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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邦彦（1057—1121），字美成，自号清真，钱塘（今浙江杭州市）人。神宗赵顼元丰初，在汴京做太学生，写了一篇《汴都赋》，描述当时汴京盛况，歌颂了新法，受到赵顼的赏识，被提拔为太学正。以后十馀年间，在外飘流，做过庐州（今安徽合肥市）教授、溧水（在今江苏省）县令等。哲宗赵煦绍圣三年（1096）以后，又回到汴京，做过国子监主簿、校书郎等官。徽宗赵佶时，提举大晟府，负责谱制词曲，供奉朝廷。又外调顺昌府、处州等地。后死于南京（今河南商丘市南）。

　　周邦彦是北宋末期的重要词人。作品内容主要是写男女之情和离愁别恨之类，但他在艺术技巧方面对于北宋婉约派词人说来，称得上是集大成者。

　　他的词，艺术形象比较丰满，语言比较秾丽。他善于精雕细琢，在雕琢中能时出新意，给人以比较深刻的印象。他还善于把古人诗句融化到自己的词作里，做到巧妙自然。他的词在艺术风格上具有浑厚、典丽、缜密的特色。他在词的艺术结构上很用心。所作长调很多，在谋篇命意中，层次曲折，都做了细心的安排，但又不呆板。一些写得较好的词，布局都各有特点。他在描写人情物态上，能做到曲尽其妙。但由于题材的限制，他的词没有反映出更广泛的社会生活。

　　周邦彦的大部分词都过于在词藻上用工夫，描写事物和表达感情往往不够明白畅快；有的却纯属雕章琢句，没有抒写什么真实的思想感情。南宋姜夔、史达祖、吴文英等人学他的词，成为一个流派，然而他们都接受了他的消极影响。

　　周邦彦“妙解音律”，自名其堂为顾曲堂（见《咸淳临安志》），能自度曲。他的词在当时流传很广，出现过许多版本，收辑得较完备的是他死后八十馀年溧阳令强焕所编《片玉集》，共一百八十二首。宋代曾有关于他的词的各种注本，今传陈元龙注本《片玉集》十卷。

　　兰陵王

　　柳

　　柳阴直[1]，烟里丝丝弄碧[2]。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3]。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4]。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5]。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6]。梨花榆火催寒食[7]。愁一剪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8]。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9]。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10]。

　　这是一首送别的词，篇幅较长，结构严整，表现了曲折的感情，很能代表周邦彦词的主要特色。

　　词共分三片，每一片有两层意思。上片前五句写柳，后五句写自己的倦游心情。中片前四句写送别，后四句设想朋友在离别后的旅途情景。下片前五句写朋友在旅途中的孤寂，最后五句回笔写自己的追忆。布局井然，一丝不紊。题目是咏柳。古人有折柳送行的习惯。这首词将咏柳和送别结合起来写，更能表现作者要表达的缠绵婉转的情绪。

　　宋毛幵《樵隐笔录》说这首词在南宋绍兴年间颇流行，常用作送别时的唱曲，因它分三片，故称《渭城三叠》。

　　苏幕遮

　　燎沉香[11]，消溽暑[12]。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13]。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14]。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15]，久作长安旅[16]。五月渔郎相忆否[17]？小楫轻舟[18]，梦入芙蓉浦[19]。

　　雨后初晴的仲夏景色，久客异乡的思乡情绪，是这首词表现的内容。上片末三句写荷叶亭亭出水，迎风摆动的姿态如画。王国维《人间词话》说它“真能得荷之神理”。结尾三句写他梦魂回到故乡，用轻灵的笔触写出思忆中的江南风光。

　　六丑

　　蔷薇谢后作

　　正单衣试酒，恨客里光阴虚掷[20]。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21]，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22]，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23]。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24]。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槅[25]。

　　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26]。静绕珍丛底，成叹息[27]。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28]。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29]。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30]。

　　悼惜落花，把花拟人化，唐人已有这类诗句，如韩偓“若是有情争不哭，夜来风雨葬西施”。词中抓住一些具体生动的细节，极力铺写此种惜花心情。作者写谢后蔷薇，开头感叹“客里光阴虚掷”，中间写残花的“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结尾处幻想花瓣能够像红叶那样代寄相思，可能是以此抒发自己在仕途上不得意的苦闷。

　　满庭芳

　　夏日溧水无想山作[31]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32]。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33]。人静乌鸢自乐[34]；小桥外，新绿溅溅[35]。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36]。

