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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5章 远忧

　　云羡书松了一口气，感慨道：“说来惭愧，自父亲走后，我竟然连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老人家，我还疑惑呢，他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看看他最疼爱的老七。”

　　云观笑了，“或许正因为疼爱，他不忍惊扰你吧。”

　　“所以二叔今日前来风吟堂，是因为昨夜的梦？”云羡书问道。

　　云观将扇子抬高，又挡了挡从树缝间透下的阳光，却是没说话。

　　云羡书明白叔父为何不答，遂道：“二叔此前并未因我们的颓丧散漫而责怪我们，只将那些关于战事的来往信函置于书房案上，并示意舒嬷嬷暗中通融，让我们能混进去自如翻看，无非是循循善诱，激发我们的兴趣，或者说让我们重燃斗志，重拾信心，所以无论我们私下里如何商论，如何传递消息，二叔都只做不知有意放任，但今日二叔却专门前来风吟堂，给我们授了一课，讲的是如何做一个既为国为民又忠君不二的臣子，想必就是因为梦里父亲对二叔的嘱托，让二叔改循循善诱为明示训导了？二叔想要为云家培养后继人才的苦心我能理解，只不知二叔效忠于如今的朝廷，走这般曲折委屈的仕途，累不累呢？”

　　云观笑了，淡淡道：“你呀，就是小心思太多知道么？二叔如果不是嫌累的话，何至于一把岁数了，还赖在大哥的荫蔽之下闲逸贪玩至今？”

　　云羡书看了云观一眼，“那二叔……”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有些责任迟早也得担起”，云观摊手，做无奈状道：“二叔不是也不得不担起整个云府的责任吗，如今咱们在晋陵不问时事韬光养晦是你父亲的主意，因为他知道你的几个哥哥们尚还年轻，应对仕途险恶并没有足够的经验，尚需打磨得更加沉稳，单靠我一人是难以家国兼顾的，但迟早有一天，云家子嗣都要走出去担当起天下的责任，他们就该明白，如何待君待国待百姓！”

　　云羡书叹气，“我明白天下纷乱，总得有人担起责任，而且我向来也赞同食君之禄岂可置身事外？不过如今的朝廷，二叔难道就一次都没有扪心自问过，事昏君而忠值得吗？哪怕一次？”

　　“不然呢？”云观反问道：“如今天下唯东靖尚安，也是天下百姓唯一的得以喘息之地，可眼前的安稳我们都知道其实早就风雨飘摇脆弱不堪，难道我也要拥兵自重将百姓们唯一的喘息之地再搅扰得支离破碎血雨腥风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羡书无奈道：“我只是做不到像二叔那样，明知朝廷昏聩无能，为皇权不惜打压功臣，无视天下烽火百姓任人宰割，还能尽忠效国以护朝廷周全，我也尝试过很多次，试图用二叔的道理说服自己，可终究还是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给凉透了心，我想东靖国中，类如我者，不在少数！”

　　云观笑笑，“做不到就不要勉强，二叔虽然告诉你们道理，却从未想过强迫你们也要接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但最重要的是，希望本心不变，当然，其实你若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恣意快活无惊无怖地过一生，那才是二叔最愿意看到的。”

　　云羡书呆了呆，她没料到二叔虽然对他们一直悉心教导，施行开明且严于律己的管束，可二叔更希望看到的，也不过是他们都能过上随性无忧的平静日子，也许二叔正是看到了东靖的危机四伏，远方的波谲云诡正黑压压的掩来，才会有如此矛盾的心情吧。

　　云羡书心念一动，不觉有莫名其妙的酸楚涌上喉头，连眼眶也红了，遂赶紧将头扭向一边，假装身子虚弱，需要点儿用力搀扶，趁机避开了云观的目光。

　　云羡书明白，二叔的话实则有两层暗示，一是叔父其实并不看好东靖的形势，照目前的状况发展下去，眼下的平静只是一时，随着时局恶化变本加厉，他们此时此地所拥有的日子，很可能将荡然无存，一去不复返。

　　二是叔父称云家子弟尚年轻，经验阅历不足，尚需假以时日的磨砺，加上时局晦暗不明，所以云府暂不入仕，然后叔父又说云家子弟担起家国责任是迟早的事儿，显见打一开始父亲和叔父就做了对时局最坏的揣测，也为了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性做了万全的准备，否则以云礼、云允的年纪，在云家失去撑持后，不是更应该走入仕途，凭借着之前的余荫继续维持云家的高官厚禄吗，何况郇蕰对云家心怀愧疚，朝廷亦有哀怜垂恤云家之意，只要云家有人入仕，无有不提携厚待之理，偏父亲和叔父却商定着，放弃大好机会，竭力与朝廷保持距离，置身事外？

　　如此大费周章的心思只能证明一件事，过世的父亲和叔父云观要云家等待的所谓时机，也许并不是什么前景大好局势明朗，反而可能是国家危急存亡于一线！

　　云羡书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倒了，惶恐慌乱加上对失去的难过一瞬间五味杂陈涌动在胸间，她不知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回甘棠院的，只知道曾经的，那如同噩梦般的感觉又排山倒海袭来，试图淹没了她。

　　好在揣想到底不是真正的噩梦，云羡书在甘棠院闷了一天之后终于缓过神来，她琢磨通了，即便叔父在做最坏的打算，即便最坏的将来就蛰伏在不远的，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她，连同她牵念挂怀的所有云府亲眷，也绝不能因令人绝望的世事而坐以待毙，正像叔父所言，每个人该担当的，迟早会至，她也得令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才行。

　　云羡书给桑敬之写了一封信，表示最近心情有所好转，也时时牵念和关注着北伐的消息，不知桑敬之那边有什么新的动向跟消息，若桑敬之愿详谈，以解她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闷，她不胜感激。 云门归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