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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天祥（1236—1283），初名云孙，字天祥，改字宋瑞，又字履善，吉水（在今江西省）人，理宗宝祐四年（1256）进士第一。恭宗德祐元年（1275），元兵进攻江南，临安危急。文天祥这时任江西提刑，起兵勤王。元兵攻临安，文天祥入卫，拜右丞相兼枢密使。他出使元军讲和，和元丞相伯颜展开辩论，被拘，逃去。后转战浙江、福建、江西各地。帝昺祥兴元年（1278），加少保信国公。这年十二月，在潮州（今广东潮安）被元兵所俘，押送燕京。元朝统治者多方诱降，都没有达到目的。最后被刑于柴市。

　　文天祥为了保卫宋朝的寸土尺地，出生入死，屡仆屡起，和元兵展开搏斗。他是南宋末年著名的民族英雄，也是一个著名的爱国词人。著有《指南录》和《吟啸集》等。他在潮州被俘时，元兵统帅张宏范强迫他写信招降宋大臣张世杰，他只录下了他的《过零丁洋》诗一首，最后两句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的仅存的几首词，大都是在战斗和被拘囚的这几年写的，和他这期间写的诗一样，直抒胸臆，不假雕饰。从这些词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凛然的民族气节；它写得是那样沉痛，那样慷慨激昂，不能不使人为之感动。

　　酹江月

　　和[1]

　　乾坤能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2]。风雨牢愁无著处，那更寒虫四壁[3]。横槊题诗，登楼作赋，万事空中雪[4]。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5]。

　　堪笑一叶漂零[6]，重来淮水，正凉风新发。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7]。去去龙沙，江山回首，一线青如发[8]。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9]。

　　这首词是文天祥被押送燕京途经金陵时所作。词中写了他的囚徒生活以及他的感慨。他表示了宁死不屈的决心，并且深信“方来还有英杰”，来整顿乾坤，继续抗元斗争。

　　满江红

　　代王夫人作[10]

　　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11]。最苦是，姚黄一朵，移根仙阙[12]。王母欢阑琼宴罢，仙人泪满金盘侧[13]。听行宫，半夜雨淋铃，声声歇[14]。

　　彩云散，香尘灭[15]。铜驼恨，那堪说[16]。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17]。回首昭阳辞落日，伤心铜雀迎秋月[18]。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19]。

　　这首是作者用王清惠口气所写的代作，词中写她被掳北去的痛苦和亡国之恨，同时也表现了她坚守贞节，决不屈从的坚强态度。显而易见，这也是作者的自我写照。

　　注释

　　[1]和：指和邓剡《酹江月·驿中言别》而作，也是用的原韵。

　　[2]蛟龙：《三国志·吴书·周瑜传》载，周瑜向孙权说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道：“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元：同“原”。以上两句，作者抒发自己做了囚徒而失去自由的感慨。

　　[3]牢愁：忧愁。虫：一作“蛩”。以上两句说，秋风秋雨愁杀人，再加上秋虫在壁角里叫个不停，更使人烦躁和苦闷。

　　[4]横槊（shuò朔）题诗：苏轼在《前赤壁赋》中说曹操：“方其破荆江，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槊，兵器，即长矛。登楼作赋：见刘过《沁园春·寄辛稼轩》注〔13〕，第366页。以上三句意思说，如今身为囚徒，再也不能横槊赋诗和登楼作赋了。

　　[5]以上两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尽管自己无法再为抗元救国而奔走，将来肯定还会出现英雄人物，来完成复兴国家的大业。

　　[6]堪笑：可笑。一叶漂零：作者比喻自己像一片漂零的落叶。

　　[7]丹心难灭：指报国的赤诚之心永存。

　　[8]去去：两字叠用，有加重语气之意。龙沙：指塞外沙漠之地。江山回首，一线青如发，一作“向江山回首，青山如发”。以上三句写被押北上途中对中原沦陷区的留恋心情。苏轼《澄迈驿通潮阁》诗：“杳杳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是中原。”

　　[9]故人：老朋友。这里指邓剡。杜鹃枝上残月：唐崔涂《春夕》诗说：“胡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以上两句是叮嘱故人勿忘亡国之痛。

　　[10]《永乐大典》收此词，题作“王夫人至燕题驿中云，中原传诵，惜末句欠商量，代王夫人作”。王夫人即王清惠，她于南宋末年被选入宫当女官，宋亡被元军掳往燕京。她在途中驿馆写有《满江红》词，文天祥认为最后两句“若嫦娥于我肯相容，从圆缺”有缺点，因此代她写了这首词。

　　[11]怎生：怎样。风色：风光物色。以上两句用王昭君比喻王清惠，想象她问手中琵琶：除了胡沙以外，风色如何？意思是说，塞外之地，除了胡沙，别无风色。

　　[12]姚黄：见刘克庄《昭君怨·牡丹》注〔2〕，第424页。移根仙阙：指把牡丹从仙宫里移植他处。以上三句写皇后、宫女一行被掳北上的不幸遭遇。

　　[13]王母欢阑琼宴罢：指西王母在瑶池设宴的故事。阑，尽。琼宴，指仙人的宴会。仙人泪满金盘侧：见刘辰翁《兰陵王·丙子送春》注〔10〕，第480页。以上两句暗喻南宋欢乐告终，悲剧到来。

　　[14]以上三句以唐玄宗比宋恭帝，写他被掳北上的痛苦心情。

　　[15]以上两句说，随着南宋的灭亡，繁华景象也不存在。

　　[16]铜驼恨：即亡国之恨。见陈人杰《沁园春》（我自无忧）注〔8〕，第473页。

　　[17]以上两句用张巡故事。《旧唐书·张巡传》载，安禄山部将子琦问张巡说：“闻公督战大呼，辄眦裂血面，嚼齿皆碎。何至是？”张巡答道：“吾欲气吞逆贼，顾力屈耳！”子琦大怒，用刀抉其口齿，仅存其齿三四个。张巡大骂子琦说：“我为君父死尔！附贼乃犬彘也，安得久？”龈（yín银），牙根肉。

　　[18]昭阳：汉代后宫有昭阳殿，这里指宋代宫殿。铜雀：铜雀台。见邓剡《酹江月·驿中言别》注〔4〕，第495页。辞，一作“离”。以上两句写南宋的后妃、宫女们离开南宋宫殿，来到了元朝囚禁她们的地方。

　　[19]天家：皇帝自命为天子，谓以天下为家，故称天家。金瓯缺：比喻山河破碎。见王奕《贺新郎·金陵怀古》注〔3〕，第490页。以上三句说，虽然南宋被元灭亡，我还要保全名节。 唐宋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