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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百年老门
宫门的情况，羌羽还拿不清楚，便趴在离宫门有点远的地方，观看了好一阵。
羌羽发现了一个老熟人，凌值守。
凌值守今天好像特别闲散，宫门没人进也没人出。他就从楼上下来，手轻撩两下石虎雕的屁股，坐下歇歇气，歇够了又上楼眺望，反复数次放松自在。
期间，一个带着青纱帽的太监上前跟他寒暄了几句，似乎交情很好的样子，凌值守还拍了拍太监的肩膀。可是，太监一转身，凌值守就恢复了冷漠。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不戴青纱帽的太监不疾不徐地过来了，凌值守迎了上去，低头交谈了一会儿。凌值守用手比划着高矮，似乎在说家中儿女。来人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即说出了什么令人头疼的事情，顿时将两人都困住。末了，两人叹了叹气，摇摇头，拱拱拳，挥手分开。
羌羽察觉到，似乎宫中真有大事发生。
现在，宫门口再没有旁人经过，羌羽鼓足勇气，将领口的宝石纽扣揪下来，握在手心，笔直走上前。
跟凌值守面对面时，凌值守还愣了，这个小宫女想干啥？
“退下！”
见小宫女不走，他就伸手说道：“办事，就把玉牌拿来。”
小宫女动也不动，扎在原地。
“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最近找借口出宫，一去不回的人，多了去了。”
羌羽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有机会出宫！可是，为什么会有很多私逃的人？
“唷呵。”凌值守吓唬着羌羽，还抬抬手中的剑。如果不是今日太无聊，他也不会陪她玩。
凌值守见这姑娘有点傻，仔细瞧了瞧长相，这一看，猛地想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
“凌大人。”
羌羽一开口，凌值守就更确定脑海中的印象了。
“噢，本官见过你。”
凌值守不愧是守门人，在宫里见过的脸都忘不掉。
羌羽不等凌值守彻底想起他来，就砰嗵跪倒在地：“大人，请给小女指点一条生路。”
凌值守的思路被打断了。只见羌羽跪着跪着，就挪到了凌值守面前，双手高举，掌心捧有一物。
凌值守的眼睛立刻放了光：“宝石。”但是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严肃，根本不看宝石一眼。
羌羽诚恳地说道：“凌大人，您亲眼看着小女进宫，为小女说话，从佟总管手下救了小女一命，您就是救命恩人。这个，是给恩人的礼物。”
凌值守眼神飘忽，终于定住：“噢，你是你是。”
凌值守突然又沉郁下来，说道：“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会送，是想出宫跟首辅去享福？”
羌羽拼接起之前听到的信息碎片：大量宫人私自出走，跟首辅享福，还有脱了青纱帽的太监数量也不少。只推测出一种可能性，难道首辅要独立成朝？
“一朝不容二主，小女不敢妄想。只是院里边，生活太艰难，小女只是想出宫回乡而已。”
凌值守脸色稍稍缓和下来，似乎不由地想起了他的家乡。
“你还真不是妄想。但是，回乡是不可能的，州道官把你们送上来，可是担了责任的，要是个个生活不如意就逃回家乡，你说他们怎么做？好了回去吧，宫里有口饭吃就行了。”
“一朝真的要有二主！”羌羽根据凌值守的回答，推测出大局在变的讯息。
凌值守有点惊讶：“你原先不知道？”
“小女常居深宫，真不知道，只是路上巧遇内务府的好多公公都不戴帽子，不戴帽子可不寻常，多半有大批人事变动；结合大人您说近期有很多人私自出宫，还问是否要跟首辅大人享福。”
羌羽见凌值守闻言，越来越惊讶，马上顺了顺凌值守的毛：“得出的推测，凌大人与小女开门见山，跟其他的宫中大人是很不同的。”
凌值守听到此处，眼睛放出精光：“聪慧。”
“你说说有什么不同？”凌值守觉得跟这小宫女很有话缘。
“就是比宫里的高帽大人直接，还和蔼。”
凌值守晃了下脑袋，鹖冠划了优雅的一圈。
“嗯。”凌值守低头瞧着地上的羌羽：“起来吧。不过，这门你出不去。”
羌羽虽瞬间失望，但立刻打起精神，将宝石呈得更高，几乎到了凌值守胸前。
“请指点一条生路。”
见凌值守全身冻住了，羌羽把宝石小心搁在身前地上，额头大力撞向地板，磕起头来，一口气就磕了五下。
凌值守捞起羌羽，连忙制止；羌羽抬起微红的额头，双手合十，祈求凌值守，随即又捧起宝石。
凌值守叹了口气，弹了弹羌羽掌心的宝石，宝石尚有棱角，光泽如初。
宝石忽地被凌值守拈起来，托在半空审视。
“太小。”凌值守有些抱怨，但好像很为难地摇摇头,“门，你出不去。不过……”
凌值守见羌羽重燃希望，先不疾不徐地把宝石收入胸前密兜：“宫里边，又不是只有这一条出路。”
他抬手指了指城墙的另一方：“那边，以前有个秘密通道，通道尽头有个门。”
凌值守指给羌羽的，正是两百年前废除宫奴制度时，封闭的那道丢弃尸体的门。
门都封闭两百年了，告诉这小丫头，也不妨碍我恪尽职守。凌值守在内心为自己解释道。
濒临绝路的羌羽，犹如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
此前，她已抱着拼命一搏的念头，来这唯一的门前撞撞运气。就算不成功，也不后悔。
可是现在，她意外地拥有了一个生的希望。远远超出预期！她全身心地深深磕下头，激动地几乎垂下泪来。
反倒凌值守有愧，把话挑明：“听说以前宫奴很惨，秘密处决后，就从那里推出去上西天。那地方就挨着刑律司，在某个天井附近，有条小道，通往宫墙。”
“门都封闭两百年了。”
凌值收敛起玩笑的姿态，心中有些不忍。
羌羽一有了目标，双眼就绽放光芒，她又拜了一次，这才麻利地站起身来：“有门，就能出去。”
目送羌羽匆匆远去的身影，凌值守好半天都没收回视线。
***
羌羽并不知道，她的天赋才能已小试牛刀。
在脱逃危险的每一步，她展现了对情报碎片的梳理与拼接能力，进而推演全貌的出众判断力，加上不屈不挠的执行力，成为她开拓全新人生的基石。
换个角度看，天赋往往也会成为桎梏。而羌羽每走一步，都戴着那镣铐走得更稳更远，朝着自由的方向，跨越一重重的不可能，走出一片更大的天地。
很多年过后，后世的野史仍津津乐道于羌羽成为一代名将的要素，首当其冲的便是拥有超凡的情报搜集才能，并与之并驾齐驱的洞察力。写书吹牛的人哪里肯去深究，这天赋是如何激发出来，又是从何等微小的一步开始绽放光芒的。
皆从今日起，是为后话。 羌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