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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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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越狱的原因是,再呆在这里让他们祸害,自己迟早变瞎变哑——

  季皇后是真的想废了他。

  见幽闭了他这么久都没有大用,就又出了新点子。宫廷秘医的段数不错,几针下去,弗禾的眼前就出现了重影,嗓子麻痒得像得了咽喉炎。

  他并不肯坐以待毙,但即使掏空家底,似乎也没办法再达成目的。

  ——因为各种复杂机制的缘故,连特殊功能模块都不给他开放了。

  弗禾:“……”

  老实讲,他从前还真没有沦落到这种境地的经验,以致于连一些基础规则都懒得去提前了解。

  挂城楼上三天的那个人总是下不来是有道理的,因为想花钱开外挂也没处开了。

  老油条头回经历翻车,还怪不习惯。

  被当成一只粽子抬进黑咕隆咯的大铁箱时,更不习惯。

  “像个大棺材。”他这样评。

  系统认同道:“是有点。”

  弗禾被囫囵塞到里面,混迹在一整队的重阳节礼当中,稳稳当当、浩浩荡荡地驶过宫门。

  *

  坤定宫中。

  季皇后坐于上首,赏赐了办事妥当的秘医,又召来心腹,嘱咐道:“记住,等到了晋阳老皇叔的府上,这份‘厚礼’,便由你亲自押运至北方赤地,谁来也不许放走,送得越远越好。”

  心腹领命而去。过了片刻,殿中一名宫女拨开一侧墙面上的帘帐,一个拉拽,将其中抖索不停的老妪拉了出来。

  老妪滚落在地,缩成一团,只把头死死地埋在膝窝里。

  季皇后缓缓向她走近,面色讥讽而嘲弄:“丞儿的人我动不了,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她围着地上趴伏的老妇绕走一圈:“还记得在平吉那会儿,你是随扈出巡的受宠宫妃,我虽待字闺中,却是即将受封的大梵皇后。”顿了顿,笑得奇异,“似乎你我也不过是数岁之差,怎么如今的形貌,竟是如此天差地别呢?”

  “是不是还满心以为自己能够伴驾,是因着家乡受灾,圣上怜惜?”

  失去舌头的老妪当然做不出任何回答,二十多年非人的折磨已经令她识尽面前之人善妒的可怕嘴脸。

  老妪的年纪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却是目光浑浊,尿涎难控。

  季皇后漠然地望了她一会儿,轻声道:“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送她解脱吧。”

  *

  辜辛丞做宴再次请了守备军统领谭元过来。

  他已经可以判断出,谭元是皇后的人。此人油滑又贪婪,既如此,稍作周旋,亦可为他所用。

  梵兴帝列出的那份暗访名单,其中十之有三已经被他彻底拔除。剩下那些运气不好被君王所疑的,还有一心为民的股肱,辜辛丞不去动,却有的是办法叫他们站到自己这边。

  “辜大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谭元鼓着肚子,坐在席位上哈哈大笑,“手段了得啊。”

  辜辛丞倾倒金樽玉液,别有深意地道:“谭大统领于守备军中屹立高位十年不倒,才是真正的独出手眼,架海擎天。”

  互吹的话点到为止。

  谭元一口闷下美酒,挠了挠咯吱窝,语气似有抱怨:“只干坐着,没意思啊。”

  谭胖子的喜好,辜辛丞当然打听得一清二楚,手掌轻拍,一水儿的名妓歌女鱼贯而入:“早给你备好了。”

  琵琶乐弦余音绕梁,酒到酣处,谭元甚至走上高台,两片脸颊通红一片,与众女乐悠悠地共舞。左拥右抱,好不快意。

  其中一名蒙着黑色面纱的绝艳女子十分面熟,在乐弦和舞步的节奏下,旋跳起舞,数次巧妙地避开了与谭胖子的亲密接触。

  间隔里,偏头对台下的辜辛丞悄然点头,一只雪白的柔夷轻触谭元的后脑勺,又在下一刻如鸿雁般欲拒还迎地脱离舞群,轻望过来的美眸魅惑流转,简直搔得谭元浑身酥麻不已:“美人别走,美人!”

  正是潜伏入歌舞伎队伍里的曲靖枝。

  各种动静直到半夜才息止,曲靖枝一脸寒意地走出客房,来到大厅,厅内正是等候许久的辜辛丞与付阑玉。

  辜辛丞没什么表情,付阑玉则是满目关怀和怜惜,一见人就急切地跑过去:“没事吧,那胖子有没有对你无礼,哪只手碰的,我这就去废了他的那只猪蹄子!”

