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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来到西城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事,便掀起帘子问三哥:“三哥,你去武陵可还有其他事?”
否则为何林临和崔未晞也去?玄门一向超脱尘世,三哥去相助二哥本来便不太合理,何况还是带着师门中的人。
三哥懒散靠在车门上,闻言瘪了瘪嘴,一副牙疼的模样,说道:“丢了两个师弟,去找找。”
“原来如此。”我复又问道,“那我不会仙法,会不会拖累你们?”
三哥冲我笑了笑,道:“等我们到了武陵,我先带你去见二哥,到时候你就在姑姑家住着,我办完事再带你回家。”
听闻不能和他们一起,我心里觉得有些遗憾。
三哥瞥了我一眼,笑道:“说错了,办完事后,先带你到处玩一玩。你不是一直想见辛幼安,上饶也去一趟,逛够了再回家。”
我登时笑起来:“好呀!三哥最好了!”
三哥腾出一只手,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将我按回了马车里。
我们很快便来到陶源村,三哥将马车交给村里人,然后带着我步行往四明山下去。
此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我走了一会儿,背后已经被汗打湿,而三哥脚步轻快,面色白净,瞧着很是从容清爽,我只得悄悄取出帕子擦汗,只期望待会儿不至于太狼狈才是。
桃林离陶源村不算远,我们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桃林边界处,我往两边看了看,暗道这桃林好大,竟然一时看不见边界在哪里,而里面也如三哥所说,树上偶有不小的桃子,但都是青色的,并没有熟。
走进林子后,日光被挡去,顿时清凉了不少。
我四处看了看,果然和梦中一样辨不清方向,也不知三哥是如何辩知的。
林子瞧着大,我们却很快便走到了中间,那里是一块空地,一颗参天槐树堪堪遮住了半边空地,梦中我只见到了这棵树,此时树下却有一个小院,院中一座两层竹楼,竹楼前摆着几个竹椅,槐树下一个茶炉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伴随着林间的鸟雀之声,让人觉得安逸至极。
我隐隐有些明白为何圣贤会放下一切去隐居了,有时前路不通,寄情山水或可得片刻宁静。
三哥上前推开院门,我跟着走进去,院中比林子里还要清凉,只是汗湿的衣服被风一吹,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好生难受。
我拉了拉三哥的袖子,三哥回头看我,我指了指后背,道:“三哥,我想换衣服。”
“怎么热成这样?”三哥皱着眉头,伸出手凌空画了几笔,然后手搭到我的背上,一阵暖意袭来,不过片刻,衣服便已经干了。
我大感神奇,模仿他的手势去画,然后搭在胳膊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符咒,须得身怀灵力才可施展。”崔未晞道。
我顺着声音看去,他端着一个碗,出现在二楼,说罢,沿着楼梯往下走来。
三哥笑着迎上去,一边问道:“拿的是什么?”
崔未晞道:“酸梅汁。”
三哥奇道:“拿酸梅汁做什么?”
崔未晞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我面前,将碗递给我,道:“去一去暑气。”
我接过碗,看三哥恍然的模样,忍笑道:“谢谢未晞哥哥。”
崔未晞冲我眨了眨眼,然后走去茶炉边拨火,我抱着碗走过去,一边喝一边看他煮茶。
三哥走到我身边,小声道:“小妹,是我思虑不周。”
我正被崔未晞的手法吸引,闻得此言,不甚在意地回道:“三哥一贯这样的,不要紧。”
三哥沉默下来。
我后知后觉地觉得此话不慎妥当,便转向三哥,认真道:“下回有事我自己说,咱们兄妹俩不用客气。”
三哥闻言,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正是因为三哥是这样的性子,才会一点不明白表姐的心意。
没过一会儿,崔未晞开口道:“阿临到了。”
我看向院门,果然见林临走了过来。
三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先去楼上。”
我不由将目光投向崔未晞,他冲我点了点头,我便端着碗走上二楼,站在窗口前,看着他们三人商量着什么,然后崔未晞熄灭了炉火,三人分散展开,结出复杂的手印,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见一个模糊的阴阳鱼图凭空出现在院中中央,其阴阳由黑白光晕组成,不过片刻便清晰显现出来。
我忙将酸梅汁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碗,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
他们手印不停,又过了一会儿,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不过片刻,八卦图淡去,一个光门悬空出现在院子里,门后的世界模糊不清,只觉得甚是昏暗。
三哥冲我招手,道:“小妹下来。”
我忙跑下去,还未看清楚门后的世界,三哥便牵着我走进了光门,我只觉得眼前一暗,下一瞬,我们来到了一处河堤上。
一个大浪打过来,我浑身一凉,冷不丁地被打湿了一身,紧跟着打了个寒颤。我抹开脸上泥沙,看向河堤边,不禁怔住——从竹屋来到这里,仿佛自天堂落进了地狱中。
曾醉武陵西,竹深花好。
朱郎中若是重游旧地,可还能认出眼前的武陵?
