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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进出口 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保持韧性

　　王文宾 姜淑佳

　　要点透视

　　➢2019年出口增速回落，进口增速回落更明显，呈现“衰退式贸易顺差”的态势，但净出口对GDP的贡献率增加。

　　➢中美贸易摩擦对出口造成了巨大影响，但中国工业体系完备的产业链、多元化的出口市场、汇率贬值等因素共同支撑了2019年中国出口的稳定增长。

　　➢预计2020年受新冠疫情影响，进出口增速将大幅下滑；同时进口增速可能高于出口增速，须警惕外贸产业链的恶化对就业和国际收支的影响。

　　➢中国进出口增速中枢可能进一步下移，同时贸易顺差进一步收窄。未来需进一步推动商品贸易结构升级和服务出口竞争力提升。

　　2019年我国进出口情况回顾

　　进出口增速明显下滑，呈现“衰退式贸易顺差”

　　2019年中国进出口增速均明显下滑：2019年全口径出口（货物+服务，现价）总量约为18.3万亿元，同比增速为4.3%；全口径进口总量约为16.7万亿元，同比增速为-0.2%。受进口下滑幅度更大的影响，全年贸易顺差约为1.5万亿元，较2018年贸易顺差有所扩大。全年贸易总量中，货物贸易总额在30万亿元以上，顺差约为3.5万亿元；服务贸易总额约为5万亿元，逆差约为1.8万亿元。服务贸易占比较小，但是贸易逆差较大，这也反映出当前中国商品出口优势明显、服务出口劣势明显的格局。

　　由于“衰退式贸易顺差”,2019年全年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GDP的贡献率达到了11%，明显高于2018年的-8.6%。如图9.1所示，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经济持续保持中高速增长，但贸易差额并没有明显增长，这说明净出口在GDP中基本处于下降态势；从图9.2可以看到，近年来中国对外贸易依存度逐步下降，这也反映出中国经济更多依赖内需，对进出口的依赖有所降低。

　　内外需双弱叠加贸易摩擦使进出口增速下滑

　　2019年，全球主要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速放缓，新兴市场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同时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中美贸易摩擦升级、英国脱欧给全球经济增长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全球贸易面临较大下行压力。从图9.3可以看到，全球主要发达经济体中除日本有小幅上升外，美国、欧元区经济均处于下行态势。同期，印度、南非、巴西等新兴经济体GDP增速下滑幅度更加明显。从图9.4可以看到，美国、欧元区PMI下滑态势非常明显，日本和中国有小幅下滑，仅有南非未发生明显下滑。虽然出口增速有所下滑，但中国出口的国际市场份额仍然较为稳定。据世贸组织最新统计，2019年前三季度中国出口增速较全球高2.8%，国际市场份额从2018年的12.8%提高到13.1%。这也反映出中国出口的韧性。

　　图9.1 2008年以来中国出口、进口增速和贸易差额（现价）

　　资料来源：腾景数研。

　　图9.2 近年来中国对外贸易依存度

　　资料来源：腾景数研、Wind。

　　从内需看，近十年来，中国的GDP增速总体处于下滑态势。2019年中国的GDP增速创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水平，增速为6.1%；同时中国的工业增加值增速也处于近十年最低水平，增速为5.7%。2019年中国的进口中加工贸易（来料加工和进料加工）占比约为20%，出口中加工贸易（来料加工和进料加工）占比约为30%。这说明中国的进口中有一部分是为了满足国内需要，另一部分是进口至国内后进行加工再出口的需要。因此当前中国的进口受到国内外需求的双重影响。2019年进口增速较出口增速下滑更为明显，反映了国内需求相对更弱的形势。

　　图9.3 2007年以来全球重要经济体GDP增速（不变价）

　　资料来源：Wind。

　　图9.4 2015年以来全球重要经济体制造业PMI（其中中国为全部PMI）

　　资料来源：Wind。

　　2019年中美贸易摩擦继续升级，美国对中国出口商品加征关税的范围由原来的500亿美元拓展至2 500亿美元，其中后2 000亿美元的加征关税幅度由10%提高至20%，甚至一度提出要对剩余的3 0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并进一步提高已加税商品的税率。近年来美国是中国商品出口的最大市场之一，对美出口对中国总出口有较大影响。如图9.5所示，从2019年7月、9月针对不同范围产品加征关税之后，中国的机电产品和纺织服装类产品出口增速明显下滑。