  曲靖枝被成功地逗笑,片刻后有些凝重地说:“胖子嘴挺严,但你的药也很好用。能套出来的东西,我都拿到了。”

  辜辛丞将目光移向她:“先说你的事。”

  曲靖枝摇头:“其实都是一件事。我父之死乃是皇权博弈所致,辜宰辅身故的原由又何尝不是与之相关。七年之前,梵兴帝曾将先帝之弟,也就是那个跛晋王,远远从晋阳召来一段时间。”

  “不知者都以为那是当今圣上的一片孝义,不忍孤寡残疾的皇叔晚年凄苦。但身为守备军统领的谭元却知道其中内情,那时梵兴帝连续半个月夜不能寐,常恐有厉鬼趴于皇城之上,与他索命。”

  “他惧怕冤魂遗恨之说,就把同样具有皇族血脉的晋王哄进宫,为的是给他担负这份罪孽的报应。”

  此言一出,付阑玉紧紧锁眉,不禁道:“皇室的荣耀,当真是由血肉堆砌的。”

  反观辜辛丞却没什么大反应,因为他对一切其实早有预料:“辛苦二位了。”

  曲靖枝常年在江湖混迹,倒不在意这些,只说:“我还是比较担心段公子,离他进入皇宫,已过去了月余时间。”

  付阑玉亦言:“我配的那些药的确是一顿不落地送了进去,可谁能担保,果真能入了病患之口。”

  辜辛丞面上不显,心事却被他二人说了个尽。

  是啊,一个多月了,他想护住的那个人,是否还安然无恙?

  书房里那些被他翻看了数十遍的条策早已深深印刻入脑海,但还是怎么都看不够。

  北方的秋海棠谢得比南方还要早,此时连最后一茬也都凋零了个干净,唯剩下细弱的一朵,养在命花匠搭建的温室之中,勉强维持,徐徐吐芳绽放。

  ‘莫待无花空折枝’,吗?

  *

  梵兴帝虽交了重任给辜辛丞,却是与他愈发疏远。仿佛顾忌着什么,连上朝之时,打量过来的目光都是极尽审视的。

  辜辛丞知道,他近日的动作太快太明显,开始惹老皇帝怀疑了。怎么也是在位二十多年的君主,稍微用些心,也能察觉出朝政格局的一些微妙变化。

  但很可惜,辜辛丞的收尾工作做得很好,没有把柄可以被抓住。

  四皇子虽然只有十几岁,却是一众皇子中最拔尖出色的,经辜辛丞指点,于江北一带灭剿乱匪之中立功,被当地百姓称以“贤良”二字。

  儿子的名声压过老子,梵兴帝坐不住了。注意力被转移了不少,一会儿要压制做出政绩的四儿子,一会儿要敲打母族显赫的三儿子。六皇子年纪更小,作为老来子,向来受尽宠爱,但他却时常生出一种幻觉,看似天真可爱的小儿子,真的一点不对那个位子感兴趣吗?

  他就没想过,要与上面那两个哥哥争一争吗?

  梵兴帝自己就是次子,先帝寿命长,他便做了三十多年的文弱皇子。为了顺利继位,背后做的腌臜事可不少。前朝政事本就让人焦头烂额,还要疑神疑鬼,心慌意乱。偏偏,在明面上还要扮演一个爱之深、责之切的好父亲。

  辜辛丞二次献药,取的正是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

  梵兴帝又是数日未眠,一双布满血丝的阴翳眼睛死死盯着他:“里头加了玉衡族人的血?”

  辜辛丞颔首:“是。”谎话说得全不似假。

  “朕要你把段氏子交出来,为何不交?你要违抗圣令?”

