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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民国】雾人（5）
在海中挣扎了太久，以至于现下江阳即便醒了过来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甚至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睁着眼，与同样看着他的这位女子两相对视。
女子生得很美。
一袭水蓝色长裙，还有一头他不曾见过的蓝色长发。加上这双在眼前闪烁着的眼眸，这一切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般不真实。
在他眼前的这位女子同样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后突然站起来去整理已经被打捞上岸的破船，还有被暴风雨撕裂的渔网。
江阳微微侧首，看着女子的动作。
这个人跟自己为何如此不一样？她是从哪里来的？是她救了自己？
还是说，现在的自己已经死了？
江阳不由得想了很多很多，他这么一个从出生开始便是孤独的人居然也会有害怕死亡的一天，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由得闭上眼，渐渐的周身开始有痛感传来。
被海水泡久了的无力感，还有因挣扎了太久而产生的腿脚酸痛感都在他闭上眼睛的这一秒袭来。
江阳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死。
像个死人一样在海滩上躺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输给了掉入海中的那份恐惧感。
一直到这位各方面都不一样的女子开口，江阳才重新睁开眼来。
女子开口，话语之中带着莫名的灵动和朝气，“你是不是好些了？”
江阳一怔，听着她的声音忽然间感觉精神了不少。
女子再出言：“好些了就起来，有鱼吃。”
江阳摇摇头，对这个不认识的人很是冷漠。从他有意识开始，所有人对他都是冷漠的，而他对所有人也都是在保持着一种淡漠的距离。
所以对这个女子，他也是如此。
见江阳不回话，女子便没再开口，转身走入大海之中。
待周围的声音消失之后，江阳莫名睁开眼去看女子消失的方向。只此一眼，便足以让他永生难忘。
这位女子一步一步向着大海深处走去，是江阳亲眼看见她的声音在海滩上消失，而后，他再次亲眼见证女子的身影一点一点从海中显现而出。
江阳的眼瞳无限放大，她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的身影向着江阳这处一点一点靠近，江阳没有力气站起来却下意识的向后挪去。
如此惊慌失措又恐惧的神情居然逗笑了这浑身上下与江阳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的女子。
女子露出好看的笑容，空灵的声音传出：“我马上就走，你的船我已经修好了，等海面平静一些，你就可以回家。”
女子那黄绿相间的眸中流露出的是怎样一番神情江阳说不上来，听了女子的话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过，他没有离开。
没有离开海这面的海滩。
他所住的渔村在海的另一边，只要有船，只要海面平静一些，不要一日他便可以回去。
可，他好奇这个女子。
在这片海滩上搭了一所木屋，江阳暂时在此住下。
过了三四天的平静日子，第五天，暴风雨再次来临，而他也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个不一样的女子。
女子还是那么不一样，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降落到此的神明，让人望而生却，却又提起了江阳无数的好奇心。
为何会对这样一个人好奇？他问过自己，最终得出结论，只因这个女子同他一样，都是孤独的，都是一个人。
孤独的人磁场相近，他能感觉得到。
只不过，这一次女子来了之后没有同他说话。
江阳手上身上有不少伤，她示意江阳握住她的手，江阳这么做了。便是在那一瞬间，身上的痛感随着与女子接触之际完全消失。
这一次他不再恐惧，虽有微微抽手回来，却敢直视女子的眼。
她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光彩漂亮，江阳不受控制的开口：“我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对她说的不是“谢谢”，也不是“你是谁”，而只是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女子笑了，回答他的却是：“我在这里听你说话，你的故事，你的一切。只要你想。”
这么一句话，似乎是在承认她明白他的心情，似乎是在说，他们的本质都是同一种人。
孤单，又不被人理解。
自那之后，女子便时常出现，来陪江阳，听他说话。
“没有人愿意跟我待在一起，他们说我不详，说我命中带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我看得出来，村子里的人希望我早点去死，可我却想活着。不是为了任何人，也不是想跟任何人作对，只是因为我想活。”
江阳句句话说得诚恳，女子便坐在他身边静静的听着。
一天两天，江阳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女子也不厌其烦的每天都会出现，陪着江阳。
他们约定好，只要孤单的时候就来找彼此说说话。
只是，那时候江阳并未察觉到，女子并不愿意多透露她自己的事情。
即便她身上也带着无尽的孤独感，可，仿佛只要能听到江阳跟她说话，她就是幸福的。
面上总总会带上一丝满足的笑意，她喜欢听江阳说话。
而江阳，其实也并不需要女子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自己，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倾听诉说的对象。
“我想一直陪着你。”多日之后，女子轻轻开口侧首看着江阳，对他说出这句对他来说最中听的话。
从来没有人陪过他这么久，也从来没有人愿意一直陪着他。
江阳心中已然有些莫名的情愫在生根发芽，他也静静的瞧着女子良久，微微启唇想问什么，却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她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能力？
还有，她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着装，她的模样，到底是为什么跟常人如此不一样，她是不一样的存在吗？
这些都是江阳心中的疑惑。
可最终，因为害怕自己的多嘴会失去这么一个足以倾诉的对象，所以江阳始终都没有开口。
两个月后，江阳想回到海对面的那片浅滩。
江阳看着缓缓从海里面走出来的女子，他开口：“下次见面，我们去海的另一边好吗？”
女子始终都在浅浅笑着，最终点头，“好。”
江阳不知道为什么女子一直都不反驳他说的话，更是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他不利的事情。
可他终究还是好奇的。
江阳想着，或许村子里的其他人见到过这样的女子……或许，只是他一个人孤陋寡闻，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点头答应之后，江阳的目光久久没有从她面上挪开。
他的这份好奇，她会知道吗？
不久之后，江阳便回到了海的这一边浅滩处。
江阳一回来渔民们便像看见了鬼一样，纷纷跑走。似乎，大家都以为哑巴江阳早在两个月前的那场暴风雨中便死了，谁都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
而在江阳回来之后，他便多了一种能力。
只要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便能预知那人的生死将来。
有人一生多灾，有人后生坎坷，江阳全部都能看见。
莫名的影像在他脑海中窜出来，让他想摆脱都摆脱不了。
于是他开始告诫那些后生不详的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的本意都只是想给他们提个醒，不想看见这么多的陌生人因不知道余生的事而继续乐得自在逍遥。
可，他越是这样，人们便与他越疏远。
哑巴江阳开始变为疯子江阳，除了女子之外，更是没有任何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是不想他人过得艰难。只此而已。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江阳与坐在身边的女子开口。
很准时，女子知道江阳什么时候不开心，所以她主动来了。
江阳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我真的是该死的人。”
这是江阳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女子握了他的手，摇摇头，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音落，海平面上出现一缕徐徐上升的暖阳。大雾散开，逐渐耀眼的光芒生出。
而这句话，便是女子对江阳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一直到半年后，江阳都再未见到女子。
站在海边等她，她都不再出现过，哪怕一次。 菩提启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