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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高山行二
“那只手可以翻云覆雨,可以颠倒黑白。不过,只限于这块土地的表层。”
“是权力?”提问时,羌羽心中已经大致确定。
司马岩在地面画出了一块地皮:“活于表层,就像这苔藓……权柄和钱袋,离了哪一样,都活不下去,尤其对一些内心泡沫又欲盖弥彰的人来讲。”羌羽听来心里咯噔一下。
“可他们往往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承认一个浅显的道理。”司马岩露出少有的憨笑,仿佛早已卸下师父的架子。
羌羽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师父。
司马岩却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羌羽回过神来,“咯咯咯”笑得不停,还不忘揶揄回去。
“可师父,您还两手空空哩?”
两人转头相视,掩面齐笑。
“哈哈哈”声遥击对面山体,那回响折回,从斜上方俯瞰,两个人影停驻崖际,临渊望壁;再远一点,更小的两个黑点移动着,忽远忽近。
“滥用权柄、疯狂交易,最终,有的人行至山穷水尽,掏空自己,有的人侥幸过关斩将,迈上偏峰……”
“‘权’本身,并不是坏东西。”司马岩的论调峰回路转。
羌羽脑中突然浮现那日与曹平在树林里的争论,略有所悟:“这么说,武器本身也分不出好坏。为何师父反对用魂术造武器?”
“这世上,本应有更好的武器。”司马岩说完长叹一声,似乎有很多往事都不想再提。
羌羽凑上前去,就等着师父马上给出答案。
司马岩总乐于用启发来回答:“是拳头?是刀枪?是魔法兵器?”
见羌羽听得越来越糊涂,司马岩“呵”一笑,指了指羌羽那一大颗摆在他面前的脑袋。
“是头脑?”
羌羽忽地想到宫中岁月,拨开云雾,揭露真相的是头脑,是洞察。没想到,行走轨迹划了这么大一个圈,竟然首尾相连,前后贯通。
羌羽再一想,师父所言恐怕不是一时聪敏,而是经得起时空流转的智慧。
司马岩步履稳健,往前进了几步。羌羽紧跟其后,山体在四周延绵,光影在身后皱褶。
一路行,一路停。
到了一棵矮松前,司马岩的影子忽然暂停:“段旻珏自会有他的结局,不要让他带走你的眼光,不要让他浪费你的时间。”
“可是师父,您不也去了斗兽场?”羌羽虽然口中尊称师父,但言语间已不知不觉滑向朋友。
司马岩佯装记不起来:“救人救兽而已。”
羌羽踢了踢脚旁的石子,石子混着灰尘滚落山崖。
“难道只能看着段旻珏为所欲为?
“用何种方式开始,就会展开何种类型的人生……欺压激起反抗,洒钱带来沦丧。尽管你看不下去,但他能承受,甚至享受。那种循环,真实,且遍地开花,也是一种存在。”
“为何师父不点出,那就是恶性循环?”
“轻言善恶者,迷途不知返也。”司马岩将指尖相对,画了一层层波浪。
“良性循环者,如斯。”
羌羽仔细一看,才发现四周景象扭曲的程度与曹平的有很大不同。师父周围的扭曲如涌动的流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但唯一值得终生体悟的,恐怕是永动。”
“何为永动?”
“不知道。”司马岩答得格外利索。
羌羽有一刻晃神,没想到师父竟然说不知道。
司马岩看她迷茫,折一树枝,敲打她的前额,把话题拉扯到遥远的另一端。他脑中晃动着一个人影,红衣黑发,英眉怒对。
“有个人激起了你所有欲念……爱恨交织,爱,不可自拔,恨,无法释怀,爱恨陷于一线之间……要去面对内心深处的欲念,没有比这更难的时刻——冲突、平衡、融通、失衡,紧接着,风云再起。”
羌羽正想问,那个人是真的存在还是虚指。
“这,本没有错。”司马岩开始追溯着越来越久远的起源:“混沌之初,不知从哪一刻开始,生命蕴含巨大能量,或正或负,或光明或黑暗,如脱缰野马,喷薄而出。”
“无人不是那散落的微粒,不是那断根的碎片。”
“人世短短数十年,周遭一切转眼即成云烟,今日事今日毕,那些烦恼,那些伤怀,那些恐惧,那些绝望,过去了就只剩下碎渣,无味无痕。”
“人本身,就是那……沧海碎片。”语罢,司马岩唏嘘无言。
小童从不远处跑来,带着那头长耳朵的猪在地上打了几滚。
不知怎么回事,羌羽忽然回想起在死囚牢狱里时,得知死讯前,那些冒出来的细碎画面,一个接着一个,又在跟前流动出来,在此刻,那些画面、声音和感触皆融入空气,笼罩上一圈浅金色的光晕。
无悲无喜,宁静如空。
羌羽头一次感受无垠的空间在四维展开,而灵魂却永驻一刻。
师父指尖的能量携带了清风,卷起地面的落叶,那落叶“拉”动了另一片树叶,忽地贴在一起,化为一对翅膀,叶片尖端凝结出一双灵动的眼睛,陡然睁开,仿佛天地之初孕育的第一只小鸟。
啾啾——
啾——
鸟儿叫声微弱,陡然腾空万里,飞上那岩间飞瀑,穿过那山林薄雾,停在那坡上灌木,片刻便直冲云路,再也不见踪影。
“人之外,寰宇无边。”
司马岩一声轻叹,背对夕阳的脖子和脊背挺得出奇地直,青布衫扬起粗厚的衣袂,野草在下面兹兹哗哗地摆动着。
那个空旷时刻,印在羌羽脑海里,融入将来久远的追索中,化为一座迎风耸立,忽明忽暗的灯塔。 羌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