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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后患
云观与郇蕰对视，眼底亦是深深的哀凉和悲悯，“大丈夫何惧生前身后名，但求俯仰天地，无愧于心，何况人生自古谁无一憾？困于心魔，终不得求耳！”
“换做你，要待如何？”郇蕰紧紧地盯着云观问。
这个问题，云观其实早就想过、自问过无数次，所以胸有成竹道，“休养生息，予民惠利，增强国力，等待时机，再同西羯一决高下。”
“那鲜卑呢？你为什么不提？”
云观回道：“大司马比我看得更清楚，何必问我？”
“你觉得吾弟郇忡如何？”
“忠义正直，雅量宽宥，心系社稷，体恤民生，是个不可多得的宰相之才。”
郇蕰听了，一张黑沉的脸竟然第一次浮现出一丝笑意，“云大人此话当真？”
“我云观何曾对谁曲意奉承过？”
郇蕰欣慰地缓缓颔首，“如此我就放心多了。”
云观纳闷，“大司马此话何意？”
郇蕰不答，停了片刻道，“我此行赴京是为拜祭皇陵而来，也算对我一生为靖室江山心血筹谋的一种告慰吧，不过我亦知道朝廷始终都是提防着我的，故不得不藏兵于林以防不测，你莫要多心，更不必听信民间谣传。”
“呵”，云观苦笑着冷哼，谣传？真要戒防朝廷郇蕰就不会来京康了，更不会事先设伏兵，再将自己单独引致辛南亭，郇蕰找的借口也太随意了，不过既然郇蕰已经撤下埋伏在林中的伏兵，也就是放弃了刺杀他的打算，郇蕰要就坡下驴，他也就佯作不知不予追究了吧，毕竟，好不容易才让郇蕰转了念头，没有什么比靖室江山的安稳更重要的了。
“只是”，郇蕰继续道，“我难得来一次京康，以后亦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所以除开拜祭皇陵外，该做的事情，我还是一定要做的！”
云观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我不明白，大司马所指……”
郇蕰笑了，脸上重现阴沉，“总之我入京之后的事，云大人就不必操心了，来人，送云大人回城！”
“等等！”云观没想到郇蕰这么快翻脸，“大司马，云观斗胆再相劝一句，为了东靖百姓，莫要做为臣不耻之事！”
郇蕰定定地看着云观，“云大人啊，我也是快要去见你兄长的人了，你不会诓骗我，那九锡本就是我应得之享誉吧？”
云观胸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道，“自然，我一直在督促下面尽快备好赐锡大典。”
“好，我信你！”郇蕰道，“所以今儿我也给你一句承诺，我郇蕰有生之年，绝不会干出那等动摇靖室根基晦乱天下之事，你就安心地回城吧。”
云观怔了怔，“那大司马……”
“你不是率百官在城门口相迎吗？”郇蕰道，“我先让人送你回去，这便拔营进城。”
“如此臣下就在城门处恭迎大司马了！”云观施礼，转身后停了一下，他本来想问郇忡呢，如今事情谈完，总该把郇忡也一起放回来了吧，但转而云观又想到，郇氏兄弟相见，或许还有别的话要细说，遂未多言，自己先行离开了辛南亭。
得了郇蕰的承诺，云观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走回城门口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路也不觉得那么远走得那么辛苦了，然还有一小半不能放心的是，郇蕰最后说的要办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云观总觉得，郇蕰带着兵跑一趟京师，绝不会那么轻易地善罢甘休，什么也不做。
事实上，云观的担心很快就有了答案，只是在这件事上，云观和皇室都拿郇蕰无可奈何，心里再难受，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郇蕰引兵浩荡而去，留下一路的尘烟，像是笼罩在靖室江山上空的阴霾，久久难以散去。
郇忡后来告诉云观，郇蕰之所以执意这么做，就是为了替他们永绝后患。
云观没吱声，站在宫墙的高处俯瞰重楼叠阁，层层雕梁画栋，所谓的“他们”，真的是他们吗，还是仅指郇忡？
云观记得清楚，自己在郇蕰面前说过郇忡有宰相之才，如今思量，这句话说的也不知是对是错，如若他当初没有加那一句宰相的赞溢，事情会不会就有不同的结果？
可惜世间事从来无如果，正如人死不能复生，唯一能确定的是，郇蕰入京后包围幽禁靖周帝的金匮城，并进入城中逼死了幽居在此的周帝，确实是为了扫平障碍永绝后患。
这个后患就是靖周帝尚年轻，按正常的活法还能活很久，那便保不齐有朝一日会被迎出金匮城，重新登位称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何况郇氏逼迫靖周帝退位，一旦周帝重新掌权，不用想都知道郇氏一族会是什么下场，所以郇蕰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郇氏其他宗亲除了周帝的隐患。
而昱帝少主不能理事，至少在十年内，朝堂上的政事都得由辅政大臣代为处理，对于恰恰是朝中栋梁社稷基石的郇忡来说，算是周帝被除掉之后的受益最大者了。
因此云观一想到郇忡的态度和表情，心里便起了疑惑。
他本人对郇忡并无不满，可当初举荐郇忡入京是为了分卸郇蕰的势力，谁料想今时今日却成了郇蕰必须除掉周帝的一个重要原因，甚至是一把推动力，且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郇氏保住权势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世易时移，局势的瞬息万变，已让云观开始自省，将郇忡引入京康，他是不是也做错了。
云观心情沉重，他虽然保住了靖室江山，但看起来好像也仅仅是保住了一时，郇忡虽然不会重蹈郇蕰的覆辙，然谁又能保证郇氏家族中的其他人，都能做到如郇忡一样公正不阿？
郇蕰走后，云观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中，他总觉得靖周帝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对郇忡的举荐和夸赞，令他有如帮凶一样将靖周帝送上了必死之路，这让他又有何颜面，面对司空靖室？ 云门归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