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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辞京
征平三年十月，赐九锡的锡文在第三十九次易稿，正准备改第四十次时，姑孰传来郇蕰病逝的消息。
一时间朝廷上下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徒留惆怅。
松了一口气，是郇蕰的威胁终于解除了，九锡也不用再赐了，朝廷更不用再担心被篡位了，然东靖国为数不多的十余年不改其志，为收复北土亲身征战杀伐于战场上的一代将才也就此陨落，徒留天下仍然满目疮痍的悲怆与遗恨，如此憋屈落幕，让人不得不感慨万分，生出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意。
云观上表，追赠郇蕰为丞相，谥号轩武，丧礼依照托孤大臣旧例，又赐九旒鸾辂、黄屋左纛等物，得庾太皇太后准，昭告天下。
郇蕰的丧葬事宜刚刚告一段落，郇忡便上表自请出镇外地，原来郇蕰逝前有嘱托，将兵权交付弟弟郇忡，爵位则由其次子郇玄袭封，因此郇忡需辞去朝中职务，坐镇姑孰，都督扬豫江三州诸军事、兼扬豫二州刺史，假节。
云观没有阻留，其实郇忡接掌郇蕰的兵权，比其他任何人接手都更令他放心，只是郇忡如在朝中，依然可以号令郇蕰部下，却如此果决坦然地放弃京中权势，倒是有些出乎云观的意料。
郇忡的上奏得到准允后，并没有马上启行，而是接着上了两道奏本，一是举荐云礼为右中郎将，桑敬之为尚书仆射，二是提出解任自己的扬州刺史一职，交由云观兼领。
前一份奏折还好理解，郇忡临离开朝堂，有提携新人，并为云观扶持左膀右臂之意，可谁也没想到，郇忡接掌郇蕰的兵权，领扬豫二州刺史，这还没走马上任，就直接交出了扬州刺史的位置。
郇忡的两道奏本，云家都是受益者，云观知晓后颇是尴尬，亲自到了郇忡府上一问究竟。
郇忡不以为然，告诉云观，之所以举荐桑敬之，其实也是为同云观分权，桑敬之有监督云观之责，但若两人齐心协力，共同为靖室国力民生的恢复而努力，桑敬之也将是云观的得力臂膀。
云观感慨，说自己知道啊，桑家的孩子差不多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桑敬之的脾气秉性岂有不了解的，他不担心桑敬之被擢拔后，对自己的监督甚至是权利抗衡，反正他行事但求对得起黎民社稷就行，不过扬州刺史一职，却是事关重大，郇忡交出，就不怕将来对郇氏不利？
郇忡笑笑道，“哪用等得到将来？现在就有一大堆反对我的人要对我不利呢，然正因为扬州刺史权位极重，扼据着政治经济军事的要冲，如不将其交给像云大人这样妥当可靠的人，我又怎么能放心离京？”
云观不解，郇忡的话里矛盾颇多，郇忡离京难道不就是为了就任扬豫两州的刺史吗，怎变成交托了才放心离京？
云观心念转动，疑惑地方上有什么情况是自己不知道的，忙问郇忡，到底何人对他不利。
郇忡笑而不答，只继续对云观道，他心意已决，放弃扬州刺史之职他完全没有觉得可惜，让云观万勿再跟他推让，“就任何职”，郇忡最后道，“我并不在乎，唯尽心匡国足矣。”
云观为此前对郇忡的疑虑而惭愧，坦言告诉了郇忡，他在郇蕰面前曾说过郇忡有宰相之能，如果郇忡愿留在京康，他可以去请求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郇忡一听连忙直摇手，“云大人谬赞，我哪里有什么宰相之能，我从小就是兄长供养读了些书，待年纪稍长后便随了兄长在军中厮混，说白了，跟兄长一样，起于将领，带兵打仗还擅长些，可真要做了一朝宰辅，是无法撑揽靖室风雨的，所以云大人还是放归我于地方，做些自己擅长的事儿吧。”
云观无奈，虽觉得郇忡并未对自己尽言，定还有什么是瞒着自己的，可郇忡去意坚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待打算告辞，郇忡忽然道，“郇某行前，还有一私事相求，不知云大人可愿帮郇某一个忙？”
云观立刻停步，认真地道，“郇大人请讲，只要云某能力之内，又不违反原则例律之事，愿竭诚襄助。”
郇忡移近，对云观低语了一番，云观大惊失色。
郇忡却是镇定如前，对云观做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并道，“其他的我都自有安排，唯独连同罪状押解进京后，我就不便参与了，还望云大人在秉公执法之余，能看在郇某的面子上，私下里在起居饮食方面稍微照顾照顾。”
云观连连吸了好几口凉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当下道，“郇大人放心，小事一桩，我让允儿代我兼顾着那边便是。”
“多谢！”郇忡叹道，“大哥才去便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只能做此弥补，否则又有何脸去大哥墓前祭拜？”
“人之常情！”云观想了想，仍觉不妥，“郇大人既然洞悉，又何必非要去冒险，或者我可以另想他法……”
“多谢云大人好意！”郇忡平静地道，“郇家的事儿，还是让我这个郇家人来解决的好，外人插手，反而容易引起军中哗变。”
云观一寻思，觉得也有道理，遂道，“如需帮忙，郇大人可遣人去晋陵，就说是我的意思。”
郇忡心神领会，笑道，“不必，云家军当是用在战场上，让他们参与此事，才是对他们的羞辱。”
云观见郇忡是横竖左右拒绝了个干净，不由长叹一声，连叮嘱了好几遍“千万当心”后，方忐忑不安地告辞离去。
一月后正值隆冬大雪季节，传来江州郇熙兵变叛乱欲刺杀郇忡，却被郇忡迅速地平息了叛乱，并将郇熙押解进京受审的消息。
云允在雪后初霁的城门外，立身于一片冰雪素白的天地间，迎候来了进京的囚车。
囚车中郇熙蓬头垢面双眼失神，被冻得半僵，看起来路上吃了不少苦，云允一边打点押解囚车的兵卒，一边解下自己的裘氅搭在囚车上，替郇熙遮蔽京郊如霜刀般的寒风。 云门归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