　　年年，如社燕[37]，飘流瀚海[38]，来寄修椽[39]。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40]。憔悴江南倦客[41]，不堪听，急管繁弦[42]。歌筵畔，先安簟枕[43]，容我醉时眠。

　　哲宗元祐八年至绍圣三年（1093—1096），周邦彦久任溧水县令，因而感到厌倦，词中反映了这种情绪。上片写他虽然生活在江南初夏的山光水色之中，却苦于地处偏僻，“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流露了他的抑郁无聊。写景寓情，笔意含蓄。下片感叹身世飘零，仕途失意，只有饮酒排遣，对客醉眠。和上片的含蓄不同，这里对苦闷牢骚展开来写，表现了笔意的变化。

　　玉楼春

　　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44]。当时相候赤栏桥，今日独寻黄叶路[45]。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46]。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47]。

　　刘晨、阮肇天台遇仙女的神话故事，古代诗人常喜欢用它做题材。清周济《宋四家词选》认为这首词“只赋天台事，态浓意远”。词中上片写刘、阮离开仙境以后再不能回去的怅惘。下片极力写离别之恨，前两句写景开阔，后两句写情细腻，过去都被人们传诵。作者也许借写天台事寄寓了他的一段生活经历。

　　蝶恋花

　　早行

　　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将阑，辘牵金井[48]。唤起两眸清炯炯[49]，泪花落枕红棉冷[50]。

　　执手霜风吹鬓影[51]，去意徊徨[52]，别语愁难听[53]。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54]。

　　词的标题是“早行”，就是写清早离家远行。它描叙了一个过程，分为四个段落：大早醒来；起床；临别的一霎那；自己独上征程。每个段落两句或三句，都捕捉住了具有典型意味的特征，表达出依依不舍的离别心情。明王世贞评“唤起”两句，说“其形容睡起之妙，真能动人”（《艺苑卮言》）。

　　锁阳台

　　白玉楼高[55]，广寒宫阙[56]，暮云如幛褰开[57]。银河一派[58]，流出碧天来。无数星躔玉李[59]，冰轮动[60]，光满楼台[61]。登临处，全胜瀛海，弱水浸蓬莱[62]。

　　云鬟香雾湿，月娥韵压，云冻江梅[63]。况飡花饮露，莫惜徘徊[64]。坐看人间如掌，山河影，倒入琼杯[65]。归来晚，笛声吹彻，九万里尘埃[66]。

　　周邦彦的很多词都是写儿女风情、离愁别恨，这一首却是写漫游月宫，把幻想中的天上景物写得像图画一样鲜明，而且叙述了一次游仙的经历。这样的描写，在古代词作中是较少见的。其中写他初到月宫，褰开像帷幛一般的暮云，看到银河一派，以及从天上下望人间等句，颇有想象力。

　　这首词陈元龙注本《片玉集》不载，见于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本《片玉词》。

　　西河

　　金陵怀古[67]

　　佳丽地[68]，南朝盛事谁记[69]？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70]。怒涛寂寞打孤城[71]，风樯遥度天际[72]。

　　断崖树[73]，犹倒倚[74]，莫愁艇子曾系[75]。空馀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76]。夜深月过女墙来[77]，伤心东望淮水[78]。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79]。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80]，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81]。

　　这首词在周邦彦作品中比较独特。题为“金陵怀古”，词中櫽括了刘禹锡《金陵五题》中的《石头城》和《乌衣巷》两首诗，却如过去词评家所说，是“浑然天成”，“如自己出”。作者把刘禹锡的诗句和他自己的一些感触融合在一起，写的仍然是自己的感触，并不是剿袭刘禹锡。形式仍然是词，而且是艺术上比较完美的词，并不只是把诗句嵌入词里。词的结构很严整：上片写金陵地势险固，中片写金陵的古迹，下片写眼前的景物，布局井然。它是周邦彦的一首精心之作，格调也较高。

　　过去许多词评家称赞周邦彦“善融化古人诗句”，这首词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浣溪沙

　　楼上晴天碧四垂[82]，楼前芳草接天涯，劝君莫上最高梯。

　　新笋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83]，忍听林表杜鹃啼[84]。

　　这是一首伤春词，抒写了作者的异乡孤寂之感。通篇情致宛转。过去有人认为它是李清照词，见于明代毛晋所刻《诗词杂俎·漱玉集》。但宋人所刻《清真词》、《片玉集》、《片玉词》都收有此词。南宋方千里《和清真词》也和了这一首。

