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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到一个鬼，高兴极了！
立即给科学院打电话，请他们来目验，或者派车来把他和鬼一起安全地接走，接电话的没听完，说了声：“胡闹！”便把电话掐断。
想了想，便给警察局打电话，接电话的正告他：“我们活儿忙，且不收拾你；你小子要捣乱，非把你薅出来铐上不行！”
好不容易接通了市政府的电话，要求关注他的发现，及时责成有关部门来接收他抓到的鬼，电话里回答说，市民们来电提出的要求很多，不可能一一满足，但所有要求都将记录在案，经仔细研究后，凡属合理要求都会加以解决，请少安毋躁……
鬼在一旁笑，鬼说：“你太糊涂！全世界的科学院都是无神论的大本营，他们会欢迎我出现吗？世上只有人犯罪，哪有鬼犯罪，你找警察局算怎么一回事？我又不是市民，更找不着市政府；再说，那回你们一条街的居民联名给市政府写信，要求及时解决下水道溢水问题，不是等了足有半年才来给修吗？……”
他不听鬼话，继续打电话。
跟他最好的一个朋友在电话里问他：“昨天是不是又熬夜啦？”跟着便劝他还是要爱惜身体，正常作息……
另一个朋友哈哈大笑：“老兄活见鬼，太妙啦！不过大家都忙，是不是？这会儿我正忙一件正经事，等忙过了咱们再臭聊！”
第三个朋友听完他的报告，停了停，诚恳地说：“你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第四个算不上朋友，听了很开心：“你小子也有闹鬼的时候！谁让你这阵子那么红火哩！该！……”
自然不等第四个讲完就换了第五个。
第五个算不上朋友，只是熟人，冷淡地回应说：“如今这世道，什么也提不起我的神来……”
算了！找第六个，第六个认真地建议说：“你屙屎撒尿不要用抽水马桶，用一个搪瓷罐儿，攒足了，往他头上一浇，他自然就消失了！”
鬼在一边把舌头伸得更长，鬼眼乱闪，哇哇地叫：“你不怕腌臜么？我哪里就会没有哩！到头来你还得给我洗澡……而且我先要甩你一身！”
他便安慰鬼说：“我好不容易抓到你，目的就是要社会承认我是世界上头一个发现鬼的人，你要消失了，我不是白发现吗？”
为实现他的目的，他给一个神通广大的人打电话，平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求他的。
那人听完他的话以后，马上说：“你不要再告诉别人，我马上去你那儿看货！”
他说：“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这个鬼是……是非卖品！”
那人笑了：“你小子也会跟我来这套了！好吧，你先开个价吧！”
他说：“鬼会有人花钱买么？哦……我找你不过是想让你给我出个主意……我怎么才能让人们承认我的发现权……”
那人笑得更厉害了：“你真是变精明了！好吧，你先付我咨询费吧，你支票到了，我自然给你主意，我开价不高，你嘛，老交情，九五折……”
他便掐断了电话。
但电话铃马上响了起来。
是刚才那个人。
那人对他说：“你的货底已经让我知道了，这笔生意你不和我做，跟别人你都别想做成！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说：“我确实不是要卖掉这鬼……”
那人说：“聪明！我们何必卖掉他！我们可以搞一个展览，门票贵贵的，而且观众要一个一个地往里放……禁止拍照、录像，广告上当然不能画出来……”
他忍不住说：“那谁会相信呢？”
那人信心十足地说：“找几个‘托儿’还不容易！‘托儿’都不懂？当然不是‘托儿所’的意思，就是找几个人，给他们一些钱，用不着真让他们看那鬼，他们就会满世界给我们宣传，把我们的生意给‘托’起来……自然有的人你给多少钱他们也不愿当‘托儿’，不过以我的经验，各行各业也都有见钱开眼的主儿，俗话说嘛，‘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知那鬼怎么听到了话筒里的话，附到他耳边愤愤地抗议：“胡说！我们鬼从不那样无耻！”
他不由得脱口而出：“你给钱鬼也不一定给你推磨！”
那人并不反驳，接口说：“我个人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跟人打交道，我敢说他一撅屁股，我就能知道他拉什么屎！什么样的‘托儿’我没找着过！就咱们这档子买卖，我保证能找到顶着科学家名儿的人，来确证他是鬼；找个把警察来维持秩序也不成问题，市政府里我都能找着人来为我们说话；要不要找个议员，在议会为我们搞个《保护鬼发现权》的提案？……”
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不耐烦了，提高嗓门说：“刚才我的那些主意，难道白给你了吗？你就是补我咨询费也不行！这买卖，咱们必须合作！”
他想了想，便笑着说：“我哪里真有鬼呢！不过跟你开开心罢了！”
那人说：“你有没有鬼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这买卖我可以自己做，不过你既然先把这点子说出来，我不能霸占你的点子，我这人从不欺行霸市，我可以给你钱……不过你绝不能再跟另外的人提起这事，也不许你忽然自己又搞起‘鬼展’来，跟我分庭抗礼！这是商业道德问题，也关系到你自身的安危！你开价吧！”鬼在他身边哧哧地笑。他忙对那人说：“我真发现了鬼！我真不想钱！我真的只为了名！我只要社会承认我的首发权！”
那人说：“你为什么不要名利双收？你想提价尽管直说，何必跟我耍花枪！”
他赌气说：“我把鬼牵到大街上，免费展览，谁爱看谁看……”
那人哈哈大笑：“你正是因为怕这么干，惹出乱子，而且混乱当中，也就很难证明你是鬼的发现者，所以你才先打电话找人想辙……”
他说：“我改主意了，我这就把鬼公诸于众！”
那人说：“你准备了多少钱，赔偿被你吓死的人命？”
他一跺脚：“我认了！……”
那人鼻子里哼出几声：“你那优柔寡断的性格我太清楚了！等你真下了那个决心，我找的‘托儿’早憋在你家门口了！没等你迈出门槛，我托的警察先找上你门查户口；我托的顶着科学家名儿的人先写好批判你反科学的文章；我托的市府官员必把你的城市户口销掉……其实还有更简便的办法，我让我托的精神病院的人把你送进那里头！”
他气得浑身乱抖。
鬼对他说：“你还不把我放了？”他摔掉电话，对鬼大吼：“就是放了你，我也脱不了手啦！”
鬼很同情他，便出主意说：“你放了我，我去把那个混蛋吓死吧！”
他捶着桌子，反驳说：“我为了一个出名都不怕你，他为了利能怕你吗？更何况他还想名利双收……他欢迎你还来不及哩！”
鬼直搓鬼爪子，也没主意了。
他从气恼、无奈、空虚，演变为大恐怖，终于搂住鬼痛哭失声……
1993年2月12日于北京绿叶居 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