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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创痛
“真的？”向烁一副疑虑的态度，细细地盯瞧云羡书。
“真的”，云羡书极为肯定地道：“相信我，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顿了顿，也不顾向烁是否真信，云羡书话锋一转道：“我希望的是，大家都怀揣收复故土的信念活下去，静心等待时机，不放弃一切可能性。”
向烁的黑眸闪了闪，“云七姑娘莫非知晓什么？”
云羡书道：“不，我只是觉得如今现状内忧外患，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算东靖为保国力，不想打仗，可北方虎视眈眈的铁骑，肯放过眼皮子底下的肥肉吗，仗，东靖迟早也是躲不过的，所以我希望借着周济之名，将我的想法在流民中传递出去，让流民们明白，东靖并非安乐之土，亦非一劳永逸之地，他们得早做打算，为了子孙后代的安生立命，博一个守家卫国。”
向烁黑眸凝聚，沉沉地扫向远处，半晌才道：“姑娘想要怎么做？”
云羡书毫不犹豫道：“第一，在分发粮食之前，我要见流民首领，和他单独谈一谈，还请向帮主帮我约见，第二，我其实还备了些现银，不多，但可急流民们初始安顿之需，然这笔银子是一分为二的，除了顾及寻常老弱妇孺的安置外，另有愿意从军者，可以拿到加倍的银赏，以便他们安置家眷，因之两批人的领用，要分开，愿意从军者的领用，我要亲自分发。”
“哦！”向烁颔首道：“姑娘的要求并不难办，我觉得最好给姑娘支一个临时的棚子，方便姑娘行事。”
“有劳向帮主！”
向烁认真地看了云羡书一眼，“区区小事，何劳之有？只是……”
“怎么？”云羡书生怕向烁有为难之处，忙着追问道。
向烁缓缓甩了下头道，“没什么，只是之前，我觉得姑娘出身贵胄，不过单纯心善，才接济生存困顿的流民们，加之顺带收买民心博个美名，于姑娘不过小恩，却可以两全其美！”
云羡书一怔，随即纳闷道：“原来向帮主对我有看法啊，那为何还要帮我？”
向烁道：“为了流民，他们确实已到了快要活不下去的地步，何况姑娘小小年纪，能有此善心已是不易，多少名士贵胄，见惯不怪习以为常，对流民们的生死视若无睹漠不关心，甭管姑娘筹得的粮食多少吧，都是流民们的救命粮，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强多了。”
“呃……”云羡书一时无语，向烁的偏见听着确实扎耳，可想想她自己不也曾对桑敬之等人的漠视忿然不平吗，别说身份阶层不同，便是身处同样的阶层人与人之间，不也同样存在误解和缺少沟通吗？所以向烁的另一句说得对，救命粮能救命就可以了，何必在意其他呢？
“呵”，云羡书苦笑道：“我确实，比某些什么也不做的人强，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云羡书一句调侃自己的话，引得向烁和点儿都笑了，点儿啼笑皆非，“姑娘大言不惭，臊不臊得慌？”
“还好！”云羡书认认真真地承认道。
向烁忍俊不禁，朝云羡书拱手道：“姑娘果然非同寻常，在下佩服！”
“向帮主客气！”云羡书回礼，同时道：“向帮主知轻重，能摈弃成见，以流民们的生死为先，羡书也佩服呢！”
“不！”向烁道：“刚才我才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姑娘之腹了，姑娘心地善良不假，更兼有匡济天下之心，且懂得筹谋深远积蓄力量，向某自叹弗如，惭愧！”
“向帮主谦虚了！”云羡书叹了叹，再道：“其实我也很犹豫，流民们好不容易南逃，可能许多人已经厌倦战争，希望能有安定的，安居乐业的生活，鼓励青壮年者再投身军戎，合适吗？”
“有何不可？”向烁反问。
“本就死里逃生，从死人堆里捡出一条命来，加之北方多年离乱，人心思安，所以朝廷中的北伐之争也一直是吵嚷不休，各持己见，终难下定决心”，云羡书答道。
向烁垂下眼帘，略略沉吟后道：“确实有不少人，不希望再打仗，譬如我哥向砾，就是为了我才带着一众堡民拼死南逃，我们向家仅剩了我们两个活下来，彼此都是对方唯一的血脉亲人，不容有失，因此我哥当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安身立命，在东靖，至少可以看着我平安长大，可如今我已能代我哥掌管云凌帮，情势就不同了。”
“如何不同？”云羡书好奇地问道。
“我跟姑娘说过，日日隔江北望，十年来我哥和我，还有许许多多的南逃流民，莫不日日隔江北眺，我们的故土家园都在北边，即便能在东靖安下家来，也不过是苟且偷生，日子长久了，南方诸多的不适应，就让我们更怀念北方故土，曾经的日子熟悉的生活，成了无数夜晚的梦魂萦绕，还有死在那儿的亲人们的亡魂，他们也会在梦中哭泣，许多人的尸骨来不及掩埋，许多人的人头被砌在城墙之上，你说，抛开生活艰辛不提，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流民，真的能踏实安心地在东靖过下去吗？即便最初一时是想求个安稳，但最后，待的日子越长，往往就越寝食难安呐。”
向烁一口气说着，眼眶逐渐湿润，他最后长叹道：“当年我十二岁，亲人们死时的惨状，我自己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有经历的一切，仍如昨日历历在目，好多年它们都是我的噩梦，让我夜半惊悸而醒，如此活着，倒不如冲杀过去，为死去的亲人，为失去的家园，为自己，杀个痛快！”
云羡书看着向烁，陷入沉默，她能想象向烁曾经经历的惊心动魄魂飞魄散，以及失去亲人和家园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伤害，而向烁的经历不过是万千流民们的缩影，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承受着战争加诸的，巨大的痛苦。
要想抚平战争带来的难以承受的创痛，恐怕，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战止战！ 云门归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