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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坡西北,赵村。
远处的汴京城在视线中逐渐模糊,身为天子所拥有的一切在此刻尽数化做过眼云烟,再争什么已经毫无意义,唯有命重要!
耳听着身后追兵脚步声再次响起,皇帝刘承祐脑中一片空白,脱去光环走下那个天下至高宝座后,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会饥饿,会恐惧,会为了生存发疯地逃!
身后是随臣苏逢吉、阎晋卿、郭允明、聂文进以及李业等人,能数得上名字的也只有这些人了,其余的见他失势,纷纷在半路就溜了,天子被兵变拉下神坛后,无非被俘无非死,然而这两条路,他一条都不想选!
“陛下,快点,藏进这里!”聂文进一马当先,一脚踢开一间荒芜的农宅小屋,让刘承祐躲了进去。
“陛下请好生呆在此处,臣这就去附近引开追兵!”聂文进安顿好隐帝,刚想纵身上马,却被李业、後匡赞抓住辔头……
“陛下,臣也和聂大人同去,臣顺便去找点吃食!陛下定是饿了!”李业抢着道。
“那臣去找些水来,想必陛下渴了!”後匡赞也附和道。
“去吧去吧!朕就在此,快去快回!”刘承祐跑得脱气,哪里还有气力管这几人。
“那么……陛下保重!”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对着天子磕头行礼,迅速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三人各怀心思同驰到一个三岔口,聂文进冷笑一声,首先慢了下来。
“二位找水找食,似乎走的远了些……”
“聂大人说引开追兵,似乎方向也不对哪……”李业奸笑。
“呵呵……这里的每个人都各怀异心,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後匡赞一语捅破窗户纸。
“有道是君子不立围墙之下……”
“大势已去走为上策……”
“英雄所见略同!”
三人先后道出心里话,不由相对长叹,意图已十分明显。
何为君臣?
何为忠义?
一切不过是个利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利益不存在时,一切皆化为浮云。
君臣之义淡去,留下的,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背叛。
“前方往陕州,右方往兗州,后方走徐州,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别过!后会有期!”
三人同时抛弃了隐帝,惺惺相惜地告辞,分别走上三条道路。
李业奔陕州,後匡赞奔兗州,聂文进逃往徐州。
然而后来这三人运气都很背!
聂文进跑了没多远便遇上邺军大部队,意图挺身而走,被军士追赶斩之,一开始便丢掉了性命。
李业逃往陕州,一路还特意溜到国库,胡乱抢了一堆金元宝藏在怀中,打算投奔兄长保义军节度使李洪信,李洪信不敢留他,李业只得抱着一大堆金子奔晋阳,才走至绛州,就被人杀了把金子夺去了。
後匡赞奔兗州,居然被先前首战败逃的慕容彦超拿住,继而献给了郭威,同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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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赵村的破农舍里,只剩苏逢吉、郭允明、以及落魄天子刘承祐了!
“为何那三人到现在还未归来?”皇帝刘承祐饿的眼冒金星,巴巴地等着最信任的宠臣给他寻找吃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开始明白了一切,问出这句话来,连自己都觉得讽刺而耻辱。
“陛下,或许他们遇上了追兵,又或许正在赶回的路上,不如老臣这就出去找找吧?”苏逢吉又哪会不明白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深恨自己走的晚了,眼下要找借口竟有点难堪。
隐帝刘承祐靠在破窗边默默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末了转过头去,慢慢合上眼,“……你去吧!”
苏逢吉像听到大赦,噌地起身躬腰行了一礼,“老臣去去便回!”说罢脚底抹油,飞一般逃出了农舍。
行了十几步,转头看看,自己离那个阴暗破败的小屋已经很远了,浑身仿佛逃离了牢笼一般自在,然而左右一顾,他又犯了难,汴京回不去,他的财宝家什可什么都在宰相府,如今到处是追兵,自己孑然一身,不名一文,逃到哪里去才好?
正自犯难间,见一队沽酒商队歇在半路,他一把年纪,跟着皇帝流离失所了两日,已经有些强弩之末,快撑不下去了。他又累又饿,口渴难当,于是买了两角酒来饮,刚饮完便撑不住疲惫噗通一下就地昏睡过去。
“苏逢吉……苏逢吉……走了……走了……”朦朦胧胧间,竟听到有人喊他。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梦魇了,浑身动也动不得,居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眼皮沉甸甸的,睁也睁不开。
模糊中,只见一张清瘦寡白的脸凑到他眼前。
“苏逢吉,我来带你走……跟我走吧……不要迟了,咱们还得去阎王跟前对质呢……”那声音忽远忽近地在他身旁缥缈。
他费力地撑开眼帘,定睛一看,“啊”一声惨叫,差点吓掉三魂七魄!
“李崧!!!你这个死鬼,死了还不让人清净,三番两次缠着我做什么?走开!走开!”他惊得整个人缩进墙角,浑身发着抖,手胡乱挥舞着,发了疯一般想赶走那冤魂。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鬼魂越赶越多,被他害死的李族三十多条冤魂阴阴惨惨地飘出来,浑身带着血,有些掉了脑袋,有些胸膛上还穿着利剑,伸出腐烂得只剩白骨的利爪拥着他往外推,“苏逢吉,是时候了,走吧,走吧……”那些日日夜夜撕扯煎熬灵魂的低语,那些永恒黑暗中深入骨髓的叹息,如索命一般在耳边回响,要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他吓得大叫一声,浑身一哆嗦,从梦魇中挣扎惊醒,眼望着苍茫大地上一片残阳,几个人影背光围住他,如同梦中那群鬼魅一般…… 烽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