　　图9.5 近年来中国部分技术密集型与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增速对比

　　资料来源：Wind。

　　中国完整的制造业产业链、多元化的出口市场和人民币汇率一定程度的贬值支撑了出口的韧性

　　虽然当前中国出口受到了较大的冲击，但中国完整的工业体系和产业链、多元化的出口市场、人民币汇率对进出口的调节作用等因素共同支撑了中国出口的韧性。

　　当前中国形成了独立完整的现代工业体系，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当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在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前的2017年，美国进口中国的主要商品（以HS2位码表示）中，84章（核反应堆、锅炉、机械器具及零件），85章（电机、电气、音像设备及其零附件），90章（光学、照相、医疗等设备及零附件），94章（家具、寝具、灯具、活动房等）的商品中，中国产品占其总进口量比例基本在30%以上，部分产品超过40%。这也反映了美国对中国商品的依赖。正是因为中国商品的不可替代性，在中美贸易摩擦后期，美方的加税行为也遭到了美国国内企业和居民的反对，最终加税行动并未进一步升级。

　　近年来，中国出口市场逐步实现多元化。如图9.6所示，2019年中国出口市场中，美国占比约为17%，较2018年的19%有明显下降。同时，中国对欧盟和东南亚国家联盟的出口份额有明显增加，分别达到了17%和14%；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出口持续保持较高增速，并且中国对其他国家的出口占比达到25%。整体来看，中国当前出口市场已经较为多元化。2019年8月，随着中美贸易摩擦升级，美元兑人民币汇率跌破“7”的关口。2019年美元兑人民币平均汇率为6.9,2018年平均汇率为6.6，可得2019年汇率贬值幅度约为4.3%。汇率贬值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冲关税的影响。

　　图9.6 2019年中国商品出口各经济体占比

　　资料来源：Wind。

　　进出口结构逐步优化，但核心技术和服务贸易领域压力不小

　　2019年进出口一般贸易的总额为18.6万亿元，在总进出口贸易中的比重为59%，比2018年提升了1.2%。当前出口商品中机电产品占比接近60%，同时机电产品始终保持较高增速，这也反映了技术密集型机电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进出口总额中民营企业占比达到43%，首次超过外商投资企业的40%，这也反映出对外贸易的内生动力不断增强。中美贸易摩擦以来，美国陆续对中兴、华为、福建晋华等企业执行出口禁令，这对于相关企业生产经营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这也反映出在科技、高端制造等领域，中国在核心技术方面与发达国家还有较大差距。根据海关统计数据，2019年中国集成电路进口金额3 040亿美元，进口金额虽然有所下降，但仍然非常庞大；同时中国在光学、声学、精密机械零部件等产品方面也基本依赖进口。并且中国服务贸易领域存在巨大的逆差。据麦肯锡数据，2018年中国商品贸易占全球约11%，但是服务贸易占比只有约6%。当前中国服务贸易逆差较大的项目有旅行、运输和知识产权使用费。较大的逆差一方面反映了中国居民可支配收入上涨、消费升级、产业升级的背景下对国外服务使用的增加，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中国当前服务业竞争力较弱、对境外居民的吸引力不强的局面。

　　2020年我国进出口展望

　　无疫情影响假设下，预计2020年我国进出口将实现4%~5%的同比增速

　　2019年底，国内经济出现弱复苏迹象，中美第一阶段贸易协议达成，进出口增速出现显著回升。在不受疫情影响和经济延续弱复苏趋势的情景假设下，预计2020年贸易将实现均值4%~5%的正增长，呈现明显的企稳态势。但随着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发，全球经济衰退几成定局，将对2020年我国的外贸工业形成供给和需求双重冲击。

　　图9.7 2020年中国全口径进出口季度增速预测（无疫情假设，现价）

　　资料来源：腾景数研、Wind。

　　国内疫情对贸易的影响集中在一季度，海外疫情的影响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1—2月，国内的隔离防控措施对外贸企业生产力造成较大冲击，生产活动停滞。随着3月国内复工进程推进，外贸企业生产力得到快速恢复，前期积压订单得以履行，但与此同时，疫情开始在海外暴发蔓延，导致外需大幅减少，部分外贸企业面临“无工可复”的情况。针对全球疫情发展的不确定性，世界贸易组织预计2020年全球商品贸易总额将大幅下降13%~32%，全球经济衰退几乎不可避免。

