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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已经是四天之后的事了,入眼是周乐涯满脸的胡茬,我的视线不由在他下巴那里停了停,周乐涯惊喜之余,赧然地摸摸下巴,道:“我是不是看上去很邋遢?”
我眨了眨眼,因为江葵,为眼前的男子感到心酸,崔珏曾说过,两人其实已经有婚约了,而且看上去感情又这么好,若是他知道真正的江葵已去了,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许是我沉默太久了,周乐涯眼中的激动渐渐散去,他小心问道:“小葵,是不是伤口疼?”
伤口结痂,便是摇头的动作也难以做出,我只得左右转了转眼睛,以笑来安抚他。
周乐涯目光一沉,他轻轻将我脸上头发拨到一边,沉声道:“小葵,我已查到伤你之人是谁,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他。”
我又眨了眨眼,不知他是否能看懂的眼中疑问。
周乐涯看着我,面色柔和了些,道:“是李师妹的夫家,陈刀,对罢?”
好歹没有找错人,我又眨了眨眼,算是肯定了。
周乐涯一手搭在床沿上,一手搭在膝盖上,看着窗外的眼中带了一丝忧愁,我察觉到可能是事情进展不顺,便点了点他的胳膊,周乐涯回神,微微一笑,道:“没事,你安心养伤,不要多想。”
周乐涯不愿意说,我也无法追问,只得静下心来好好养伤。这般又躺了几日,待我终于可以下床之时,我才发现天气转凉,已有了秋日的气息。
太阳高高悬着,刺眼却不灼热,我在璇玑的搀扶下来到院子中,看到满院待放的菊花,心情不由好了几分——自打身死,我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这般生机了。
璇玑坐在旁边,托着腮,眼神迷离,带着丝笑意,我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不过一会儿,她笑意收敛,神色又落寞起来,我垂下眼帘,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要多加羁绊了。我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了结江葵的心愿,然后赶去鄞县。
璇玑幽幽叹了口气。
我不解地看向她,璇玑噘着嘴,道:“江师姐,大师兄对你真好。”
周乐涯这几日一直在追查陈刀的下落,一面还要照顾我,已经好几日没休息了,想想确实是个好人,我便赞成地点了点头。
璇玑喃喃道:“若是我以后也能够找到大师兄这么好的夫家就好了。”
原来是想男人了,我以食指轻点脸颊,笑她不害臊。璇玑脸一红,转过脸就不理我,下一瞬,她忽然转过身,道:“你且等着。”
我莫名地看着她快步进了房,然后带着笔墨纸出来,她将纸铺在我面前压好,一边磨墨,一边道:“老是我自己说话,好没意思,江师姐你便将话写在纸上罢。”
我看着璇玑递过来的笔,一时踌躇,毕竟我不是江葵,写不出江葵的字,若是被人看见,岂不会引起怀疑?
好在周乐涯及时赶到,我得以抽身,将目光投向匆匆进院的人。
周乐涯见到我俩在院中,脚步顿了顿,我见他脸上郁气散去,换成无法掩饰的喜悦。
璇玑在他来到我们面前时,挠了挠头,指了指后院,道:“我去后面看看火候。”
“辛苦你了。”周乐涯目光依旧在我脸上流连。
我不自在地垂下目光。
璇玑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不由僵住:“大师兄,我准备了笔墨,江师姐可以用字与你说话。”
周乐涯欣然道:“多谢你。”
我讪讪地拿起笔,两手放在桌子上,惆怅地看着周乐涯兴致勃勃地磨墨。周乐涯手上不停,嘴上问我:“葵儿,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这句不用手写,我点了点头。
大约是我面色太过严肃,周乐涯停了手,坐得离我近了些,认真问道:“你怎么了?”
我抬头看他,摇了摇头,他眉头蹙起,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被我左手手腕吸引了过去,我一僵,好在双丝网的出现只是一瞬,手腕立即便恢复了原状,我松了口气,周乐涯仔细看过去,我佯装镇定地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将笔放下,收回两只手,端正地放在了膝头。
我以为周乐涯会问什么,可是等了半天,他却什么也没问,我不由得忐忑起来,小心地抬眼看他,他正怔怔地看着我手臂方才放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还阳之后,彼岸花和双丝网都变成了一道虚影,我自己不细看,都时常看不清楚,凡人自然更是看不到了,却不想刚刚却忽然出现了,虽然只是一刹那的事,可是周乐涯肯定是看见了,我本意便要与他说明真相,不过却不是如此突兀,而是打算徐徐告之,让他不至于太受打击。
若是让我去亲昵地安抚他,我却也做不到。
一阵微风刮来,我按住桌上的纸,索性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笔墨,正在这时,门口冲进一个人,将周乐涯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暗自松了口气,也看向这个小师弟,苏书宇看到周乐涯,话语眼看着就要破口而出,却在见到我时,生生憋了回去。
他看着我,笑着点了点头,道:“江师姐。”
我随周乐涯站起身,知道他要说的话与陈刀有关,周乐涯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他回头向我柔声道:“小葵,你先回房可好?”
