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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民国】雾人（3）
屋内的火光渐渐息下，外头的风声雨声亦是很有默契的不再制造动静。
一时间这片海滩陷入了异常的安静之中。
楚晓还是蹲在角落睡觉，江阳躺在床板上，没有动静却谁都没有睡着。
一直到天亮，楚晓看见站在外头的江阳，还有一堆木头钉子绳索。
“你这是要做什么？”楚晓眸中明明带着丝丝期待之意，她已经有些想法生出，只是想确认一番。
江阳将一部分木头推到她脚下，一边忙活一边开口：“造船，搭把手。”
江阳说，他也不应该放弃等待。
不过是四年而已，即便是再等上个四年又有什么关系？如若真爱，便可相伴相候到尽头。
还有，江阳说：“我们一起出海找她们吧。”
“她……们？”
“嗯，她们。”江阳肯定道：“你爷爷口中的雾人，还有，我所遇见的雾人。”
这是江阳第一次坚定的做一回事。
在遇见雾人之前，他是孤独的，每日过着出海打鱼晒网的日子，从未有过改变也从未想过要改变，更是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什么坚定着信念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在雾人消失，他被军阀带走关了四年之后，江阳意志消沉，再一次陷入无尽的孤独之中。
似乎，对什么都不抱希望了。
可，在听过楚晓爷爷的故事后，他忽然想要再坚持等待一次。
他这前半生中遇见的人不多，能走进他这颗充满防备的心的人也不多。既然四年前这个人已经出现了，他为什么不去留住？
“我觉得过去的四年间你应该受过很多苦。”
海浪浅浅拍上海滩，和着楚晓青涩的声音一并传出。
夕阳垂下，今天的造船进度暂告一段落。两人坐在海滩远处，看着此时此刻异常宁静平和的这片海域。
江阳轻轻嗯一声，微微启唇似乎有些话要说，却像是因不知从何说起而干脆不开口。
没听见他的声音，楚晓侧首去看他，问：“你一定承受了很多，是吗？”
恰好有渔民路过收网，江阳一见便下意识的低头一分，用他那长发掩盖住模样。
楚晓微微一皱眉，直到渔民离开后才重新开口：“其实你大可以过自己的安宁生活，又何必要管别人的目光？”
“你爷爷又如何？”江阳很快接话，声音很低很小。
言出，楚晓稍稍一怔。
江阳似乎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补上一句：“对不起。”
楚晓摇摇头，面上荡开一抹淡然的笑意，开口：“你说的对，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当初我爷爷没有将他的故事说出来，恐怕就是因为爷爷他害怕世俗的眼光，其实我没有资格告诉你该如何生活。”
“我说的话，从没人相信。”
一阵沉默之后，江阳开口。声音之中带着一如既往的低沉与忧伤，听了的人亦是会跟着莫名心情低落。
江阳开口：“或许，你该听听我的故事。”
楚晓绽开笑意：“我相信你的故事，也愿意听你的故事！这是我来的初衷，难道你忘了？”
江阳面上仍旧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这个人今后也永远都只能展现这一种面貌。
他总是会想起那个女子对他说的那句话：这世上所有流离的魂魄，不过是在寻找一个归宿，人亦是如此。
只是，江阳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更是无从判断所谓的归宿，究竟在何处。
他孤身一人在这偏僻的渔村中生活了很多年，原以为这样孤独的日子永远都不会改变，而这么枯燥又沉默的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得到救赎的机会，可，就在四年前，那个女子出现了。
雾人。
江阳从不觉得遇上她是自己的不幸，他只想知道，那个雾人现在到底在哪。
一时晃神，江阳许久没有回答楚晓的话。
这个时候有不少孩童跑来这片海滩玩耍，忽而一小男孩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江阳的背，还带着窃喜又好玩的笑。
“喂，你们干什么呢！”楚晓连忙站起来，往前追了几步，那些孩童便嬉笑着飞快跑走，还在喊着：“疯子不会说话，哈哈哈！”
楚晓顿住脚步，瞧一眼坐着没有丝毫动静的江阳。他甚至都没有闷哼一声。
这样的日子，他是早就习惯了么？
“你，没事吧……”楚晓开口，语气之中不免带上一丝怜悯的意味。
这样的江阳，看上去的确让人觉得很可怜。
又是一阵沉默在海滩蔓延，而在这场长长的沉默过后江阳终于沉沉开口：“也许你也该走了。”
他起身，话语之中仿佛丝毫情绪都不添加。可越是这样浅浅到淡漠的语气，越是让楚晓觉得这个人受到的伤害越大。
“一开始我说的话就是错误的，我这种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相信。你走吧。”江阳起身，背对她离开。
一个人孤单的背影，总总在提醒着她，当初她爷爷在记录下那些文字与过往时，是不是也曾这么孤单无助过？
没有人相信自己，而自己，亦是没有勇气向任何人说出那段分明已然深埋在心中的往事。
楚晓想喊住江阳，微微启唇却没有声音发出。
她有些怀疑自己来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对于她爷爷的过往，她能够理解那种选择深埋而不是倾诉的方式。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来这里为难江阳？
站在海滩上良久，楚晓决定回南京。
她没有给江阳留书，也没有当面告别。或许，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对江阳来说才是最不会伤害他的方式。
第二日，第三日……半个月后，江阳的生活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没有任何人在身边，不时有些顽皮的孩童会来戏弄他一番，这样的日子似乎才是他应该得到的。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早就变得不一样了。
起风的时候，他会格外留意，海上来暴风雨之际他更是会冒着生命危险站在海滩上等待奇迹发生的那一刻。
他的生活早就在四年前遇见那位女子时被打乱了。
也曾想回到正轨，可终究还是因为各种阻力而没办法踏出那艰难的一步。
一个月后，江阳先前那艘船已经造好。
不是用来寻找那两位雾人，而是出海打鱼，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两个月后，江阳开始强迫自己做出改变。
不再在起风的时候刻意聆听，亦是在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安分待在屋子里。
似乎这样子做可以让他感到舒服，可以让他觉得什么都不曾改变。可，那女子跟他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曾淡出他脑海。
江阳会认真思索，自己的归宿在哪。
第三个月，气候逐渐转好，连日出的阳光都温暖和煦了不少。
江阳照旧起早去撒渔网，今天却在开门的一瞬间被十来个人同时扔了石头。
不是孩童，而是村子里的渔民。
习惯了这种待遇，江阳什么都没说更是什么都不会做，转身将屋子的门拉好便往海边走。
听见后头的人说：“这个疯子的心肠怎么这么坏！非得要害人才觉得舒坦？”
“你跟这种没良心的人说什么心肠，他要是知道什么叫心肠才怪了！”
“疯子你可早点死吧，大伙求你滚出我们这个小渔村，别来祸害我们这些野夫成不成？”
后头的人说的每句话他都清楚的听了进去，他不在意。
“真是可怜了上回那个丫头，丫头好心看这个疯子，谁知道才离开这疯子没多久就出事了，唉，可怜了……”
江阳脚步一顿。
继续听下去：“就是说啊，好端端的一个丫头，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看八成就是这妖怪疯子害的！”
再后来，那些人说了什么江阳已然听不进去。
只是，他们刚才说，楚晓没了？
楚晓她，死了？ 菩提启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