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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凯特

  其他人并不知道西娜每个月出的钱没有她们多。她来的第一晚就崩溃了——我怎么能再打击她的信心呢?怎么能在棕榈树在夜晚的微风中摇曳时,向她们透露西娜到达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是否负担得起?伊芙·福加德会准时把玛雅那一份款从挪威打到我的账户上。英格丽德给我本地的现金,莉斯贝丝则是从一个叫“宝马基金”的账户转给我,然后让我在这个账户的钱用完后提醒她。而在机场的那一刻,西娜告诉了我那不断蚕食着她的需求,这跟任何人都无关。

  显而易见的是,她并不能对阿曼德说不。当她咕哝着说她的儿子“想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他真的想亲眼来看看我在这挺好”的时候,她显得异常沮丧。上帝啊——他难道就不知道羞耻吗?都几乎50岁的人了,钱花完了还要来这里跟妈妈发牢骚。怎么到他这儿找份工作独立生活就比别人都难呢?

  他来的时机再糟糕不过了,就是这样。现在我们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糖果屋上,我也已经打算去劝摩西斯加入我们。我的经理仍然对巧克力业务持怀疑态度,但我已经向他保证,他的职责将保持不变。唯一不一样的是我们将从以前会用来售卖的可可中取一部分自己用。我这样向他描述我们的产品:黑巧克力,纯正的斐济味道,用玻璃纸裹起来,再装进精致的盒子里。然而摩西斯不是巧克力爱好者,他检查可可豆时会亲自去尝尝,味道又苦又新鲜,这是他唯一知道和关心的标准。

  无论怎样,我们对阿曼德都无能为力。他要来科罗托托卡了,阿特莎和我安排他跟莉提亚和摩西斯一起住。我完全没打算给他在凯特之家安排住所。

  英格丽德试着往好的方面想:“我觉得他不会待太久的,跟我们这些老女人在这里,他肯定慢慢会觉得无聊的。”她想逗我笑,“我们可以安排他做家务,当他知道自己得参与轮流准备晚餐的时候,他肯定会吓到的。”

  可我没心情听笑话。“他肯定会来这里蹭吃蹭喝,想都不用想。他还能去哪儿?他名下可能一分钱都没有了。”

  英格丽德点点头。她的笑容褪去,看了一圈确保附近没人。“你说得没错,”她说,“但我更担心的是他怎么处理自己的嫉妒心。嫉妒加依赖可不是什么好组合。”

  嫉妒——她什么意思呢?我正要问,玛雅从转角处走来,上楼梯来走廊这里。她慢慢脱下凉鞋,坐在一把椅子上。“西娜?”她问道,然后四处张望,“西娜不在这里吗?”

  *

  很大程度上我觉得这是一个梦。就好像你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已经搞不清这是你记忆中的场景,还是只是一张照片。你摇摇头,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你太年轻了,你只是看了很多次相册,所以你以为你还记得去过那里。只有画面是真实的,记忆是虚构的。

  最后一个巴洛洛夜晚的照片并不在相册里,但我却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给我描述,直到细节无比丰富,他们把他拉出来的时候,我仿佛清楚地记着自己站在海边。就像我蜷缩在一艘被拉上岸的船的阴影下,在寒冷的白色月光下,我亲眼看见了。只是这现实——他早上再也不会躺在我的身边——不断地提醒我,事情发生了。然而我不在那里,我不可能在那里。

  每年都是一样的:村子里充满着忙碌和兴奋的气息,每个人都准备好了迎接巴洛洛的到来。9月是为那个巴洛洛夜晚做准备的一个月,沿途的所有房子里都会放着已经准备好的自制渔网、篮子、水桶和钓鱼线。每年的这个晚上,数百万的巴洛洛,那微小的海虫从深海中升起,将海洋表面铺上一层上下翻腾、起伏不平的地毯。这种小的深水蛇,在这个神奇的夜晚被满月所吸引而浮至水面,人们把它们的卵子和精子放在一种凝胶状的汤里——这是一种美食佳肴,科罗托托卡的人们怎么吃也吃不够。

  我永远忘不了我们第一年来到这里的时光,我听说了巴洛洛梦幻般的色彩,它们会从红色变成蓝色,再渐渐变成绿色、棕色和黄色。当阿特莎解释说只有蛇的躯干浮在水面上的时候:“它们的头颅被留在了海底的洞穴里!”我的兴奋劲才稍微下去了一点。

  她热切地描述着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吃着这些黏糊糊的小虫子时的样子,这让我感到一阵恶心。“我们爱巴洛洛,凯特夫人!我们用手把它舀起来——像这样!”她用手做出一个舀的动作,把一大把空气送进张大的嘴巴里。“或者和草药一起煮,或者煎一下,或者放到地炉里。”听到这,我不禁作呕,想象着那黏糊糊的、游动着的几百万条虫子在黑暗中发着光。尼克拉斯则全然相反,他全神贯注地听着阿特莎继续讲。她解释说,关键是要在适当的时刻,在浅水里或在独木舟里,当大海突然在满月下变颜色,海面上浮起一片彩虹色的虫子的时候。它们只有短短几小时来完成受精周期,接着它们一边被渔网和水桶追赶,一边要应付贪婪的鱼群。“我们的时间也很有限,”阿特莎继续描述着,“太阳升起后,巴洛洛就会沉入海底,把头再装回去。”

  我瑟瑟发抖,但尼克拉斯听得饶有兴致:“你们怎么能准确地知道发生的时间呢?”

