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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上了岸以后，补充了干粮和水。

　　换乘了大船，一路向北而去。前半程倒是顺遂，到了进渤海湾，风浪大了起来。这船只常年跑海，近内陆也没见过如此大浪。赵玄朗和张子墨见了自然之威。初见生了敬畏之心，而风浪摇晃之间，不惧反而觉得刺激。

　　忍不住纵声长呼，赵玄朗率先开口，如孤鹰唳鸣，张子墨本来还有犹豫，见他引吭。兴起之下，也对着大海“啊！”了起来。

　　他声音清越，仙耀经加持之下，隐隐然有仙气。他越叫越是悠长，反而让人如置身空谷，竟然能让人有平静之感，汹涌的浪潮和他的声音形成强烈对比。

　　赵玄朗再跟不上他的叫声，只是暗自称奇。张子墨在崇山峻岭中修了多年精纯内功，论内功之纯，灵感之清晰，已小有气象。赵玄朗心中只道，假以时日，我这兄弟必成大器。

　　赵玄朗有此想法不算突兀，因为这持续半个时辰的长啸，加上和薛灿的生死对决。他已经突破了仙耀经的第四层。他的功力积攒已深，缺的只是个契机。单以内功而言，他已能与肖枞并肩。

　　两人下了船，又赶了一天的路到了京城。

　　夜色已深，夕阳残影。

　　赵玄朗带住了马匹，张子墨没反应过来，一个急刹，略显滑稽。他有些纳闷的看着赵玄朗。

　　赵玄朗心中情感复杂，这城门他不是没进过。城里有家包子铺，包子铺的老板老李总会说，“朗哥，又给妈妈买吃的来了？”他还知道有调凉菜的，那折耳根和芹菜都是极脆。这些回忆也慢慢斑驳。

　　那些商贩兴许已经不在，老墙在掉皮，黄狗也老去。

　　“子墨，今日我们不进城住了吧。”

　　张子墨一脸疑问，“为何？没盘缠了吗？我这还有，师父下山给了不少钱。拿的时候我看挺多，还想问他哪来这么多钱，后来我一想，他住山上也花不着，自然就攒着了。”

　　“便宜了你了。

　　哈哈，我这黑了公子哥们很多钱，不是这个原因。我想回家看看……”

　　“赵兄在京城有住宅？”

　　“那……算是有吧。”

　　赵玄朗循着记忆往小时候住的地方去。

　　秋深风锐，竹林的叶子也有些枯黄。他们把马拴在柱子上，抬眼看去，竹舍还在。

　　赵玄朗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爸妈没事，只是隐姓埋名。他一开门父母如往常一样等他回家。

　　他大步进去，竹舍整洁干净，茶几椅子没有落灰，茶具釉色明亮。

　　赵玄朗有些怅然，“这房子有人来打扫。”

　　“是谁？”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坏人。因为只有对故人有思念，才会不停地打扫他的房间。就像是他们随时都会回来，回来的时候有地方住一样。”

　　赵玄朗语气怅然，张子墨也略有所觉。

　　深夜，赵玄朗没有睡熟，他知道这竹舍会有人来。只是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夜色中有枭鸣之声。虽有些微的破风声，他还是听到了。

　　“谁在？”赵玄朗问。他的语气毫无威胁的意思，反倒有种恳切的期盼。

　　竹舍走进一人，身量中等，脸蒙黑布。“你是何人？”来人开口反问。

　　“我是……我是朗儿。”

　　“公子！”他揭开脸上黑布。他看起来年纪不到四十，脸上还有着年轻时清秀的影子。可惜被一道刀疤毁了，风尘和经历都写在了脸上。好久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是这样激动，扭曲肌肉的时候，甚至感到了一丝艰涩。

　　张子墨听到动静也醒来，“是哪位啊？赵兄，是你家人回来了吗?”他颇有些睡眼惺忪。

　　来人听到问话，开口回答：“不敢，我是王爷的书童。百战残躯，幸存鬼魅。”

　　“这房间是你一直在打扫？”赵玄朗问。

　　“这屋子是王爷王妃想要避开朝廷所建，也想让你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可惜，我们想躲，他们却不放过！”他说着说着咬牙切齿。

　　他没有直接回答赵玄朗的问题，实际也是回答了。赵玄朗心如明镜，大戏就要从这里开始了……他要开始面对了。

　　赵玄朗问了此人来历。除了书童的身份之外，更是当今大名鼎鼎的盗贼——“铜鹰”。那丰王郡主杨晚晴的钗子也是他所偷。

　　铜鹰见到小公子，心情激动。他像是早已盼着这一天了。

　　不用赵玄朗多问，他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铁骑冲锋在前，孤立无援。一路西逃，背后总有追兵。明明相距国土不远，却根本撕不开口子。关内竟然也一支援兵都没有。

