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西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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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西娜
阿曼德究竟想要什么?
西娜很紧张也很尴尬。紧张的是得告诉凯特和其他人,尴尬的是阿曼德计划过来,没人想让他来,也没人邀请他来。自然也没人欢迎他来,她想。她任由想法在脑海浮现:我不想让他来。
她琢磨这封邮件两天了。一会儿担惊受怕,一会儿又生气。他没有提前问时间合不合适,也没有问这里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给他住,只是自以为然地觉得所有事情都会为他安排好的:“我要去趟斐济,29号到南迪机场。”
他对立陶宛进口的大量货物只字不提,也没有说他是否卖掉了她的汽车。
她的儿子怎么可能还会让她感到紧张和尴尬呢?在阿曼德这里她真的还有脸可丢吗?他不是早就榨干她了吗?
这是你选择的,西娜提醒自己说。她脑海里重复着她母亲的话语,当这个男孩整夜哭泣,清晨,西娜肩上挎着手提包站在那里,疲惫不堪,正要去霍伊建材大楼签发油漆样品并记录油毡地板库存时,她的母亲言辞犀利。“你自己选的,西娜,这真是见了鬼了。”
是的,她选择了孩子,这是她的路。她听说过,不只是从莉斯贝丝那里,他们说这是“路”。她的母亲写信给一位朋友,询问西娜是否可以在一切风平浪静之前待在朋友家。但她不想这样!一向意志薄弱、毫无野心的西娜·古托姆森——她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她——坚持了自己的路:她要生下孩子,而且就要在莱维克。
她并没有想到莉斯贝丝还有哈拉德会帮她,起初,这足以让她不得不对自己的疯狂决定耿耿于怀。在莱维克,她不是这样做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西娜不像能无忧无虑地笑的凯特,也不是能搞定一切的英格丽德或者理智的玛雅。她也不像莉斯贝丝那样长发飘飘、身材迷人,她永远也成不了那样。
所以她拥有了这个孩子,还拥有了秘密,以及她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这个令人眩晕的胜利。西娜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战栗,给了他们窃窃私语的谈资。
她也不曾想过钱的问题——想得不多。毕竟一个19岁的女孩哪里知道生活的开销有多少呢?从学校午餐的香肠三明治、滑雪靴和公交车票,到足球球星卡交易和游泳池门票。但她努力学着去经营,她竭尽全力保住她找到的那套小公寓,她去上班,自己付了房租。心里一阵刺痛,西娜仿佛掉入一个深渊:他看不到她为他做了什么吗?为什么阿曼德从来不会感激这些?她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一个47岁的男人仍然觉得他的妈妈是他的钱包?一个没有任何成绩能拿出来说的中年男人,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失望和接连不断的失败。而且他从来都说那不是他的错。
她曾经对阿斯特丽德寄予厚望。阿曼德二十几岁的时候遇到了她,那时候他在念大学,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围着他转。但是,在她的马尾辫和乌黑的眉毛下,有来自南海岸的年轻姑娘的坚定和可靠。带给西娜希望的是,她透过阿曼德那扬扬得意的傲慢看到了别的,并为之鼓舞。
圣诞节期间,他带着她回家过了几天,而西娜注意到了他们说话的语气,认为自己看到了一些真实的东西,一些值得尊重的东西。但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提到阿斯特丽德了,到了秋天,学生生活也失去了光彩:“再念两年,只为了一张纸,我拿着那张纸能去做什么呢?”那时,他的几个朋友创建了一个品牌,财富和机会都在伦敦,他们需要阿曼德。“经理,有个好的经理,这几个人能成大事!”
她没看到这生意有任何回报,但这还不是最让人伤心的。她从来不期望他变得富有,她的孩子从来不需要成为名人。他只要沉下心做份工作,买间公寓,开始自己的生活,这对她来说就心满意足了。
当哈拉德·霍伊把儿子约阿希姆逐出家门后,莱维克谣言四起。当时,西娜已经被晋升为店里的前台,并在莉斯贝丝偶尔到访时向她简短地问好。哈拉德的办公室在楼上,西娜通常看到的就是莉斯贝丝穿着名贵外套上楼的背影。董事长和他的妻子早就搬离市区,住到托帕森山上的一座定制的宫殿里去了。但她听说了一些事,总有人在谈论老板的事:关于这位夫人在商务旅行和会议上从未出现过;关于谁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以及有人又给了他这个那个的;关于哈拉德·霍伊因为他的儿子想成为一个护士而放弃成为建材公司第四代接班人而暴跳如雷。
如果阿曼德能像约阿希姆·霍伊一样,找份工作;要是他学会了运用知识,表现出同情心,她会多么为他骄傲!文凭和头衔,目标和动力,阿曼德一样都没有。所以西娜才会尴尬。
*
“你紧张什么呢西娜?连抽三根烟了——怎么了?”
