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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唐金陵。
“萧长老,关于本王昨日提的建议,你考虑得如何?”李弘冀看着座下挺立如松坚决不跪的萧漠,淡淡问道。
“银宗在各国,不敢说有多少公信力,然而起码的规矩是要讲的!以信为赢,以义取利,不插足政治,不被政治左右,是基本的原则。燕王殿下提议固然可取,然而与银宗百年宗旨相悖,况宗主此刻又不在派内,群龙无首无法决断,故而恕萧漠无法协同!”萧漠负手长身而立,不卑不亢道。
“看来萧长老是没明白本王的意思,本王与符宗主有了婚约,那么涉银宗事务大臣一职,由银宗向朝廷提议举荐本王,最好不过!作为银宗宗主相公,本王不但可以保住银宗利益,亦遂了圣意,岂不两全其美!”李弘冀悠悠道。
“相信这件事,殿下一定对宗主提过,既然宗主不表态,我等属下,也绝无僭越之理!还是等她归来,再议不迟!”萧漠断然拒绝。
“宝儿不告而别只身远走中原,日前有消息传来,她在高平被俘,本王修书让柴荣交人,却石沉大海,眼下父皇问责之日渐近,银宗若再不决断,必有大祸。本王这也是为了银宗着想,萧长老为何无法理解本王苦心呢?”
萧漠闻言冷嗤一声,“燕王殿下既身为宗主未婚夫君,便该尽心维护于她,救之于水火,哪有置其被敌国俘获而不救,反而胁迫她手下之理?”
李弘冀被呛了一声,顿时恼怒,想到柴荣此刻一定在青檀身边,更是妒火中烧,“本王的未婚妻,本王自会维护,无需外人置喙!只不过今日之事,已箭在弦上,萧漠你便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说罢,他手一挥,从四面八方冲出千来余士兵,将个银宗本舵团团围住。
“今有银宗萧漠及其手下藐视皇命,又当众拒捕对抗朝廷,着涉事人员一应收押,择日问罪!”就这么随口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李弘冀就将银宗萧漠和一应派众关押起来。
“启禀燕王,这是从萧漠身上搜到的宗主印信,请查验!”一个手下将一枚玉印呈给李弘冀。
李弘冀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哼,果然是大长老萧漠,宝儿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可惜你不识时务,看不明白银宗将来的主人是谁,这东西你便再无资格保管!”
说罢下令,将萧漠投入大牢,然后满城搜捕,连同越异人和凌秋霜两大长老,一并关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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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庵。
远近桃花正当灿烂,春雨过后,落英满地,仿佛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
刘嫣然赤着双足,嬉笑着在林间穿梭奔跑,眼神虽然空洞,然而笑容满面,比之沧桑世人,不知开心多少倍,即便是疯癫,倒也乐在其中。
她的脚下,是一座新坟,青色石碑上,云纹精致复杂,凤纹华贵秀美,几个不起眼的篆字,透着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
“故汉平阳公主之墓”
……
人还活着,名声却已下葬,之前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一切,乃至对大周帝国的影响,便可按需要抹去,尘埃落定后,这个在自己坟前奔跑嬉闹的女人,便只是一个寻常疯子,再也无法在历史沉海中翻起波澜,属于她的一切,无论荣耀还是耻辱,都随着那一抔抔新土,永久地埋葬在未来岁月的寂静里,埋葬在史书墨印下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再也难觅踪影……
空气中透着一股凉意,花雨下的空坟,在原主儿的嬉笑声中,竟然还有点热闹……
“……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阿弥陀佛!”静安师太远远凝视刘嫣然背影,诵了句佛偈,一旁的青檀恰好从沉思中回神。
这几日她都形影不离刘嫣然左右,怀着一丝希望,想解开那些在心底盘桓已久的疑惑,然而刘嫣然疯癫失聪,早与先前判若两人,多次尝试未果,她已身心俱疲。
“本有今无,本无今有……却不知这无与有,是否真的从一开始,便已注定?难道我所追求的,注定毫无所得?”所有的答案在临到头来戛然而止,一切努力再也没有结果,对于未来,她更加迷茫了。
“一切有为之法,生、往、异、灭皆行无常,诸法因缘而生,缘聚则有,缘散则空,世人往往无视因缘,执念于果,堕于断灭空见之惑,亦不为奇。”师太意味深长道。
青檀摇头,“这些道理,我不懂!我也想不明白,即便命运弄人,但我要的只是一个真相,等于给我自己一个交代。之前我设想过很多个终点,可现在告诉我眼下就是了,我接受不了!找不出真相,我将一世难安……”
静安师太闻言,微微摇头,抬手接住一片花瓣,轻轻送到她手中,“眼下即为终点,又何尝不是终点?凡事总有缘法,强行迎合,便是真正的交代了吗?”
青檀皱眉看着掌心里晶莹剔透的花瓣,心堤仿佛开始垮塌,“这么久以来,在我身边发生了诸多我想不到的,又难以接受的事情。以为可以力挽狂澜,结果却满盘皆输;以为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结果那人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以为能护民周全,结果却饿殍遍野伏尸千里;以为能救治苍生,结果却目睹一次又一次打着太平安民幌子实施的屠杀,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我以为能怀着信念,朝着太平安民的理想前进,可是一切都事与愿违,朝着最糟的状况奔去!理想中的这条路,我走不动了……我现在只想求一个答案,告诉我,这一路走来,我是不是错了……”
师太静静听她说完,缓缓道:“地狱、天堂、净土、佛国,皆是自心所现,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不知施主可曾想过,所谓答案,也无非是心之法生,当做解释困境的理由,与借口何异?有了合理的借口,才能理直气壮逃避现实,放弃信念与理想,从此心安理得活下去,不是吗?”
“什……什么?借口?”青檀顿时有些委屈,“千辛万苦,我坚持到今天,如果真想放弃,一年前我就直接放弃了,又何须找任何借口?!”
“既然不愿放弃,那找不找得到答案,又有什么要紧?”师太反问。
“这……”青檀顿时愕然,“这样的,我没想过……”
“既然没想过,那便现在想一想,究竟你要的是继续贯彻信念呢?还是找个借口逃避困难?倘若是借口,如今知情人已疯癫,借口没了,如果要维持信念,施主需从自己内心寻找!”
“何以少团欒,何以志难安……”青檀低下头,陷入沉思“……或许……从一开始,我便错了……其实不否认,我一直在逃避,我从来没想过,理想受挫我会怎么样,也许我是个懦弱的人,我接受不了失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我更不清楚,失去一切以后,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其实符施主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已善莫大焉,所谓明心见性,格物致知方得定,便是不受外界所惑,认清自己真实的想法,再去行动。无论过去怎样,相信符施主只要遵从内心,认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定能冲破迷雾,重新找到方向!”师太微笑道。
不远处,刘嫣然目光空洞,傻笑着捧起地上飘落的桃花瓣,不停地洒落,再捧起,洒落,再捧起,一阵轻风刮过,她手扬处,那些纷纷扬扬的落红碎瓣如雨点飘扬,仿佛在她周围下起一阵粉红的雨,而她,似乎也化作翩翩蝴蝶,抛开尘世,浸溺于无边无际的幻像之中。
“或许……在广袤的天地里,会有我要的答案……”青檀沉思着,手掌轻轻打开,那晶莹剔透的花瓣,倏地飞上天空,悠悠荡荡轻扬着,一直往寺外不知名的方向飘去…… 烽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