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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扶灵回晋
云羡书不知自己盯了那扇厢房的门多久，她也知道其余的人跟她一样，害怕着恐惧着，唯恐再多拖一分，就有可能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又或者，等到那扇门再开时，出来的云观，会将亲口说出那个令他们最为害怕的，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阮绒此时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久侯久站加上内心的焦虑，让她两眼一黑，再次晕厥倒地。
慌得云羡书他们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唤人倒水来给阮绒喂服，眼见着阮绒似乎缓过一口气，云羡书心下一横，对云礼道，“四哥哥，无论屋里什么情况，母亲的身子骨都经受不住这番打击，不如请人将母亲先行送回驿馆，让母亲在驿馆且歇着，这里有我们就行！”
云礼也看到阮绒虽缓过气来，人仍是昏昏沉沉的，心痛到几乎说不出话，遂颔首同意了云羡书的建议，招手让随行的几个云府下人，赶紧将阮绒抬出去，送至驿馆，好生照料。
这边云羡书他们刚刚将阮绒送离，那边厢屋的门便打开了，云观站在屋门口，脸色由先前的灰沉变得苍白毫无血色，他默默地看着屋外的人，半晌没将脚迈出门槛。
云俭率先发现云观出来了，叫着“二叔”奔了上去，其他人回过神来，也纷纷拥向云观，“二叔，父亲怎样了？”
“二叔，父亲还好吗？”
“二叔……”
云观默默地偏过身子，让出一条通道来，“你们都去见见吧，不过，不许吵闹，不许七嘴八舌，有什么话，一个个来！”
云礼的眼泪刷地一下，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他没有动，只是在云恭的肩头拍了下，示意云恭领弟弟妹妹们先进去，云恭、云俭再也耐不住，几乎是同时夺门而入，撇下云观直往内寝奔去，云羡书和云玄瑶则是望了云观一眼，也跟着进屋了。
云礼听得内寝屋中响起一声声“父亲”的呼唤，才抬脚准备入门，然而此时他吃惊地看到云观倚着门身子直往下滑，云礼赶紧扶住云观，“二叔，你……”
一行清泪顺着云观的脸颊滚落，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努力挣扎着站直了身体，并挺直了背脊，对云礼道，“去吧！”
云礼是最后一个进入内寝的，屋中几人早已在云矣床前跪了一地。
云矣半靠在床头，全靠身后垫着的厚厚的枕头支撑才不至于歪倒，不过数月未见，如今的云矣形容枯槁，面色跟一个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他竭力地撑着沉重的眼皮，打量眼前的几个孩子，胸前衣衫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父亲！”云羡书哭出了声，她不能相信，为什么父亲离家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处于弥留之际了呢，“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云羡书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云矣胸口，血迹斑斑的衣衫下分明缠着同样染血的绷带，“父亲，你的箭疾不是早就痊愈了吗，我不明白，怎么会弄成这样！”
“老七，别哭！”云矣努力想挤出笑容以安慰自己的女儿，但最终只是嘴角牵动了两下，“来，到父亲近前来，让为父再好好看看你……”
云羡书噙着泪，跪着挪到床边，云矣颤颤地伸手，云羡书赶紧一把握住，“父亲！”
“为父……”云矣眸中泛出一抹欣慰的光，“对不起，为父骗了你们，其实箭疾伤到了肺，当时清创之后，大夫就告诉了我，哪怕靠药力维持，我也就最多，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呵……如今算来，我还是赚了……”
“父亲既然早知道，那为何还要来豫州赴任，若是在家安心静养，或恐……”云恭声声泪下，哽咽的说不下去。
云矣缓缓摇首，“为父是为了什么才冒险清创的，你们还不明白吗？我来豫州赴任，就是为和荆州之地形成犄角之势，互为呼应以抗胡虏，同时也方便为北伐做准备，可惜，为父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收复旧土天下太平的一天了，咳咳……”
云矣说着，憋不住连咳数声，一缕鲜血又从唇角溢出。
“父亲，您别说话了！”云羡书急得直哭，手忙脚乱在身上掏帕子，想替云矣拭去血迹。
“老七乖！”云矣喘息着，艰难阻止道，“为父再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
勉强抬了下头，云矣扫视云羡书身后的其他人，又道，“你们要谨记，天下纷乱生灵涂炭，凡云氏子弟苍生之艰不可忘，北伐之志不可丧，他日若终有故园复归国泰民安时，到为父坟前上一炷香洒一杯薄酒，足慰为父矣，否则为父到了地下也难安呐！”
“父亲，您放心，孩儿们记下了！”云礼、云恭、云俭等人纷纷叩头泣拜。
“唔”，云矣微微合眸，似是欣慰，随后抬手伸向自己的小女儿，云羡书赶紧趴在床沿，将头朝父亲挨了过去，云矣终于抚上女儿的秀发，抚上那温热的如润玉般的脸颊，他轻轻摩挲去女儿满脸的泪水，自己的眼眶也慢慢地红了。
是夜，灯火通明的刺史府，随着几位竭力救治的大夫，神情黯然地依次退出厢房，最后出来的云观默默合上厢屋门，宣告了云矣溘然长辞的噩耗。
话音落地，如同一记重锤击碎了所有人的心，守在屋外的云家一众子女，俱失声痛哭，悲声恸天。
兴和三年初夏，长夜漫漫，一年多的光阴云家从荣盛鲜亮的顶端，仿佛突然坠跌深渊，坠跌于无尽的黑暗里，他们不知道，失去了云矣这个云氏长子，全家人的顶梁柱，云府的将来，又将去往何方。
云矣于任上长辞，按礼俗亲眷等需扶灵回乡，这当然也是云矣生前的意思，所以豫州未设灵堂，仅是置灵柩一日，便驮棺上路。
棺椁出城的这天，豫州无数官吏百姓头束白巾，自发相送他们的刺史，一行家眷扶灵缓缓穿过长街，满目白幡招引，纸钱如雪片般在眼前纷落，哀乐与恸哭交织的世界里，悲戚弄得化不开，闻者无不动容。 云门归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