　　疫情影响下，我国2020年进出口总量预计将出现大幅下滑

　　受疫情影响，我国进出口贸易预计将在2020年出现大幅下滑，出口受影响程度大于进口，贸易顺差将进一步缩小。基于疫情发展的不确定性，我们做出两种情景假设。积极情形下，全球疫情防控措施有效，疫情影响集中在上半年，下半年全球经济进入恢复期，此情形下，我们预计进出口在上半年将受到明显的负面冲击，下半年出现回升，出口全年降幅在13%左右，进口全年降幅在11%左右。消极情形下，疫情全球蔓延对经济影响持续至三季度，年底全球经济开始恢复，此情形下，我们预计进出口全年受到的负面冲击更强，出口全年降幅在16%左右，进口全年降幅在13%左右，具体结果如图9.8和图9.9所示。

　　图9.8 2020年中国全口径出口季度增速预测（现价）

　　资料来源：腾景数研、Wind。

　　图9.9 2020年中国全口径进口季度增速预测（现价）

　　资料来源：腾景数研、Wind。

　　货物出口下滑幅度超过进口，警惕贸易逆差的出现

　　国际疫情发展具有较强的不确定性，预计出口受外需下滑的影响将超过进口，货物贸易顺差将持续缩小，须警惕贸易逆差的出现对GDP产生负拉动作用的可能性。受海外需求减少和全球产业链影响，疫情对加工贸易影响程度整体大于一般贸易，一般贸易占比将提升。从商品看，机电类和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将受到显著冲击，必需消费品出口下滑幅度有限。由于我国内需恢复较快，国际油价大幅波动，原油等大宗商品和重点民生消费品的进口对整体进口有较强支撑。疫情冲击下，医疗相关的仪器设备、药品和防护品等抗疫相关贸易需求大幅增加。

　　图9.10 2020年中国货物贸易季度增速预测（现价）

　　资料来源：腾景数研、Wind。

　　服务贸易下滑幅度超过货物，服务贸易逆差将明显缩小

　　疫情对我国服务贸易的影响主要来自各国出台的防控、管控措施对人员和交通跨境活动构成的流动限制，服务贸易的恢复取决于国内外疫情持续时间和复工复产的进度。预计服务贸易在2020年将出现大幅下滑，下滑幅度超过货物贸易。其中，服务进口受影响程度超过出口，全年服务逆差将明显缩小。从具体分项看，疫情对运输、旅行和建筑等以线下活动为主的服务贸易造成的冲击较大，对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金融保险服务和知识产权等以线上化服务为主的服务贸易影响相对有限。旅行服务占我国服务贸易进口的一半以上，考虑到海外疫情发展和管控的不确定性，疫情对旅行服务进口的影响预计在较长时间内难以恢复，对全年服务贸易进口产生较大负面影响。国内疫情对旅游和运输等服务出口造成明显冲击，但部分数字化服务等生产类服务出口将成为新的贸易增量。

　　图9.11 2020年中国服务贸易季度增速预测（现价）

　　资料来源：腾景数研、Wind。

　　外贸企业面临需求和成本双重压力，稳就业形势较严峻

　　欧美疫情的大暴发，大量海外订单延迟或者取消，外贸企业需求预计大幅萎缩。全球防控停航措施导致传统空运和海运运输渠道受阻，全球的物流通道缩减，贸易成本大幅增加。需求骤减和成本增加，导致外贸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在短期内资金链风险加大，从图9.12可以看到，2008年以来，我国的PMI新出口订单指数与PMI从业人员指数呈现显著正相关关系，外需订单大幅减少预计将对我国全年就业形势造成一定压力。

　　图9.12 2008年以来PMI新出口订单和PMI从业人员指数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Wind。

　　未来十年中国进出口展望

　　出口增速中枢可能进一步下降，贸易顺差收窄

　　如图9.13所示，从世界部分发达国家出口增速看，随着经济的增长、出口产业链人力与原材料成本的提高、出口规模的增大，出口增速将逐步下降。根据腾景数研测算，中国2019年以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GDP约为14 600美元（2011年不变价美元），分别对应美国1950年、德国1971年、日本1973年的阶段。美国的出口增速在20世纪70年代达到峰值后，开始逐步下降，近年来稳定在5%左右的中枢，但是由于美国同等收入阶段距中国较远且全球化水平较低，具体时点的参考意义有限；德国、日本自20世纪70年代出口增速达到峰值后，开始逐步下降，即使近年来出口增速有所回升，但也处于较低的水平。

