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秋池洗剑录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这王府后院像是把苏州园林搬来。不似前厅的富丽，是味道醇正的江南的景致。庭院有回廊，院中有活水。

　　水上映榆树，垂柳。叠山理水，池塘小桥。又有玉兰、紫藤、桂花、芍药、木芙蓉等百花点缀。幽静写意。

　　张子墨从未见过这样有巧思和富有韵致的景观。一时有些神迷。

　　赵玄朗却想，不知是富贵已极，改用雅。还是丰王更追求这样的审美情趣。

　　见了丰王妃之后他有了自己的另一个猜测。

　　丰王妃脖颈欣长宛如鹅颈，面庞清丽脱俗，还有丹凤眼配上淡妆，有种清冷的气质。

　　赵玄朗猜想，兴许是王妃的意思也说不定？

　　“你说你是朗儿？”丰王妃问。

　　“是思意居士叫我来的……”

　　“是姐姐？”她清冷的脸上浮现一种沉痛和追思。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普陀派的事情。

　　赵玄朗见她没说话，他想拉回主题。这样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他知道他来京城是有事情要办的。“小时候是叫朗儿。”

　　“你幼时的记忆还有吗？”丰王妃也恢复了平静。一如她和京城里的众位名媛们斡旋。

　　“我住城外竹舍。我父亲不经常回家好像天天都有事，我妈很温柔，也很美。”

　　“有我美吗？”她脱口而出，她本想端着，试探一下这人的真假。但许是年少心结，不由得冒失了。见惯了世面的她也绷不住有些脸红。

　　赵玄朗先是一愣，旋即笑道：“王妃如天上谪仙、美丽高贵。而她，好像更加温柔一点，对这世界也更近一点。”

　　“你倒是会说话……好一个更近一点。”她轻轻一叹，“终究是嫁得好……”

　　“这位小兄弟你先出去稍候片刻，我和朗儿说点家事。”话是对张子墨说的。

　　张子墨、赵玄朗对视一眼。这话的意思想来是认了这侄儿了。

　　张子墨抱拳告退。

　　雕刻成瑞兽的铜香炉中，香气袅袅。从何说起呢？丰王妃轻叹一口气，像是把那些压在箱子里的被子拿出来，掸一掸灰尘。

　　“当年跟着我师父见秋神尼学艺的有四人，有我，我姐姐思意。还有两人，一个是威后，一个是你娘。

　　那年南方已平，北地烽烟未息。诸派汇集京师。今上要诸位皇子都要经历战场的历练，让蓝剑圣传授武艺。家师本来与蓝剑圣亦师亦友，我们姐妹四人也有幸共同受教。

　　我记得是春天到夏天，现在想来，那些日子有被蓝剑圣骂哭，有战场血与火的历练。那时少男少女，学艺、说笑。现在想来，是人生中一段精彩的日子。”她一双凤眼渐渐出神，眼眸中好像是她回不去又有无限情愫的似水年华。

　　“四位王子各个不同，却没想到我与你娘，还有威后竟然同时爱上了你父亲惠王杨钰……”

　　坦然说出这些，她并不羞涩。那段过往如此令人追忆，有精彩的人，有她少女时的娇艳又有什么让人好掩藏的。

　　赵玄朗看着眼前这人清冷的面容却完全没有一点冰冷的感觉。不知是有些故事尘封太久想与人分享。还是忆起当年，真情流露。

　　他已经记不清面容的父亲还真是厉害。一下子收掉了三个人的芳心，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因为提起父亲还是有些陌生。

　　“姐姐思意，最后道心最稳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成为了普陀的掌门，也算得了她想要的……”她一时有些自嘲。

　　“几位王子当年还不像如今这样。结亲这件事，安排的朝廷重臣和权贵阀门家的千金一概不要。除了定王，各自都对我们姐妹有好感。

　　丰王想娶我。威王、惠王想娶朝雨……我拒绝了很多次丰王，他仿佛听不到我那些拒绝和骂他的话，依旧淡然处之。我本欲回普陀清修一生，却又想离杨钰近一点。最后嫁了丰王……”

　　“我本以为威后曾当面表白杨钰，又和杨钰共历过生死患难。看杨钰去娶朝雨，威后这样浓烈的性子，应该反应最大。但当时她一言不发，如无事发生。

　　没想到她一转眼竟然嫁了威王。

　　三王的婚礼。数她的灿烂奢靡，凤冠霞帔、金饰珠宝，都选上上之品。花光了威王多年积蓄。从威王府到皇宫，香软百丈。花童携篮，漫天飘满了杨钰最爱的紫杜娟花。

　　呵呵，是一场盛大的示威抑或是让杨钰看到这飘落在地上的紫杜娟能不舍她走？

　　时光荏苒，除了威后，我们各自都有了子嗣。

　　而朝堂上，威王逐渐接过了军权。丰王本来也只想当富贵王爷，就逐渐掌财权。定王看似权利分散，在朝野地方，势力却深不可测。

　　反观惠王一点权利都不要，只和朝雨饮酒作诗，和工部革新农桑技术，和刑部共审冤案。最没实权却也最忙……”

