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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黑漆漆的,我呆的有些害怕,便打开了门,问道:“有人么?”
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
周遭房间也都不像掌了灯的模样,我一时进退两难,出去也怕,留在屋中也怕,正不知如何是好,左前方传来一个声音:“江小娘子?”
这声音听着熟悉,我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只得答应着:“是我。”
不过片刻,廊下走来一人,他燃起手中火折子,照亮了脸,我不由得一愣:“韩官人?”
来人竟是韩弦端,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俩同时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四处看了看,道:“这是我姑姑家,我随三哥来探亲,你呢?”
韩弦端道:“我是来给府上阿郎治病。”
是了,姑父生病了,周遭黑漆漆的,想必是因为三哥他们去看望了,因此没有掌灯。
我看着他手上的火折子,问道:“此物可否借我一用?”
“自是可以。”韩弦端递给我。
我转身进屋,将屋内的蜡烛点亮,心里感觉稍稍好了些。
我回身看去,韩弦端还在门口,我便熄掉火折子,复又来到檐下,将火折子还给了韩弦端。
不知何时,雨竟然停了,我抬头看天,竟见到天上有一轮圆月,我松了口气,道:“雨可算是停了。”
韩弦端道:“已经晴了好多天了,今日忽然又来一场暴雨,我还以为又要发洪水,也是吓了一跳。”
我心里隐隐觉得这话有些不对,河边景象历历在目,怎么看都不像是晴了许多天的模样。
不待我细问,韩弦端又道:“你是一人来此地?”
我笑道:“我和三哥,还有林临哥哥和未晞哥哥一起来的。”
韩弦端不解:“崔师兄和林师兄为何要来?”
三哥丢了两个师弟的事,我也不知该不该随便说,略加思索后,还是决定先埋在心里,于是冲着韩弦端摇了摇头。
“他们人呢?”
“去看姑父了。”我说道,“此时雨停了,我也要去看姑父了。”
韩弦端露出困惑的表情,我等了片刻,也没见他说话,便道:“那我去了,韩官人请自便。”
韩弦端回过神来,道:“我和你一起去罢,刚好去看看他好些了没。”
同去也好,我正好问问姑父到底是什么病。
许是我一路频频侧目,韩弦端问道:“小娘子有疑惑?”
我顺着问道:“你会医术?”
“不会。”
我奇道:“那你方才说……”
“啊。”韩弦端笑了笑,道,“你姑父实则是中邪,因此我能够医治。”
之前我被邪祟侵身,也是崔未晞为我医治,如此一想,我便明白过来,只是——
“韩官人可知我姑父是受何邪祟侵扰?”
“自是那蛟龙。”
我脚步一顿:“你是说,蛟龙来了武陵?”
韩弦端点了点头。
我想起古占春,忙问道:“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韩弦端道:“说来惭愧,在鄞县时,蛟龙尚且忌惮月湖十洲,一直隐藏,气息被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若是寻到,找起来也不难。但现在武陵处处是蛟龙气息,找不到根源,我在此逡巡数月,也不得其法寻之。”
我有些疑惑,一时也不知是此人脑子糊涂了,还是说话口气就是大。
我抬脚走了两步,转过一个回廊,只见一个小厮跪在院中,旁边一个小厮拿着戒尺,喝道:“抬头!”
我被唬了一跳,正要别过脸去,那个跪着的小厮正好抬起头,我一见便停下了脚步。
古占春失踪后,此人画像遍发鄞县,我岂能不识?
“林四儿!”
我走下台阶,正要发话,旁边的小厮已经将戒尺重重地抽在林四儿的脸上,我看着便觉得疼,而林四儿本来已经满脸青紫,此时又添新痕,他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喊道:“郎忌娘子少年事,疑心二郎非亲生,只因妾室三两句,便要小的去杀人,可怜二郎十二岁,险些魂断陶源村!”
这打油诗听得人啼笑是非,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人不得不肃然,我忙道:“此话岂可乱说?”