　　注释

　　[1]柳阴直：指长堤上柳树行列齐整，阴影连成一条直线。

　　[2]烟：指雾气。丝丝弄碧：指柳条丝丝飞舞，显现出一片碧绿的颜色。

　　[3]隋堤：隋炀帝开导汴水，名通济渠，沿渠筑堤，称隋堤。这时作者在汴京，是写眼前景。几番：多少次。飘绵：指柳絮飞扬。行色：行旅出发前的情景。以上三句说，人们曾见到柳树多次送人离别。

　　[4]故国：这里指故乡。京华倦客：在京城住久，感到厌倦了的人。这里是作者自指。以上两句，作者写他久寓京都的孤独之感。

　　[5]长亭：见李白《菩萨蛮》注〔4〕，第6页。折柔条：折柳条。古人有折柳送行的习俗。以上三句，作者说他在这驿路长亭，年复一年地送过许多行人。

　　[6]旧踪迹：指昔日在汴京常去的地方。趁：逐。哀弦：指离别时所奏的音乐。离席：送别的筵席。以上三句写作者又一次地送别。

　　[7]梨花榆火催寒食：这句点明这次送别正是梨花开了，快到寒食节的时候。古代习俗以清明前一日或二日为寒食节，禁火三天，节后另取新火。唐宋时清明日朝廷取榆柳的火赐百官。

　　[8]迢递：遥远。驿：驿站。以上四句设想这位朋友别后，半篙春水，乘着好风，舟行如箭，回头一望，已过了几处驿站，送行的人远在天北。

　　[9]凄恻：悲伤。别浦：见贺铸《踏莎行》注〔2〕，第177页。萦回：盘转回旋。津：渡口。堠（hoù后）：供瞭望用的土堡。岑（cén涔）寂：寂静。冉冉：慢慢行进的样子。以上五句仍是设想这位朋友在旅途中，心里充满离愁别恨，看到一些景色而伤心。

　　[10]月榭：月下的楼台。露桥：浸着露水的桥头。以上五句，作者写他送别朋友后，沉浸在思忆中，想起过去一同夜游的情景，仿佛如梦，不禁泪落。

　　[11]燎：燃烧。沉香：落叶亚乔木，产于我国广东等地，木材是名贵的熏香料，能沉于水，又名沉水、水沉，又名蜜香。

　　[12]溽（rù辱）暑：潮湿的炎热天气。

　　[13]侵晓：大清早。

　　[14]初阳：初升的太阳。宿雨：昨夜的雨。以上三句，写雨后初晴，清圆的荷叶在水面迎风招展。

　　[15]吴门：本是对今江苏苏州市一带的别称，这里指作者的故乡钱塘（钱塘古属三吴之地），作者《锁阳台·忆钱塘》有“梦魂迢递，长到吴门”句。

　　[16]长安：这里指北宋的都城汴京。

　　[17]渔郎：指故乡的渔夫。

　　[18]楫（jí辑）：船旁的短桨。

　　[19]芙蓉浦：指开着荷花的浅水湖的汊口。芙蓉，即荷花。

　　[20]试酒：宋代在阴历三月末或四月初有尝新酒的习俗，见《武林旧事》等书。恨，一作“怅”。以上两句感叹时光易逝，节令变换了，自己还羁留他乡。

　　[21]如过翼：像飞鸟一样地过去。

　　[22]花，一作“家”。

　　[23]楚宫倾国：楚王宫里的美人。这里指蔷薇花。李延年在汉武帝面前唱一首歌，其中描写一个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意思是说她能使皇帝着迷，不惜国家倾覆。以后“倾国”就用做美人的代称。

　　[24]钗钿（tián田）：妇女的首饰，这里指蔷薇花瓣。香泽：芳香的脂粉。桃蹊（xī溪）：桃树下的路。蹊，小路。柳陌：绿柳成荫的路。陌，道路。以上三句说，蔷薇的花瓣，像美人的钗钿一样坠落在地，上面似乎还留着香脂，狼藉在桃蹊柳径之间。

　　[25]为谁：谁为。为，一作“更”。蜂媒蝶使：古人诗词中常把蜜蜂蝴蝶拟人化，称做花的媒人和使者。窗槅（ɡé革）：窗格子。槅，一作“隔”。以上三句说，有谁来多情地替落花追惜呢？只看到有蜜蜂蝴蝶在我的窗前时常飞来飞去。