　　入世以后中国出口整体保持较高增速，但是金融危机以后出口增速中枢有明显下降。当前中国出口规模已经相当大，并且随着中国制造的成本优势逐步变弱，出口将难以保持过去的高速增长。在中国居民收入水平提高、消费升级的背景下，中国对于进口商品和服务的需求将保持稳定增长，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的贸易顺差将明显收窄；考虑到当前中国服务贸易的巨额逆差，中国整体贸易甚至有可能变成逆差，给中国国际收支带来压力。参考美国、日本、德国的经验，在出口增速下行的同时，国内企业将增加在境外的投资，在当地设计与生产产品替代产品的直接出口。当前三一重工、宁德时代、抖音等企业已经在境外建立生产或研发中心。未来中国企业在海外的投资收益将有可能成为弥补贸易顺差收窄、应对贸易摩擦的重要手段。

　　图9.13 世界重要经济体10年平均出口增速

　　资料来源：Wind。

　　出口附加值提升，向全球产业价值链上游移动

　　从全球传统贸易链的结构来看，如图9.14所示，相比2000年，中国供应链位置的重要性明显提升，已成为亚洲乃至全球最重要的供应链枢纽。从价值链枢纽的位置看，中国2017年的位置较2000年有明显提升，但是2017年所处位置相较美国、德国的优势并没有像传统贸易链明显。这也说明当前中国在传统供应链上的优势很明显，但是在价值链的位置仍有待提升。

　　图9.14 2019年全球价值链发展报告

　　资料来源：WTO。

　　从产业链上游的设计、材料、装备，中游的制造与集成，下游的销售等环节来看，中国产业链主要集中在中游的制造与集成领域，因此附加值相对较低。近年来随着产业升级推进，中国有望继续往全球产业链上游移动。以集成电路为例，当前全球半导体产能加速向中国转移，中国在封装测试领域占据了较高的市场份额，同时在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的支持下，电子化学品和半导体设备领域与国外差距逐步减小。2012年苹果供应链的中国大陆供应商只有个位数，但是到2019年达到了41家，同时从原来的结构组件为主转向光学、声学、射频等领域全面突破，未来中国大陆供应商有望在屏幕、PCB的被动元器件、芯片等领域有更多的突破。

　　政策建议

　　落实稳外贸政策，减少疫情对进出口企业冲击

　　针对疫情带来的外需冲击，扩大对外贸企业的政策支持。一方面，做好外贸企业复工复产的保障工作，推动上下游配套企业协同复工复产，保障已有订单的履约行为，维护供应链稳定；随着外需的下滑，部分复工企业将面临没有订单的情况，此时应加大对相应企业在开拓新市场、出口转内需等方面的帮助。另一方面，通过减免或退返关税、扩大信保融资规模等政策，加大财政金融帮扶支持，保障外贸企业资金链，切实降低企业成本，减轻企业负担，帮助外贸企业特别是中小微外贸企业渡过难关。

　　协调推动产业链复工复产，加大稳岗就业力度

　　精准施策，推动全产业链复工复产，协调解决国际供应链在渠道畅通、人员返岗等方面的问题。提高我国国际航空货运能力，着力支撑外贸物流需求，降低外贸企业复工成本，增强我国物流行业国际竞争力。阶段性减免中小微外贸企业社保和医疗保险费用的缴纳，加强对企业的金融和财税支持，提高对外贸企业在稳就业方面的帮扶力度。

　　加强国际合作，维护贸易环境稳定

　　疫情期间加强与贸易伙伴的沟通协调，解除不必要的贸易壁垒，稳定全球供应链。推动解决双边贸易领域的突出问题，为稳外贸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推进与相关国家、周边国家和地区签订自由贸易协议，推动建设区域跨境贸易和协作网，打造区域性跨境生产分工和协作体系。充分发挥自由贸易试验区政策“先行先试”优势，探索疫情缓解和结束后恢复跨境贸易的政策措施。

　　推动综合优势转型，提升企业竞争力

　　坚定不移实行对外开放政策，充分发挥外资对产业升级和外贸高质量发展的带动作用，优化市场结构。推动外贸企业竞争优势由价格为主向质量、技术、品牌为核心的综合优势转型。鼓励培育和形成一批覆盖全产业链的国内产业集群，优化产品的质量和性能，提升供应链的质量，关注上游的经营情况，加强供应链的安全管理，建立稳定的应对机制，做好供应链补短板工作。

　　积极培育电商新业态，拓展多元化新市场

　　跨境电商出口，或将成为企业对外贸易的一种新模式，在应对疫情、开拓多元化市场等方面发挥特殊作用。政策支持跨境电商海外仓库的建设，鼓励企业赴重点市场建立和完善国际营销网络，通过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支持更多中小企业利用新业态新模式开拓国际市场。同时注重开拓多元化市场，大力拓展东盟、“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等新兴国际市场，激活贸易增量。 中信出版2020年度好书-经济管理（套装共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