林四儿充耳不闻,一边被打,一边重复着这几句。
我有些难堪地看向韩弦端,韩弦端不以为意,道:“习以为常了,每日都是这个样子,府上二郎既下了令,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听得前半句,已然皱起了眉头,待听到后半句,更加惊疑不定:“春儿下的令?”
韩弦端点点头。
“可是春儿他……”我有些犹疑。
韩弦端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那应是崔师兄勘察有误,我来府上看过,二郎身上并无蛟龙气息,与寻常人一般无二。”
韩弦端话音刚落,我身后便传来古占春的声音:“姐姐!”
我回头看去,古占春小步向我跑来,刚走到我面前便拉起我的手,激动道:“姐姐怎么来了?我一点消息都没得!”
触手温热,不似之前那样冰凉,我细细打量,神态确实是我所熟悉的古占春。
难道真是崔未晞错了?
许是我打量太久,古占春笑意渐渐凝固,他颇有些委屈地看着我,问道:“姐姐,春儿哪里错了么?”
我刚要开口否认,林四儿的声音又想起,此时更加含糊了,但是我却知道他在喊什么,不由地将目光投向林四儿。
“姐姐不希望我惩罚他?”古占春问。
我叹了口气,道:“春儿,私刑毕竟不合律法,况且云表哥也在武陵,你让他为你主持公道,不比你亲自处罚好?”
古占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未待我细看,他连忙垂下头,过了片刻,道:“姐姐,我也没证据,大哥处置不了他。”
“怎么会没证据?我们都是你的人证,而他自己如今也承认了。”我听着林四儿的喊声,眉头不由皱起,“何况你听他说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毁坏府上名声?”
古占春扁着嘴,委屈道:“既然做得出来,还怕人说么?”
林四儿方才喊出口,我想起当日情形,已然相信了几分,只是觉得这样到底不好,便是不为姑父考虑,也该为古占云想一想。
我按上古占春的肩膀,柔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愤懑,不愿顾及府上颜面,可是云表哥呢?”
古占春神色微动,他皱眉沉思片刻,然后扬起手,那抽戒尺的小厮停下了手,古占春道:“先带去柴房关起来罢。”
那小厮领命而去。
此时夜深,但皓月当空,整个回廊不需灯笼也十分明亮,我见周遭终于安静了,便打算让古占春带我去见姑父,三哥他们还在那里,我现在心中有许多困惑,还有些许心慌,十分想要见到他们。
我垂头看着月光下的人影,正要开口,心里忽然一惊,我来到庭院里,抬头看向天空,圆月如银盘一般。
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不自觉问道:“今日是初几?”
“六月十四。”韩弦端来到我跟前,跟着我看向天空,然后疑惑地看向我,问道,“怎么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韩弦端口中的逡巡数月并非夸大,而是真的过去了数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昨日分明是五月初,怎么转眼便来到了六月中旬?
我又想起一事,忙问道:“韩官人,雨停了多少天了?”
韩弦端皱了皱眉,道:“半月有余。”
我最后问道:“你可是和另一位同门一起来了这里?”
韩弦端点头道:“不错,那人是我义兄,名叫鲁㣉,从小与我一同在崔真人门下修习仙法。”
我面色复杂地看着韩弦端,暗道原来如此,他和他的义兄便是三哥那丢了的两个师弟罢。
崔未晞说过,蛟龙擅幻术,我们如今,十有八九是来到了蛟龙所造幻境中。
古占春在廊下一脸懵懂地看着我,问道:“姐姐,你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我看着此时的古占春,再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只剩满满心酸——这般真实的他,想来也是幻境中的一部分罢。
怪不得方才说起古占云的到来,他会面露惊讶之色,若他早在幻境中,自然不知古占云回来了。
我看着古占春,心中隐隐明白,若是戳破幻境,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了。
“姐姐?”古占春喊道。
我揉了揉眼睛,来到古占春面前,柔声问道:“姑父怎么样了?”