放眼看去,原本该是良田沃土的地方,全都是淤泥,偶有面黄肌瘦的人在其中费力翻找能吃的东西,全不顾旁边甚至还躺着被水泡的肿胀的死尸。
“小妹!”在下一个浪打过来之前,三哥将我抱下河堤。
崔未晞和林临也被浇湿了,有些狼狈地跟上了我们。
林临看了看天,道:“快走,要下暴雨了。”
我们四人在泥泞中挣扎前行,不一会儿,膝盖以下已经看不出衣物原来的颜色了。到了后面,三哥干脆将我背起,在天黑之前,我们终于来到武陵县城外。
城门紧闭。
三哥将我放下,我们放眼四周,找不到一处避雨的地方。
流民围坐在城墙边,精神萎靡地垂着头,有些人的身上还有着泛白的伤口。
如此惨状,比在泥泞中跋涉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二哥的信里并未提到武陵的惨状,我本以为这次只是一般的水灾。
“城门怎么关了?”我不禁问道。
三哥叹了口气,摇头道:“许是流民太多。”
林临冷声道:“朝廷既有赈灾措施,怎么还有这么多灾民?”
我皱起眉头,道:“二哥也来了好些天了,不该是这幅光景啊。”
一道白光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雷声轰顶,我忙捂住耳朵,战战兢兢躲在三哥身边。
正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忽然缓缓向里打开,我们都往那边看去,只见二哥和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并排站在入口不远处,两派身着铠甲的士兵从他们两侧鱼贯而出,整齐地站在了城门口。
我喜道:“城门开了,快走!”
流民比我们更加激动,他们纷纷站起身,眼看着就要蜂拥入城,那紫袍官人扬声说了一句话,人群骚动渐渐平息,我看向三哥,问道:“他说什么?”
“武陵方言,我也听不懂。”三哥道。
不过想来是让大家排队,因为他话音刚落,城门那边的躁动便稍稍平息了,流民开始在兵士的安排下缓缓有序向着城里走去,紫袍官人点了点头,侧着脸,不知与二哥在说些什么。
我有些明白过来,此人想必就是与二哥一同赈灾的古占云了。
我们跟在流民来到了城门,二哥看见我们,不由一怔,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正要回答,又是一道刺目白光闪过,我忙捂住耳朵,紧紧闭上眼睛,直到惊雷过去,才敢睁眼。
崔未晞垂头看着我,眼中有询问之色。
我冲他笑了笑,示意无事,只是对于雷电天生有恐惧,没法控制。
在此期间,三哥已将我们的来意简单说明了,古占云面色疲倦,闻言只道:“我先派人送你们回府,待我和玉乔忙完了,便回来与你们相聚。”
那边一群流民等待安置,我们便答应着,跟着古占云身边的随从往古府去。
这一路,我表面虽脚步不停,实际却是越接近古府,心中便越是忐忑——
这是古占春自陶源村失踪后,我第一次面见姑父一家,到时见面了,该不该提及此事?亦或是如何应对别人提及此事呢?
还未等我想出对策来,我们已经来到了古府门前。随从去和门房打了招呼,管家便带我们来到了会客厅,待嘱咐好下人招待事宜之后,他便亲自领了人去找姑姑。
此时外面狂风大作,天色阴沉得似是要滴下墨来。
一路行来,我只觉得府中气氛甚是压抑,与这天气一般无二,让人心中不由地生出些许不安来。
管家很快便带着人回来,只道:“娘子说,阿郎如今在病中,她无暇招待,几位都是自己人,自便就是了。”
“姑父病了?”我忙站起身。
三哥跟着说道:“快带我们去瞧瞧。”
三哥话音刚落,外面大雨倾盆而落。
管家佝着腰,小心地看了看天色,然后说道:“各位郎君和小娘子,还是先随小的去客房安置,待到雨停后,再去探望不迟。”
崔未晞淡淡道:“方才来时,我见府中各处都有回廊相连,雨天行路想来没有不便,不知为何要等雨后才能去探望你家阿郎?”
管家闻言,沉默片刻,然后道:“娘子是怕江家小娘子受风生病,还是莫要拂了好意才是。”
这话倒有劝诫的意思了。
我与三哥对视一眼,面色俱是凝重,但管家显然不会再多说什么,我们便依言往客房去。
到西院门口时,三哥小声对我说道:“姑姑的担忧也有些道理,你等会儿换洗好了,先在房中休息,我们几个去看看就行。”
“那要是雨没停呢?”我悄声问道。
三哥冲我挤了挤眼,我明白过来,便点了点头,道:“那我等三哥消息。”
我们在门口分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带着我进了一个房间,她给我铺好床铺,又叫来热水,然后便关上门,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我看了看自己,暗道这身量气质也不似洪水猛兽,怎么那丫鬟一副怕被我吃了的模样?
当真是古怪!
我收拾好之后,外面的雨果然没停,俨然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我不由得有些忧心,这样继续下去,水灾要愈发严重了。
我坐在桌边等待着,眼皮渐渐地沉重起来,我便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道惊雷响起,我吓得跳了起来,人也清醒了大半,往外看去,这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下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