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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芳看着被重金属污染的那些菊类、豆类和蓼科植物,默默地想了一会,而后示意去场官的衙门。这场官和镇将的级别都相当于县丞,其衙门因为矿区的富庶而颇显豪华。
王芳进去时,就让场官把矿工的名册拿来,翻了翻,道:“烦请把周行逢、张文表、杨师璠和廖简这四个矿工找来,来了之后,先把周行逢喊进来,我要单独问话。”
刘勍和场头等人都不明所以,但第五队是打击盗铸的主力,他们也没有反对,不过几名犯法发配来挖矿的矿工而已。
只是他们也很好奇,这女道士莫非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法术,随便找几个矿工一问就能破案了?法术、巫术什么的,在古代社会的确是非常唬人的。即便到了后世,一些大师用一些幻术,也能财色兼收。
不久,四名矿工被军士带到衙门外,都是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年龄,都受了黥刑,脸上像林冲和武松一样盖章后再被文笔匠刺青。
周行逢被最先带入,王芳打量这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这人相貌普通,但神情乖顺中暗藏一丝桀骜,憨厚中隐藏了一些狡诈,看似灰头土脸,实则里面的衣服并无汗渍。
王芳微微一笑:“坐。”
这周行逢可不是小人物,会在后马楚时代逐渐成为湖南霸主。他死的时候,继位的儿子周保权才11岁。名字的寓意不错,可是,权力哪那么容易保住,这是小儿持金过闹市啊,湖南因此发生内乱。赵匡胤于是来了一手搂草打兔子,趁势连续拔掉了荆南和楚国两个地方政权。
王芳也是听了单泽善说抓到几个小喽啰,好奇一问,原来居然都是借母溪一战时遇到的那个狂浪营汪端的小弟,奉命打点关照在此当苦力的周行逢等人。如此,这倒是一个突破口了。她不信这枭雄式的人物,在此两三年就不知道一点盗铸的事情。
周行逢心中一动,这道士挺和气啊,嘴上则连称不敢。
王芳也不勉强,笑道:“周行逢,你再不回家,只怕你未过门的媳妇严氏要改嫁啦。”
周行逢嘿嘿而笑:“那不会,她脾气犟着呢。”
严氏的确是个犟脾气,史载周行逢主政时,不管是部下还是百姓,触犯法律一律严惩。于是严氏就劝他:“人有善恶之分,怎能不分清红皂白全部杀掉呢?”周行逢恼怒地说:“男人的事情,堂客们晓得什么。”
严氏也不高兴了:“我家佃户,因你而地位升高,不专心务农,常仗势欺民,我想亲自去看一下。“
哪知这严氏去后就不回来了,而且,每年还监督佃户进城去给官府交租。
周行逢于是前去看望她,劝她道:“我已富贵,夫人何必自找苦吃。“
严氏就说:“你还记得做户长时的情形吗?百姓租田后,常遭鞭打,今天富贵,应该身先力行,怎能马上就忘记过去呢?“
周行逢强行要她随行,让一群小老婆去拉她上轿。严氏不肯,说:“你行法太严,失去民心,一旦哪天祸事了,我在这田野之间还容易逃命一些。“
周行逢因此稍稍减轻刑罚。但是,也仅仅只是稍有收敛。比如说,湖南有个大才子,名叫邓洵美。他和李昉是后汉刘知远时同榜的进士,还是第三名的探花。不过邓洵美的形象差了点,刘知远没打算授他官,于是回到长沙。
那时候周行逢已经知道他的名头,就打算招聘他。可惜,一面试,眼见邓洵美不仅个子矮,还驼背,心一冷,给了个幕府巡官就完了。
这邓洵美才华多高呢,当时湖南有个藏书万卷的学问家叫朱昂,人送外号朱万卷,这二人一见面交流,朱万卷也自愧不如。
而李昉在赵匡胤那里混得不错后,曾亲自到长沙来拜访他,动员他也去投奔赵匡胤。但是,邓洵美可不是陶谷那种空有才华的渣,大概也不想再次面试受辱吧,于是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了。