　　[26]岑寂：寂静。蒙笼：草木茂密的样子。以上两句说，花儿谢了，东园一片寂静，不再有热闹景象；而草木渐渐茂密起来，呈现出深绿的颜色。

　　[27]珍丛：指凋零的蔷薇花丛。以上两句是写作者绕着蔷薇花丛叹息。

　　[28]长条：指蔷薇花条。以上三句说，带刺的蔷薇枝勾住人的衣服，像牵着人有话待说，含着无限深情。

　　[29]残英：残花。簪（zān糌）：插戴。巾帻（zé责）：头巾。颤袅：轻轻地摆动。欹：倾斜。以上四句说，小小的残花，勉强插在头巾上，终究不像盛开时插在美人头上那样婀娜而媚人的姿态。

　　[30]趁：逐。潮汐：早潮叫潮，晚潮叫汐。断红相思字：这里将红叶比落花，用唐人红叶题诗的故事。唐代有宫女写诗题在红叶上，顺着御沟流出，被人拾得，后来凑巧结成婚姻，见范攄《云溪友议》卷下。以上四句说，落花不要随着潮汐漂去，恐怕上面有人题了相思的诗，漂去就无人能见到了。

　　[31]溧水：县名，在今江苏省。

　　[32]莺雏：幼莺。嘉树：树的美称。杜牧《赴京初入汴口晓景即事》诗：“风蒲燕雏老。”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之五：“红绽雨肥梅。”以上三句说，雏莺在和风中成长了，梅子也由于雨水的滋润而长得肥硕，正午时候形成一片圆形而有清凉意味的树影。

　　[33]以上两句写溧水靠近山，地势低而阴湿，衣服容易潮，须常用炉烟来熏。

　　[34]鸢（yuān缘）：鹞鹰，天气晴朗时常盘旋空中。陈元龙注引杜甫诗：“人静乌鸢乐。”但今本杜集无此句。

　　[35]新绿：指绿水新涨。绿，一作“渌”。溅溅：流水声。

　　[36]黄芦：芦苇，生湿地或浅水中。苦竹：禾本科植物。白居易《琵琶行》：“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九江：在今江西省。白居易曾贬为九江郡司马。以上三句写对白居易的怀念：凭栏一望，宅前宅后，只见黄芦苦竹，很有点像当年白居易的境遇。

　　[37]社燕：燕子春社时来，秋社时去，所以叫做社燕。社，见晏殊《破阵子》注〔1〕，第95页。

　　[38]瀚海：沙漠。这里泛指荒远地区。

　　[39]修椽（chuán）：指燕子筑巢的地方。修，长；椽，安在梁上支架屋面和瓦片的木条。

　　[40]身外：古人称功名事业为身外之事。尊：酒器。杜甫《绝句漫兴》诗九首之四：“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尊前有限杯。”

　　[41]憔悴：忧愁或病瘦的样子。江南倦客：作者自指。

　　[42]急管繁弦：曲调激越而又繁复的音乐。管，管乐器；弦，弦乐器。

　　[43]簟（diàn）：竹席。

　　[44]桃溪：相传东汉时刘晨、阮肇入天台山，看见山上有桃树，下有大溪，在溪边遇到两个仙女。见李存勗《忆仙姿》注〔1〕，第34页。以上两句说，刘晨、阮肇在桃溪不多住一些时候，他们和仙女别离，像藕断而丝又不连，永远不能再在一起了。

　　[45]赤栏桥：红漆栏杆的桥。顾况《题叶道士山房》诗：“水边杨柳赤栏桥，洞里仙人碧玉箫。”以上两句说，过去在赤栏桥畔等候相会，今天却独自一人，在铺满黄叶的路上追寻。

　　[46]岫（xiù袖）：山。以上两句说，雾霭中排列着无数青山，夕阳照在天空飞过的雁背上，天快黑下来了。

　　[47]以上两句说，人像风吹散映在江上的流云，情像雨后黏在泥里的柳絮。上句喻人之离散，下句喻情之执着。

　　[48]更漏：古时夜间用铜壶滴露法报时辰，一夜分五更，所以叫做更漏，见苏轼《卜算子》注〔3〕，第139页。阑：尽。辘（lìlù力陆）：井上汲水器绞动的声音。陆游《春寒》诗：“春吹玉井声辘，又是窗白鸦鸣时。”辘，一作“辘轳”。金井：井的美称。以上三句说，皎洁的月光惊醒栖乌，夜已快尽，听到辘的声音，有人在井边打水了。