“快死了。”古占春不在意地答道。
我默了默,然后转身向韩弦端福了福身,道:“劳烦韩官人去为姑父续命。”
韩弦端忙回礼道:“这是自然。”
我上前牵起古占春,缓缓反向而行,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我的房间门口。
这一路上,古占春与我一般沉默,也不开口问询,待我们停下脚步时,我回头看他,他仰面看我,面色难掩伤心,我更是心酸,过了好半晌,终是问道:“春儿,这是什么地方?”
古占春老实回道:“华胥境。”
“地隐呢?”
古占春听到这个名字,忙道:“姐姐莫要误会地隐哥哥,他从不曾伤人,是我执意要报仇,他才编织了华胥境助我,若是姐姐要带仙门来问责,拿我是问便好,莫要伤害地隐哥哥。”
我叹了口气,道:“地隐是否有罪,我亦不知,想来三哥和未晞哥哥定会秉公办理。”
闻言,古占春嗤之以鼻:“若是仙门为公,便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将地隐哥哥肉身打散了。”
我不解:“此话何意?”
古占春道:“姐姐若是不信,自去问韩弦端为何要杀地隐,若让我遇到这种事,我定要将这两人杀死才解气。”
古占春话音刚落,一个男子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曾答应过少司命,绝不轻易伤人性命。”
我一惊,忙回过身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他本是十分俊美的外貌,可是面色惨白,眼神阴鸷,平白让人觉得十分恐怖。
而他所穿的衣服,亦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我想起崔未晞说过,地隐曾是巫咸国少司命的麾下,因此穿的与历代都不一样,倒也不是怪事。
他嘴上说着不伤人性命,面上却是一副“叫你们通通不得好死”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转而停下脚步,不敢露怯。
“怀璧其罪。”古占春幽幽道,“地隐哥哥只因是蛟龙,便被凡人惦记上了,他誓死不肯做玩物,那些人恼羞成怒,索性打死了他。”
地隐冷笑一声。
古占春又道:“姐姐救过我们,便放了她罢。”
地隐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我壮着胆子开口道:“那另外几位……”
地隐冷冷道:“若是你能找到破解之法,便送你这个人情也无妨。”
古占春忽然道:“姐姐。”
我垂头看他,他张开手臂,道:“姐姐,抱抱春儿罢。”
我心中一酸,隐隐明白了他这是要走了,便轻轻抱住他。
古占春在我耳边低声道:“彩云客栈。”
我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古占春放开了我,走到了地隐身边,一大一小两人并排站在我面前,古占春含泪道:“姐姐,此番别过,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春儿愿姐姐一生顺遂,心想事成。”
“春儿!”我正要上前,却发现身体已经被禁锢住,不能动弹半分。
地隐淡淡撇了我一眼,然后道:“走罢。”
他俩齐齐转身,走了几步后,身形一同消散无影。
我身上一松,待上前去,已不见他们的身影。我呆呆站在庭院中央,直到面前忽然闯进一人——
韩弦端到我面前,急道:“崔师兄他们并不在房里,我方才感觉到了蛟龙的气息,怎么转眼便不见了?你可见到它了?”
崔未晞他们自然不在幻境里了。此时我心绪十分复杂,话语在心中翻了几转,我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你一定要杀蛟龙?”
韩弦端奇怪地看向我:“既是妖物,自然要斩杀。”
“他作恶了么?”我问道。
韩弦端一怔。
看来他是不知道的,那么方才古占春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这条修行千年的蛟龙便被打散了肉身。
韩弦端呆呆地看着我,喃喃道:“你为何哭?”
我摸向脸,才发现不知何时,我的面上已满是泪水。
韩弦端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垂头擦干眼泪,摇了摇头,平息了好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了决定——韩弦端和他的义兄定然要带出去,至于他们的功过,我想月湖十洲自有定论,若是他们也和韩弦端一样想法,这般的仙门道法也不值得去景仰了。
思及此,我抬头问道:“你义兄呢?” 下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