这个过程中,二人惺惺相惜,互相赠诗。李昉走后,把这事又给另一位同榜进士说了。这人也万分感叹,也给邓洵美写信赠诗。这就引起了周行逢的猜疑,他怀疑邓洵美一定会走。五代乱世嘛,唯利是图,哪有底线。而自己没底线,自然也会认为别人没底线,哪有更大的利益而有人不去钻营的呢。于是,周行逢便派人假扮山贼,干脆把邓洵美杀掉了。湖湘读书人闻此消息,无不痛惜。
王芳道:“话虽如此,世事多变啊,只要你帮我一件事,我可以让你事后立即回家娶媳妇,而且给你指一条明光宗耀祖的前程。”
户长,是里正的副手,相当于乡镇的财税所长或副乡长,需要二等中户人家担任。五代十国时期,在城内把人划分十等,在农村则实行五等户制度。按照两税法规定,以每人的资产状况来划成分,一等是上户、二三等中户、四五下户。
到了宋初,乡里的行政就是由里正、户长和乡书手负责,治安由耆长负责。后来里正被废掉,户长和乡书手的权力便更大了,可以直接去县里上班了。
因此,周行逢的家庭状况还不错,只是他不喜欢务农,喜欢舞枪弄棒,结交江湖人士,大略类似身为公务人员居然勾结黑社会,于是犯事后被双规了,发配到麻阳铜矿做苦力。
准确说来,他这属于唐五刑之一的流刑。在商朝时,便确立了墨、劓、刖、宫、大辟五刑,然后历代慢慢流变,到隋唐时终于确定至清朝不变、以徒刑和流刑为主的笞、杖、徒、流和死五刑。简单说,徒刑,是把犯人禁锢在城郊的监狱里;流刑,把犯人押送边疆劳改,期限三到六年。
周行逢是个极度迷信宗教的人,不管是道士还是和尚,比马殷还迷信得多,立刻就信了,行礼道:“多谢道长怜悯,但请明言,行逢有问必答。”
王芳于是道:“我带了大批人马来这里抓盗铸,需要你提供线索,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周行逢神情一凛,立刻犹豫起来。说是有问必答,可是万一人家知道是自己说的,自己还有命么?
王芳笑道:“你是聪明人,你不说,外面还有三个人,只要有一个愿意告诉我就行了。贫道也不是威胁你,人心本就如此。而且,我第一个喊你进来,就是把机会先给了你,而不是他们。
这事如果办成了,我不仅指点你出人头地,而且有希望把常德变成湖南的中心,让你们常德人也出一口气。”
王芳的话信息量太大,但周行逢脑筋灵活,很快便反应过来。首先,自己那几个兄弟,什么人都有,有的确实讲义气,有的却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机会岂能轻易相让。
再者,湖南的历史,自从设观察使以来,首先选择的治所是衡阳,过了好几年才转到长沙,而常德一直是直属荆州、不下于衡阳和长沙的地方,自己,一个普通的武陵人,有机会实现常德主政湖南?
他略一判断,立刻大声道:“好,仙长既然如此垂青,在下愿意以这条贱命搏一搏。这事,是这般这般。。。。。。”
随着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王芳也是惊讶了半天。她稍稍确认了一下真实性,便把刘勍和李翊喊了进来,让周行逢复述一遍。
李翊听完,犹在梦里,还有些难以置信。
刘勍则激动得啪地一拍桌子:“这些兔崽子真是比狐狸还狡猾,居然就在我等眼皮底下做这天大的买卖!好,我非要亲手抓住他们不可。王道长,咱们这就收拢兵力,立刻布置抓捕。”
原来,根据周行逢的供述,盗铸者根本就没去收买铜坑的高层,他们只是买通了一个负责选矿的技术官就搞定了。
事实上,不管是湖北大冶的铜绿山,还是湖南麻阳铜矿,古代多是采用手选法,也就是人工辨认。首先在矿道里初步选择,如果判断矿石的品位不高,便不浪费力量往外搬了。选中的,又在洞口进行分选,把高品位的矿石挑走,剩下的粗矿石就直接扔在洞口旁边,根本没人管。
如此,这个选矿官每次只要很负责地把颜色鲜艳的伴生矿孔雀石一律挑中,就没有任何嫌疑了。而每过一段时间,那些粗矿石堆得太多,必然要扔得再远一点,结果就被盗铸者从容地拾荒了,连负责矿区防卫的巡警牙官都不会怀疑。
至于原料拿到后,怎么冶铸,则又是一个灯下黑了。 凤鸣五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