  阿特莎耐心地看着我们,好像不清楚应该如何透彻地解释给我们。

  “尼克拉斯先生,我们是通过月亮的形状来判断,通过月份而得知的。当香蕉成熟的时候,就到了提沃利收获的时候了,这时巴洛洛就该来了。”

  我点了点头。为什么还非要她解释更多呢?

  我从没想过要跟他们一起出去。如果尼克拉斯想坐在浅浅的独木舟里,在布满虫子、鱼卵和精液的海洋里来回晃动,那就让他去吧。

  他当时有不开心吗?会因为我对此缺乏热情而失落吗?第一次的时候,我试图用去海滩来弥补。当我们被敲门声叫醒——“巴洛洛!巴洛洛来啦!”——我下床跟着他一起去了。波浪起伏的大海,原始的来自海底的无头生物。岸上一片混乱,男人们跳进他们的小船。萨洛特一手提着一个篮子跑着,阿特莎和维利沃一起,莉提亚和她的儿媳们一起,尼克拉斯和乔一起爬上船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期待。我站在那里,向着大海望了一会儿,看着他们的船越行越远,在五彩缤纷的虫群中摇摆着。这段旅程我没有选择跟他共同经历,回去的路上月亮跟着我,照亮了回家的路。

  他回来时我睡得很沉,甚至没感觉到他躺在我身边。他醒来后,我给他泡了咖啡,问他昨晚怎么样。“那,你有没有和乔还有维利沃一起吃生的巴洛洛?”

  他听了大笑起来。他甩了甩又厚又白的头发,捧腹大笑。“如果你选择不去冒险,你就没有权利在事后提出问题!”

  自此以后他就再没问过我想不想跟他一起去。只是当巨大的敲门声响起时,他就立刻溜下床,第二天早上他蹑手蹑脚地回来时我都听不到。

  一年半前,那个11月的夜晚的场景,现在成了一系列闪烁的失焦照片。浮木在波浪上跳舞。但我清楚自己是醒着的,知道自己听见阿奎拉低沉的声音在外面叫着:“巴洛洛,尼克拉斯先生!我们现在过去吧!”我知道自己躺在那里,安静地躺在黑暗中,他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背影。

  我看着他走了,但什么也没说。他一个人出去了。

  那晚还留下了什么呢?梦境的碎片以及谎言和希望。还有我所听到的,不再被讲述的故事。但我确定我在海滩上时并没有跑向船只。我想象那里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没有行动。我知道我想像莉提亚和她的饼干盒,她闷闷不乐的愁容被一顿美餐所消解。当乔命令他的儿子们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我想像维利沃急忙跑到海滩上,抓了几把虫子塞进篮子。但我没有下去。当赛带着有一头棕色的卷发和金色皮肤的小女孩跑过来的时候,我不在那里。尼克拉斯经过这对母女时,我不在那里。他一步未停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后,笔直地坐在阿奎拉的独木舟上,开始准备他的摄影器材。当赛站在阿特莎和其他一些妇女的旁边——莉提亚带着她的饼干罐,乔的女儿们在两个竹竿上绑着一个细网渔网——我在床上,在我的卧室里。然后当阿奎拉的独木舟返回来的时候,水桶和盆子都是空的,船头转到另一边,我完全想不到尼克拉斯那时站在水边:“你们先走,我在这拍几张照片,我今天已经吃了太多巴洛洛了。”他声音里含着笑意,我没有亲耳听到,只是想象着。当他转身前快速地瞥了赛和那个小女孩一眼时,我不在那儿。

  关于这件事,我听到好几个版本。有简陋的警方报告,有阿特莎绝望的哭泣。“我问了每一个人,凯特夫人,没人看到。每个人都以为他回家了,他跟阿奎拉说他吃了太多巴洛洛了。没人听到求救声。如果他需要帮助,他会喊叫的,对吗?但大家什么也没听到。你只能相信是他心脏的问题,凯特夫人。就像警察报告里说的那样。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他跌倒了,被红树林的根缠住了。凯特夫人,那些根又长又乱,尼克拉斯先生……他们认为他的头卡在水下了。乔的儿子发现他的时候……索洛蒙带着他的网在海滩上走了没多远,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尼克拉斯。就在那儿,在水里。”

  阿特莎讲这件事的时候,我总是不得不点头。而每当这时,我们就交换了位置,我变成了要去安慰阿特莎的那个,向她保证,她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没有人可以。

  我不在那里。这是我脑海里的场景,是睡梦中出现的画面,使我臆想出许多事情,让我重新回到窗前,看到他背着黑色的相机背包,走到船上,和那些欢呼雀跃的人群一起消失了。是别人告诉我的事情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这些画面,我穿上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格子衬衫,坐在黑暗中,穿戴整齐。对这些场景,我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就像一部电影,我看着自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好久。然后,我走到外面,沿着走廊的楼梯,向岸边的喊叫声走去,但是我仍然待在阴影里,在茂密的草地和椰子树形成的分隔带后面,它们将海滩和内陆的房子分开。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困惑,是愿望和恐惧的碎片,在我的脑海里,在夜晚的时候,电影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我没有坐在船只停泊位置后面的黑暗里,没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一个背包在红树林里慢慢地走出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取景器。我没看到他绊了一下,挥舞着手臂向前摔倒。他伸出双手去支撑自己,相机掉了,他头朝下沉入齐膝深的水中,溅起柔和的、无声的水花。我没有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一声不响。不是我,我不在那里。 如何优雅的老去(套装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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