　　赵玄朗插了一句，“难怪天天不着家。”

　　丰王妃微笑，“与其在朝堂上颉颃，不如多做一些实事帮助百姓。可惜……”

　　“可惜什么？”

　　“不争……也是争啊……”

　　“我自认了解杨钰和朝雨，两人实在无意于权利。最闲散的王爷因其诗作脍炙人口，享誉文坛，其惠民的实务美名传扬，在民间的声名却不低。

　　当年京城才子乐红笑曾酒后狂言，若惠王能有军功，这大昭的天下，更应该是他的。乐红笑虽为人癫狂，却没人怀疑他的智谋。

　　此言在朝野流传，有好事者分析乐红笑此言深意。

　　威王更像一介武夫，他得国必穷兵黩武。定王深刻多谋，他得国朝，朝堂风气必然不正。而丰王不过是个商人，最会与民争利。若是想大昭稳定百年，还得是惠王杨钰……”

　　其事已过十年之久，惠王之声名也随着世事渐隐。赵玄朗没想到他父亲当年竟然还有这样的能量。

　　“我本以为他会称病不去。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奔赴边疆了……当时我去找朝雨，上来就骂她糊涂。

　　她却还是一贯的淡然，‘杨钰全都明白，只是他也想为国家出一份力。’他们自以为如此无愧于心，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越是如此，就越得忠臣良将，大昭百姓之心。威王，定王岂能坐视？

　　他在朝中的当权部门并无根基。此刻又贸然出头。如果他有事情，哪里有人能给他当后盾啊?这一走，就真的再没回来。”

　　“您的意思是我父亲之死是两位王爷下得手？”赵玄朗单刀直入。

　　丰王妃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丰王除了做生意敛财，对于皇帝的对答，畏首畏尾，丝毫不敢有过度的话语。可谓没有半点争雄之心。说句僭越的话，我若是皇帝看到他当年一副怕事的样子。大位就不会在他身上有考虑。

　　如今想来，我夫君倒是看得透彻。大位之争，只在帝心。他故意毁坏在帝心的形象，是真正的自保之道。而杨钰他是问心无愧了，皇帝却已简拔在心。

　　当年惠王之死盖棺定论是浪战不听命令，贪功冒进，力战而亡。威王，定王指责我夫君看管粮草失火，致使他们无法派兵援助。

　　我夫君虽表现的谦退，在办事上却丝毫不马虎，何况是他最熟悉的货物转运。

　　这时起火，联系到当年甚嚣尘上的京城才子乐红笑对惠王下的军功之论，不由得我不怀疑。他是被人害的。”

　　丰王王妃的眼中有闪过痛恨的光芒。可见他对于杨钰之死，是当真用心。

　　“当我得知杨钰死了以后，向京城的多位臣眷旁敲侧击。”

　　“结果怎样？”

　　“她们虽不甚了了，在言谈中却有一点被我发现，折冲将军的夫人说她夫君的骑兵有粮食可吃。那么既有粮食，这必然就是见死不救。当时的定王威王都脱不开干系。”

　　丰王妃的脸上如罩寒霜。

　　赵玄朗皱起了眉头，“此事当时陛下没有查明吗？”

　　“当时陛下派大理寺卿去调查，大理寺卿回来之后向陛下密报。陛下只是不胜伤感。并无他话。”

　　“姨娘当时有把折冲将军的部队有粮之事告知大理寺或陛下吗？”

　　“我当然告知了。可惜没有下文了。我夫君忌惮威王、定王，也不敢向陛下发声。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今朝回到京城，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

　　“多谢姨娘。”

　　报仇不要太着急，要先自保。”

　　“我晓得的。”

　　“千头万绪，终究要有个结尾。你侥幸逃生，兴许也是杨钰在天有灵吧……”

　　“对了，姨娘。当年于竹林救我，我师父他们是你派人去请的吗？”

　　“是我，当时我已经收到你父亲去世的消息，我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可能对你不利。如果丰王的人用不了，普陀的距离又来不及。

　　我就想起了扶危济困的忠义堂。你二师父和三师父，六师父正好在京师帮豫州的贫民向户部请银子。我就请他们帮了这个忙。

　　你二师父还有点意思，他说银子是银子救人是救人。我忠义堂感谢丰王府银子，却不是为银子而卖命救人。是为惠王有德行于百姓而救人。

　　当时我还暗自觉得他们沽名钓誉，日久见人心，现在看来是我真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看着眼前这成长得很好的侄儿。

　　二师父、三师父的身影经常在赵玄朗年少噩梦的结尾出现。这种特有的执拗又让他对师父们多了一份追思。

　　赵玄朗跪地下拜，“多谢姨娘救我性命。”

　　“朗儿请起。”

　　丰王妃将他扶起。 秋池洗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