　　[49]眸：眼珠。炯炯：明亮的样子。

　　[50]红棉：指木棉芯枕头。木棉开红花。

　　[51]执手：握住对方的手。执，持。

　　[52]去意：临去时的心情。徊徨：彷徨的意思。一作“徘徊”。

　　[53]别语：离别的话。

　　[54]阑干：横斜的样子。古乐府《善哉行》：“北斗阑干。”斗柄：北斗七星的第五至七的三颗星像古代酌酒所用斗的把，叫做斗柄，又叫斗杓。以上两句设想楼上的人此时正望见北斗横斜，天已快亮，而自己在寒冷的露水中走远了，只听到远近一片鸡鸣。

　　[55]白玉楼：古代传说天上有白玉楼。

　　[56]广寒宫阙：古代传说月亮里面有广寒宫。

　　[57]幛：帷幕。褰（qiān千）开：拉开。褰的本义是提起衣裳的前摆。

　　[58]银河：天河。

　　[59]星躔：星次，即星宿的运行所经历之处。玉李：指星。梁萧绎《金楼子》：“星如玉李”。

　　[60]冰轮：指月亮。

　　[61]楼台：这里指月宫。

　　[62]胜（shēnɡ生）：胜过。瀛（yínɡ盈）海：海。弱水：古小说《十洲记》说，西海有凤麟洲，四面弱水围绕，鹅毛浮不起，人不能越过。蓬莱：古代传说渤海中有仙山名蓬莱。以上三句说，登临月宫，觉得此处景物绝佳，胜过那瀛海之上弱水所环绕的蓬莱仙岛。

　　[63]云鬟：古人用云来形容妇女的鬟髻。香雾：也是形容妇女的头发。杜甫《鄜州望月》诗：“香雾云鬟湿。”月娥：指传说中月亮里的女神嫦娥。

　　韵压：风韵高超压过寻常的意思。云冻江梅：形容嫦娥的风韵像云层里寒冷的江梅。以上三句写月宫里面女神嫦娥的姿态。

　　[64]飡（cān餐）花：吃花。屈原《离骚》：“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惜：吝惜。以上两句说，况且还吃花瓣、饮露水，不妨多在此留连一会吧！

　　[65]山河影：传说月中阴影是山河之影。见宋何薳《春渚纪闻》卷七。琼杯：玉杯。以上三句说，在月宫中饮宴，俯看人间，只有手掌般大，山河影映入到我的琼杯中。

　　[66]吹彻：吹罢一套曲子。九万里：古人传说天地相去九万里。见《太平御览》卷二引徐整《三五历记》。以上三句写从天上下来。

　　[67]金陵：今江苏南京市。

　　[68]佳丽地：美好的地方，指金陵。谢朓《入朝曲》：“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69]南朝：这里指建都于金陵的吴、东晋、宋、齐、梁、陈等朝代。盛事：指繁华。

　　[70]故国：故都，指金陵。清江：指长江。髻鬟：古代妇女的发髻。以上三句说，青山围绕着金陵，环绕在长江两岸，它们隔江对峙，像妇女的髻鬟。

　　[71]怒涛：指潮水。孤城：指金陵城。

　　[72]风樯：指帆船。樯，桅杆。度：过。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诗：“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73]断崖：陡峭的山崖。

　　[74]倒倚：形容断崖上的树像倒立似地横斜生长。

　　[75]莫愁艇子：莫愁是南朝一个女子的名字，古乐府《莫愁乐》：“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古代金陵西有石城，临江）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今南京市水西门外有莫愁湖。

　　[76]旧迹：遗迹。郁苍苍：形容树木茂盛，一片青葱。垒：营垒。以上三句说：过去的事，只剩下一些遗迹。惟有树木青葱，营垒被雾气笼罩，隐约可见而已。

　　[77]女墙：城上小墙。

　　[78]淮水：指秦淮河，源出江苏溧水县北，横贯南京城，入长江。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诗：“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79]酒旗：见王安石《桂枝香》注〔8〕，第115页。戏鼓：指游艺场所的乐器。依稀：仿佛。王谢：东晋时有两个大家族，他们都住金陵乌衣巷一带。以上三句说：你看，酒楼、戏馆，这是何处繁华市面？想来，那仿佛是过去王谢曾经相邻住过的地方。

　　[80]寻常：平常。陌：街道。

　　[81]以上五句说，燕子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朝代，它们飞向普通街头巷尾的人家，在斜阳中相对呢喃，好像在诉说兴亡。刘禹锡《金陵五题·乌衣巷》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82]四垂：天的四周像垂下的帐幕一样。

　　[83]以上两句说，堂下新生的笋已长成竹，落花都被燕子衔了去筑窠，春已很深了。

　　[84]林表：林外。杜鹃：鸟名。参见秦观《踏莎行》注〔5〕，第171页。 唐宋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