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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竹和正海放学回来,看到家里多了个粉妆玉琢的小弟弟,高兴的不得了。把自己的玩具、糖果都拿出来给他,三个孩子一会儿就混熟了。吃了晚饭,莲舟在客厅里追着正海要他手里的万花筒,摇着小手喊“哥哥,哥哥!”浣竹抢过万花筒交给他,在他抱着浣竹在脸上亲了一下。静娴在餐厅远远地望着三个孩子,表情很复杂。晓真轻声劝她“到底是姐弟俩,就透着亲近。”静娴瞪她一眼“跟我来,有事问你。”晓真噤了声,忐忑地跟在静娴后面,不曾想静娴带着她一直走到院墙下那排飞檐翘角的房子,抖着手解下腰里的钥匙开门。晓真虽不曾进去过,但也知道那是沈家的祠堂,迈过门槛时,只觉得腿软。
“跪下!”
晓真忙低头跪了。
静娴问“过年时给你新打的那只翡翠镯子呢?”那镯子刚给了那个女人,既有这一问,可见静娴是知道了。晓真明白这是触了大奶奶的逆鳞,也不敢再隐瞒。
“那镯子并一对金耳环我都拿给莲舟她娘了,还有十块大洋。”
静娴冷哼一声“我沈家就是阔气,连姨娘赏人都是这样的手笔。明天要是有人再给家里送来一子半女,我的首饰怕也得填进去赏人了吧。连姐妹都论起来了,我竟不知这家里头何时添丁进口了,你大爷在外头还不定找了多少个可心人,这会儿都挤破头地要来伺候我呢,你多弄些姐妹来,要了我的命咱们才干净。”
晓真冷汗涔涔,竟是跪也跪不住,一个头磕下去再不敢起来。她心里慌乱,知道今天的事情做的不妥,但她进沈家以来,因为不懂规矩,大大小小的祸也闯过不少,静娴总是叹口气就算了,头来还要和颜悦色地再教给她做事的办法。上次她剪坏了照泉送来的外国衣料,怕静娴说她,扯谎说是照泉把尺寸弄错了。静娴冷着脸教训了一番,吓唬她说再撒谎就要让人来掌嘴,她吓坏了,哭求了一番也就罢了。今天并没瞒着她什么,为何动了这样的气,连祠堂都开了。晓真跪伏在地上,不知是哭的还是吓的,竟一直发抖,不敢言语。生怕一句话说错,立时家法上身。却听外面有人轻轻地拍门,是正海在外面说:“小弟弟一直哭,怎么也哄不好。”他没敢进门,在外头低声说,“我并没有欺负他,浣竹也没有。”静娴心知这是小孩子玩累了,闹瞌睡,就要出去探看,晓真也慌忙起来要跟出去,大奶奶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射过来,她吓的一个激灵又跪下,不敢再动。
静娴出了祠堂门问正海:“二爷还没回来?”正海答道:“回来了,在书房温书。”静娴脚下一顿:“你和浣竹功课做好了?”正海慌乱起来“没,没呢。一直在逗小弟弟,还没有做功课。我这就叫浣竹一起去书房。”静娴冷着脸:“不做好功课不许吃饭,再有下回,你们两个都仔细了!”
果然是小孩子玩累了要睡觉,可一到睡觉的时候就想起母亲来了。莲舟坐在地上,两条腿踢腾着大哭“我要回家,我要我娘,我要回家。”浣竹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布娃娃,麦芽糖都不管用,小弟弟只是哭。静娴过去,把莲舟抱在怀里拍着“莲舟乖啊,娘来了,娘抱着,抱着睡。”一边拍,一边哄,孩子哭累了,就趴在怀里睡着了。静娴抱着他,发觉还没来得及给莲舟安排房间,只得把孩子抱到自己的床上。
照石一回来,看见那个跟大哥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孩子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叫小丫头文锦来问了两句,就不再说什么。他心知那是大嫂的心结,无论如何也没有他多嘴的份,只得老老实实回房温习功课。晚上吃饭时,静娴的脸色很不好,却不见晓真在一旁伺候,而是换了大丫头桑枝。照石心里蹊跷,但也不敢打听。吃过饭,他照常拿了功课给静娴,静娴怕吵醒了床上睡的正香的孩子,带上门,坐在二楼的起居室里看。静娴合上书本“你的倒也罢了,正海和浣竹两个你也多经心些。若不是莲舟玩累了哭起来,他们两个还玩的高兴呢,你这个做二叔的竟也不管管。照石虽觉得大嫂有些苛求,但也不敢申辩,只答应着“是,下次不会了。”正说着,听到孩子在房间里哭起来,静娴丢下书本,转身跑回房里。照石站在起居室进退两难。未曾告退他不敢轻易离开,担心静娴还有事情交待,又不知是该跟去房间,还是应该站在原地等候。愣了一会儿,他还是抬脚去了静娴的房间。莲舟趴在静娴的怀里,一边吭哧一边迷迷糊糊的叫“娘,娘,我要撒尿。”静娴抱着他,左右看了两眼,就往洗手间里去,照石赶紧两步帮她拧开门把手,心里又纳闷,晓真去哪里了。
莲舟粘在静娴的身上不肯撒手,静娴无奈,只得找人叫晓真回来。正要喊桑枝,转念想想,又怕让丫头们知道晓真在祠堂里罚跪,太让他没脸,也不能让孩子们去找,只好吩咐照石:“你去祠堂里,叫姨娘回来。”