　　他说到惠王战死，王妃自杀。那张久无表情的脸，泪如泉涌。疤痕在脸上扭曲。

　　赵玄朗听后，愤怒和仇恨涌上心头。紧紧攥住了拳头。一夜未眠，主仆之间有许多话要说。

　　当赵玄朗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当年的有些细节细细问来。

　　天色蒙蒙亮，这仆人离开了竹舍。一主一仆已有了一些默契。

　　张子墨虽早听过赵玄朗讲过他的身世，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没想到其中有这么多的隐秘。同情这个兄弟的同时，也已下了决心要帮他。

　　赵玄朗让张子墨补了个觉。说养足精神，下午进城。张子墨确实有些困了，想到赵玄朗身份敏感，万一被人盯上，在京城恐有刺杀。就赶紧睡下以备要来的危机。

　　当他醒来，已有只烧鸡在面前，是赵玄朗在城外的镇子买的。两人吃饱喝足，收拾完毕，快马跑进京城。

　　“赵兄，我们先去哪？找顺天府尹？还是告御状？”

　　“嘿嘿……这案子，皇帝也不想接。我们先去找晚晴。”

　　“哈？晚晴？”

　　“怎么？害羞了？我可是看出那小郡主对你有点意思……”

　　“什么呀？”

　　“我和丰王算亲戚，我这也是他堂哥，你看你要不先巴结一下我。我为你说和说和。”

　　“唉，赵兄咱早点去吧。”

　　长街喧闹，叫卖声混杂着拨浪鼓的声音。

　　赵玄朗问了丰王府的地址，那回话的行人打量了下赵玄朗。“小伙子，现在丰王府可不是好选择，但威王府，定王府你也进不去。还是老实考试仕途吧。”

　　看来是将赵玄朗当作是想要幸进的投机之徒。但赵玄朗却对京城局势不算了解，此时引起了他的一些兴趣。“老兄，世人皆知丰王经略财权，我若求财，怎的不能登门？”

　　这老哥四十来岁不愧是京城人士，一听他问起朝廷形势。这老哥一副“我知道内幕”的样子。

　　他解释了虽今上太子未定，但威王如今监国，政事堂也听他朱批。离太子之位不过一步，权势滔天。定王被查出与封疆大吏书信过密，已被今上解了差事，令其闭门思过。丰王更是被威王压得不敢争权，收敛羽翼，韬光养晦。

　　赵玄朗听完，连连捧了几句老哥见识渊博。而后在路边随便买了几色礼物，就上丰王门了。

　　王府大门气派是气派，装潢也能看出富贵之象。可惜门庭却略显得冷清，完全不像一个经略财权的王爷。

　　王府门子问，“你们是何人？”

　　“我是……”赵玄朗略一思忖，“我是惠王杨钰世子，杨玄朗。”张子墨满脸吃惊地看着他。

　　这一刻，赵玄朗却是完全的笃定。

　　那门子先是愣了一愣。想要投效王府的人不少。三王中，比起丰王，同样握有军功和军权的定王更得今上的欢心一点。而丰王也出了名的不养门客，赶上最近风声紧，已好久没有人上门了。

　　到底是王府家的门子，他心中略一分析，这时候上门的骗子既骗不来差事也骗不来银子。惠王世子，这种说法，还是第一回。他看着少年年轻而笃定的脸。不管是不是骗子，这事值得通报。

　　“公子稍等，我去去便回。”

　　不过片刻，大门洞开。门子一脸恭敬的引赵玄朗和张子墨入内。

　　丰王的长相很符合他掌财权的模样，身宽体胖。他绫罗绸缎满身，身上的玉饰，金饰一看就不是凡品。这一身虽然繁复却完全没有乡间土财的意思，华贵二字扑面而来。

　　他微笑起身，身形富态却不臃肿拖沓。微笑中倒像是一个商贾，和和气气，却难以看清这张脸后面的想法。眯起的眼睛更让人不知道他任何的心情。

　　赵玄朗心中暗道，“京城果然不同凡响，我这察言观色真是初级水平了。”那么有些在洛阳的本事也够不上了。

　　跟赵玄朗想得不同，丰王没有问他的身世，也没有说他是骗子，只是寒暄了几句诸如“累不累？一路怎么过来的。”

　　听到张子墨师承稷下剑宮，这聊天的重心反而到了张子墨的身上。还煞有介事地谈起了当年蓝剑圣，在军阀混战时代，怎么一柄神剑，剑下无一合之将。表达了不胜敬仰之情……

　　赵玄朗也是聪明人，见他不问中心的问题也按耐住自己和他闲聊。只是没想到这一番没什么内容的对话能这样冗长。

　　随着丰王一句“听闻你们从普陀而来，王妃也算和普陀有旧，王妃有些事情想和贤侄聊聊。”赵玄朗心中暗道，要见真章了。而贤侄二字，用得奥妙。一没否认，二没承认。

　　但他又没料到的是，接见的正主竟然是王妃。

　　丰王自顾自喝了口茶，示意侍女将两人引入后堂。就再没看过这二人一眼。 秋池洗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