我更确信自己的猜测了,抬眼看周乐涯,见他一脸的坚定,我知道从他这里是打探不到什么了,便点了点头,拿着笔墨回房。
透过窗,我看到苏书宇正低声与周乐涯快速说着什么,周乐涯背对着我,我见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却能感到他浑身散发的寒气,待苏书宇说完之后,周乐涯沉默了片刻,然后抬步便向着门口走去。
我不禁往房门口去,许是起的猛了,体力有些不支,只得扶着门框站住。
周乐涯似有所感,回头看向我,我忙露出微笑。
周乐涯眼中怒色散去,他冲我无声道:“等我。”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苏书宇冲我灿烂一笑,跟着周乐涯出门去了。
璇玑端着药过来,一边看着门口,好奇道:“他们做什么来去匆匆的?”
我也很好奇,苏书宇既然不肯让我知道,肯定是陈刀的案子有变数。我拿过璇玑手中的药一饮而尽,苦得龇牙咧嘴,璇玑也跟着我皱起了脸,道:“江师姐,这个药我闻着都苦,你今天怎么如此痛快?”
我冲着门外扬了扬下巴。
璇玑按捺住满身的好奇,摇了摇头,道:“不,江师姐,我要在家陪着你。”
我拿起床下的剑,往桌上一拍,冲璇玑挥了挥手。
璇玑犹豫地看着我手中的剑,道:“江师姐,你自保没有问题罢?”
我一点法力没有,自然有问题,但是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死不了,便摇了摇头。
“好,我去去便来。”璇玑道,“那江师姐,你千万不要告诉大师兄啊。”
我指着自己的喉咙,摆摆手。璇玑得了保证,立即出了门。
待到人走之后,我自己空坐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暗,抬起头,不由惊喜站起,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但我却意外地没有倒下,胳膊被拉住,我险险站住,只听一声闷响,却是江葵的肉身倒在了地上。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向眼前人,道:“东方先生,你怎么来了?”
东方衍淡淡道:“不必担心,是我将你拉出来的。”
我安下心来,方才的一瞬间,我确实以为自己魂魄与肉身不合,毕竟——“东方先生,今天双丝网现形了。”
东方衍道:“我今日来,正是为了这个。”
我听出他弦外之响,忙问道:“东方先生的意思是?”
“《怪奇谭》有云:‘冥域极西,有山曰坤侗,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是食情魄,其音如鹿,见则绝情断念。’”东方衍如是说。
食人情魄,见之绝情断念的鸟……我看向手腕的饰品,愣了片刻,还是不敢相信,问道:“东方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双丝网与胜遇鸟有什么关联?”
东方衍道:“双丝网是胜遇鸟的羽毛编织而成。”
我彻底傻了,暗道韩弦端真是被人骗惨了,竟花大价钱买了件害人的物件。。
虽是这般与自己说,但心中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猜测,我甩了甩头,想将这种想法抛诸脑后。韩弦端来到冥界如何待我,我如何不知,怎能因为双丝网就对他产生怀疑?
我正沉溺在自己的挣扎中,看见东方衍开口说了句什么,还未等我听清,忽然开门声传来,我被一股力往后扯去,身体一重,睁开眼时,正看见周乐涯急匆匆赶来,穿过东方衍的身体,将我扶着坐起。
东方衍打了一道符在我的脖子上,我只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咳起来,伴随着星星点点的血沫喷出。
周乐涯大吼一声:“小葵!”
东方衍身影消失,声音在我脑海响起:“非晚,胜遇鸟是神物,不属六道,你先用自己的意念尝试挣脱双丝网,我回冥界之后查阅典籍,争取找到破解之法。”
我轻点头,然后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脸色惨白的男子,脑中盘桓的是东方衍的告诫,心内有些复杂难过,对周乐涯更生怜悯——他这般紧张,却不知江葵其实早已经死了。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冲他微微一笑,就着他的力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无碍。
周乐涯犹自紧张兮兮,道:“你方才……”
我食指指着自己的头,饶着圈表示头晕,然后走到床边躺下。
周乐涯担忧地看着我,我坐起身,想着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安心,周乐涯却上前一步,我下意识靠后,堪堪躲过他的怀抱,躲完便知不妥,他俩是未婚夫妻,仙门中男女大防本就不如凡间,以前江葵应当不会这般躲周乐涯罢。
我小心地抬眼看周乐涯,他见我躲开时,有一刹那的怔忡,然后他放下左手,右手伸出,拍了拍我的头,笑道:“是师兄不对,吓到小葵了。”
他这般模样,让我觉得十分煎熬,不由对占了这个身躯的举动,生出了一丝愧疚来。 下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