照石听说晓真在祠堂,纳闷了半天,不年不节的,去祠堂里做什么。进去一看晓真瑟缩着跪在地上,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怎么跪在这儿了!”晓真见是照石,羞的满脸飞红,也不开口。照石还没反应上来,仍旧急着问:“怎么不说话,犯了什么错了,让大嫂生这样的气。”晓真见他是真着急,只好咬着牙说:“二爷既知道是没脸的事,就不必问了。”照石此时才发觉自己刚有些冲动:“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你快起来吧,大嫂让我来叫你回去。”
晓真跪的久了,挣扎了半天,不能起来,照石便伸手去扶,晓真打了个激灵“二爷,别!”照石并不松手,倒加了把力气,把她掺起来,然后说:“若是路上见人受了伤,难道还要因为是女人就见死不救吗?”晓真看了他一眼,像是为了感谢他来救了自己一命,提醒道“大奶奶今天心里不痛快,二爷也当心些吧。”照石倒笑了,“你此时提醒,已然晚了。只是你倒说说为什么,好叫我死了也做个明白鬼。”晓真叹口气“还不是为了那孩子的娘找了来,我替那女人说了两句好话,招了大奶奶的忌讳。”两人走在花园的小路上,晓真一直在照石身后低着头,照石此时突然停了脚步,转身过来说:“你受了委屈,可也别怨大嫂。她这样的一个人,到头来要跟那堂子里的女人争男人,争儿子,她心里必是不痛快。”晓真心里暗想,你这样一个半大小子,竟然也懂这些。照石像是看到了晓真的心,说了一句:“我虽年轻,这样的事情,书本里多的是。”
晓真不再说话,默默地跟着照石回去。晓真蹙着眉进了房间,便跪在静娴脚边,低着头,两个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的静娴心里也一抽一抽地疼,随手递了帕子过去,问道“委屈你了?”晓真摇着嘴唇摇了摇头,眼圈又红了,泪珠子又滴下来。“不委屈你哭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是存了物伤其类的心思,没准也怨我这个当正室的对待媵妾未免凉薄。”晓真抽抽搭搭地说:“晓真不敢。”静娴不以为然“你怨我我也不在乎。那是你自己糊涂!这几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没数吗?你跟她是一样的人吗?你好歹也是我顾氏门里出来的姑娘,平白地把自己跟长三堂子的清倌人放在一起比,不嫌丢人!我告诉你,晓真。如今是大爷把她舍了不再回来,她没处想主意才上了咱们的门。若是大爷没被那个舞女勾了魂,他们郎情妾意地过着日子,咱们上哪哭去?你算算日子,你算算,咱们浣竹生病没地儿找大夫看的时候,那女人正给他怀着儿子呢。”
晓真打了个寒颤,当年浣竹生病耽误治疗才落了终身的毛病。她不敢想象一个母亲抱着高烧的女儿那绝望的眼神,顿觉自己百罪莫赎,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下去。静娴心乱如麻,叹了一口气“算了,跪了那么久,起来吧。孩子先安顿在我这儿睡吧,明天想着给他安排个房间,再选个丫头伺候。”
晓真躺在床上睡不着,用手揉着跪的红肿的膝盖。静娴刚打发人送了艾条来,她明白这个意思,道了谢,却放在一边没用,那味道令她不快。脑子里全是今天照石去祠堂找她时的情形。她很懊悔,竟然让照石看见自己被罚跪,这是多么没脸的事;她心里不快,为什么不能派个丫头去叫她,要让照石去呢;她百计思量,照石说这样的事情书本里多的是。是哪本书?书里怎么说的?一定没有什么好话说她这样的妾侍。她看过浣竹的国文书,也读过《千字文》《千家诗》并不曾见到有书里会说这些。她辗转反侧,照石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是笑话她没读过什么书吗?胡思乱想间,她终于困倦了。
静娴也一夜无眠,她看着莲舟的小脸,一忽儿,那张脸分明就是小时候的沈照松,正指这架子上的紫藤花儿说,娴妹喜欢,我摘给你;一忽儿,那张脸又分明是浣竹,她发着烧,小脸通红。直到天色已经蒙蒙亮时,她才半明半昧地打着盹。
莲舟醒了,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静娴,问道:“昨天跟我玩的姐姐呢?”静娴心里感慨,莫非姐弟二人毕竟有血缘,这孩子竟然睁眼就要找浣竹。静娴用手捏捏他的脸:“乖,再睡会儿,娘叫人找姐姐来。”莲舟撅着小嘴不干了:“你不是我娘,我娘去哪了?”静娴搂着他,轻轻地说“我就是你娘,娘就在这儿呢。”莲舟摇摇头,坐起来看着静娴“不,你不是我娘。”静娴抿嘴想了想,对莲舟说:“我们俩都是你娘。昨天你娘说,她累了,得歇几天。让你管我叫几天娘。等她歇好了,再来换我。”莲舟眨巴着眼睛问“那她什么时候能歇好?”静娴笑着说“等你长到姐姐这么高就可以了。你娘说,你得在这儿乖乖的,听我这个娘的话,然后她才来呢。她来的时候还带麦芽糖给你吃。”莲舟笑了“你跟我娘说,我不要麦芽糖,我姐姐有好多,都给我吃呢。让她给我带个风筝,不要大雁的,要老鹰。嗯,我一会儿问问姐姐要不要,或者姐姐要麦芽糖的,昨天我把她的糖都吃了。”静娴心里好笑,这小孩子竟这样絮叨,哄着他说:“嗯,娘知道了,我们莲舟要个老鹰的风筝。一会儿姐姐来你问她看是要风筝还是要麦芽糖。” 故园烽烟旧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