪不得我等不义,既然认定我等起兵造反,不留余地将我等逼上绝路,便顺了他意,反了也罢!”他斩钉截铁道。
青檀突然明白了他在竹林中的一番话,看着一夜之间判若两人的他,她的心情激荡,复杂难言,“……看来……清君侧,果真要变成名副其实的‘清君’了……”
他沉声道:“不仅是清君,还要掌控这个天下!只要天下在手,你我深仇大恨尽可得报!败寇成王,历史也可以重写!你养父李崧,我姑母幼弟、郭氏一族,以及许墨儿还有檀书院的孩子们、包括那些千千万万惨遭不幸的人们,都不会白死!至少他们的冤屈能得到申雪!而不是被万年钉在耻辱柱上!相信天下万民也乐意看到一个欣欣向荣的、社会公义能得到伸张的崭新王朝来取代这个黑暗腐朽的旧王朝!得到天下,就能凭自己的能力去终结这个乱世造福天下苍生,攘除外患,息兵止战,让和平回到中原大地,最终实现太平安民。只有这条路,才是达成理想的最佳捷径!”
他说话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稳的自信和做大事的魄力,王者霸气隐隐在他身上外露,相较过去的他,这一夜的成长令人刮目相看!
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家破人亡的遭遇将他打入低谷,他却历劫成灰,又从荆棘中站了起来。如今天子势微却妄开杀戒,邺军被迫揭竿而起,群情激奋,兵策可行,倘若顺利打进汴京,天下易主指日可待!有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时势造英雄,谁又能保证这样一个雄心勃勃人物的不会一飞冲天,成为未来主宰天下兴亡的枭雄呢?
青檀看着这样的他,不禁心潮翻涌,若说要对他有所助益的话,自然是帮助邺军扫清障碍顺利入主汴京,这个旧王朝从隐帝刘承祐抽刀见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走向不归路,如今若是再推波助澜一把,相信覆灭之日也近在咫尺!凤凰涅槃,需要浴血重生,便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用鲜血和生命,铺平征途吧!
一念及此,她迅速下定决心,不再迟疑,“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能幸免!这个后汉皇朝的天下,从天子不仁之日起,便注定要经历这场雪崩!黑夜未褪,白昼正启,而我们正是在黎明之前。无限风光在险峰,既然决定要登顶,就无怨无悔走下去!可是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打进汴京!我,会在金銮大殿上等着你!”
柴荣闻言,露出欣然之意,“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去见你!你就等着我吧!”
“好!一言为定!”青檀伸出手去,刚要与他击掌为约……
却见他手忽地一缩,顺势一把将她强拖入怀,“不过,我有个条件……”
青檀猝不及防被他抱住,想挣也挣不开,只得讪讪问:“什么条件?”
他悠悠凑近,含住她耳垂轻吻,悄声呢喃,“待到那时,你嫁给我,可好?”
说罢不待她回答,在她掌心一拍,约定达成! 烽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