玛雅把她的责备隐藏在窃笑的背后,但她鼻子上笑出的皱纹可真真切切。西娜条件反射地扔掉香烟,抬头看着玛雅时眼里充满内疚。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问,西娜都会耸耸肩,继续抽烟,但玛雅仍然有着老师的权威气场。她在她的太阳镜背后,评判着我们做的每一件事,西娜想。
“没事!我就坐会儿,然后……”
然后怎么?担心阿曼德的到来?因为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她当然知道了。阿曼德来斐济肯定是在家里那边做事又失败了,钱又用光了,他希望在这边有什么简简单单就能获利颇丰的好事情落在他头上。他会让自己为某个生意着迷——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就是迫切地想抓住机会。巧克力,她突然间想到,那个她即将参与的冒险。她,西娜,而不是阿曼德。
“好吧,你脸色很糟糕,”玛雅说道,“跟我去散个步吧,会好很多的。”
西娜叹了口气。“太热了,我实在没力气。”
玛雅并没有放弃。“温度和昨天一样,来吧,外面肯定有风。”
但西娜已经准备好了她的理由。“我真不能去了,我得去看医生。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今天已经预约了吗?维利沃会开车带我去拉奇拉奇。”
玛雅摘下太阳镜,清澈的浅蓝色眼睛里闪耀着坚定的光芒。“你想让我陪着你吗?”
西娜摇摇头说:“不用了,没事的。只是体检而已,然后取一下上次检查的结果。”
她还是没能直接跟她们说那件事。她生命中的那一阶段早就结束了,所以可能没什么,只是反复无常的几次发作而已。从一个被遗忘的地方传来的黑暗、令人不悦的信号,从一个她早已不需要的器官那里传来的不受欢迎的信息。一件她选择忽略的讨厌事。她现在没有时间生病,而应该专注于巧克力生产。所以她尽可能不去想这件事,或许什么事也没有。
但是玛雅并没有绕圈子,而是单刀直入。
“把它摘掉,”她说,“我很多年前就把它全部摘除了。”
她淡淡地说着。“我也曾一次次出血,摘除后就轻松多了。”她耸了耸肩,看着西娜。“别害怕,有它或没有它,都没什么区别的。”
西娜只是点着头。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什么事值得她忧心。“或许没什么,”她说,“我不担心。”
玛雅审视着她。“不,你还是担心,”她下了结论,“但我跟你说,真的没什么好害怕的。”
维利沃把西娜送到了一个灰黄色的建筑外,墙上的红十字已经褪色了。门牌上写着“健康中心”,螺丝上的棕色锈斑直往下掉。他们说好他会在一个小时后回来接她,西娜急匆匆地赶到候诊室。
“妇女的医生。”在这里他们都这么叫他,他每周只来诊所一次,每次来的时候墙边的椅子上都坐满了孕妇。大着肚子,脚肿胀着,脸也因为荷尔蒙和高温而松弛。她们看起来好年轻!其中的一部分有亲属陪同,他们有的在看手机,有的坐在椅子上烦躁不安,而母亲和姨妈互相交谈,会突然发出阵阵笑声。
西娜找了一个空椅子,桌子上没有杂志,角落里也没有带杯子的饮水机,柜台旁边的地板上只有一个大型的体重秤和一个支架上的血压计。
“夫人,麻烦……”
她打量着每一个人,只是想确信他们肆无忌惮的目光并不是在衡量她的体重,而仅仅是对周围人感兴趣。每个人在这里都得说些本来不想说的话。她耳朵里的耳温体温计很快就测量出了数据,护士让她坐在椅子上等着。很明显,得等会儿才能轮到她。
西娜的思绪又飘回到阿曼德身上。阿曼德真是讨厌!她一边想一边环视候诊室,似乎害怕别人听到她在想什么似的。她儿子是从哪里弄来15000克朗买机票的?我的天哪,突然一个想法袭来:他最好已经买了回程票!想到阿曼德来斐济可能没有买回程机票,她就觉得恶心。她不能再等了,今晚必须告诉凯特。
“西娜夫人,请!”
她起身太快,血液也跟着冲向头部,不得不站了一小会儿才能去医生的办公室。
“手术,”医生说,“这是最佳选择,万全之策。”
也许玛雅跟她谈过后,她已经对此有所准备了,但是西娜此时却茫然地看着他。手术?
“全部切除,”他继续说道,“包括卵巢。”
他微笑着,脸上笑出了皱纹。“宫颈涂片上显示情况可能不太正常。”
可能。她没有听懂剩下的话。从各方面来看风险都很低,只需要做手术就可以治愈。“之后你就完全没事儿了。”他说。
风险低?是在说癌症吗,还是他不确定?她自己问不出口,只是在他一边说话一边用笔敲桌子的时候点了一下头。
“对于您这样年纪的患者,最好是全部切除。”
她张着嘴,含糊地回答着。
她得计划,得思考,得想办法筹钱。她说她决定好要怎么治疗后会打电话过来。 如何优雅的老去(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