  “臣只怕圣上背负千古骂名,惟愿替您分忧。”滴水不漏。

  跟他父亲当年一模一样。

  明明是自己的一把刀,却仿佛还带着刀的自我意志,难摧难压。

  梵兴帝闭了闭眼,收了。御医无法分辨它与之前的方子有何区别,于是待无人时,他便直接抓来身边的大太监,让他喝过一口,见人无事,自己才喝。

  衰老是一种无力到极致的东西。它时刻缠绕在梵兴帝的骨缝肉间,磨得他夜夜不得好梦。

  可即使喝下这一碗完全放凉的冰冷汤药之后,他心里的大石依旧没有放下。

  有时半夜惊醒,也要仔细去查看,松弛的皮肉有没有紧致的变化,两腿间的物事是否能如年轻时昂然。

  可惜,没有变化。任何能让他有焕发年轻之感的征兆,一丝一毫也没有出现。

  立冬宴上,借贡菜中的牛羊肉中出现虫须之故,梵兴帝怒不可遏,当着一众子女贵族之面,直接往季皇后的宫靴上破天荒地摔了一杯酒。

  夜光盏打着旋在金红色的西贡毯上溜溜地抛滚,最后被一只黑底绣银边的男靴抵住,压在了脚底。辜辛丞凝视上首,静默得像一座俊美的雕像。

  底下的人都噤若寒蝉,悄默默往上首看。

  打脸,绝对是打脸!打的就是季辜二家的脸。

  季皇后用尽全力藏住袖中发抖的手指,护甲在掌心掐了一轮又一轮。她垂下臻首,隐忍地向天子请罪:“是臣妾疏忽,圣上息怒。”

  辜辛丞亦起身躬拜:“圣上息怒。”

  梵兴帝此刻最瞧不得的,就是这姨侄二人的嘴脸。他不应声,就是默认的冷落。

  牛羊肉撤去,宴席照样继续,只是全场静谧,杯盏触碰都能闹个大动静。所有人息止交谈,不约而同地用眼神交流。

  季皇后如芒在背,额角浸汗,妆容下是扭曲的恨意。哈,是都在她的背后看笑话吧。

  *

  坤定宫的灯火一夜未熄。

  第二日,季皇后就迫不及待把辜辛丞叫进了宫。未梳浓妆,未着华服,妇人披着头发,满脸憔悴地抓住男人的手臂:“丞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姨母稍安勿躁。”

  季梳婷怎么可能静得下来,她细究一夜,差点疯了,整个人完全失去往日端庄的仪态。

  泪眼婆娑,泣涕涟涟:“他明明许诺过我,帝后之位,绝不会另予她人。”

  一国之母,握着这样的地位和权力二十多年,早就成了瘾,一点风吹草动,就把她吓着了。

  辜辛丞一边安抚妇人,一边轻道:“姨母,我会帮你。”

  “只是,我必须见到完好无损的段弗禾。”

  妇人的哭声蓦然顿住。她也是忽然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青年,恐怕一直都在试图摆脱她的拿捏,并且已经快要成功了。

  一片沉寂后,季皇后缓缓抬手,给了辜辛丞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

  她充满失望地盯着青年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垂落的鬓丝捋到耳后,淡声道:“人在晋阳,或许更远。你得先帮我,否则,别说人,尸体你都别想看见。”

  *

  弗禾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的评分高开低走,连定位功能也失去了。

  人一停药,就出毛病,哇哇地往外咳血。

  看守他的人甚至怀疑他得了肺痨,未免人死了交不了差,还请了大夫来瞧。

  北方赤地的赤脚大夫来了一趟,把完了脉就直摇头:“活不长,活不长喽。”

  许是看弗禾又瞎又哑的样子心里生出了一点怜意,特意提醒他:“让你家里人早早准备后事吧,等关外的风雪来了,可没谁愿意在大冷天上门吊唁。”

  弗禾:“……”我可谢谢您的好意了。

  他自己说不出话,脑中与系统的吐槽却一点没少:“这个世界的大夫是不是都缺根筋。”

  系统不怎么有心情和他侃大山,因为它现在除了可以向弗禾出售一些千层饼,其余的功能已经完全失效。

  “宿主,咱们的任务是不是快失败了?”

  弗禾不以为然,语气吊儿郎当:“往好处想。没准儿现在正有哪个谁,在满世界找我呢。”

  他的眼睛被伤得非常厉害,已经到了完全看不见的地步,索性就一直闭着。没人会防备一个瞎子,看完了病,他还能在外头放会儿风,感受一下赤地里粗冷得能剌人皮骨的狂风。

  好像真的要下雪了。

  弗禾裹紧自己的小袄,怕得伤寒,于是老老实实重回小黑屋。

  一进屋,就被一双微凉有力的手揽住。

  弗禾:“……!”

  手的主人不说话,只是发抖。

  弗禾一脸懵然地埋在来人的怀里,鼻子下方发痒,下意识蹭上了对方的衣物。

  不由想:抖成这样,原来是穿少了。 我拒绝这份盒饭(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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