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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众人还是按原先部署各自行动。王芳则由刘勍和李翊作陪,过溪口去辰州铜坑。
溪口就是麻阳戍的驻地,但见一条小河从西北逶迤而来,正是太平溪。河岸边有不少
军士站岗搜查,河上则大小船只往来如梭。
李翊看见王芳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不由好奇道:“矿场我们已去过多次,实在找不出漏
洞,莫非道长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其实获得四禅八定的根本定以后,因为喜乐深入骨髓,笑容是自然而然散发,并非刻意在笑。
王芳不便多解释,只能说:“有些想法而已,但没有绝对把握,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勍闻言,哼了一声,带着几名护卫走到前头去了。
王芳不以为意,走过运输铜矿石的码头,踏上红色的石板路,不断与李翊谈着铜坑的相关情况。
李翊身为地方官,对麻阳铜矿的了解,远在王芳和刘勍之上,随着他的不断介绍,王芳的认识也在不断加深。
铜,是介于石器文明与铁器文明之间的,这在神话传说中也可见一斑,只是没人这样去解读而已。
比如说女娲造人,用的是泥土,所谓抟土造人。这从冶炼的角度,便可以看作烧窑制陶的时代。而到了公元前五千年左右的仰韶文明时期,陶器的烧成温度已将近一千度。
这是一个堪堪熔化铜块的温度了,所以,女娲补天,则可以看成文明进入了冶铜时代。因为赤铜矿是红色的、孔雀石是绿色的、蓝铜矿是蓝色、黑铜矿是黑色,石英是白色的,补天的五色石,可以看作铜矿极其伴生的脉石。
麻阳铜矿,是少有的自然铜富矿,形成的条件苛刻,成型矿床更是罕见。自然铜,区别于冶炼出的铜;或者说,它天生便因为含铜度极高,一般都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等于说石头就是金属。把它加温后,是比较容易制作成器与钱币的。
而且自然铜还有药用价值,《本草纲目》写道:自然铜,接骨之功与铜屑同,不可诬也。但接骨之后,不可常服,即便理气活血尔。
不论是矿物自然铜还是矿物黄铁矿,经过科学研究证实,均有接骨疗伤,散瘀止痛的功效。
李翊拿出一块长得像姜的自然铜递给王芳:“这就是铜坑出土的晶簇,它们什么古怪模样都有,有的像羽毛,有的像麻黍;有的色煌煌明烂如黄金,有的青黑色,有的青绿色,不一而足。”
王芳点头,麻阳铜矿将近九成是自然铜,还伴生辉铜矿、赤铜和孔雀石等。但盗铸,究竟和哪些因素有关呢?
她问道:“铜坑的开采史,大致情况如何?辰州铜坑在历史上似乎并不出名。”
刘勍扭头大笑:“这样的地方,自然还是战争出名,谁敢在这里放开了开采、冶炼?”
王芳不仅不恼,还深表赞同。很简单,不管麻阳铜矿如何独特,它毕竟处于苗疆前哨。而不管是制作礼器还是兵器,是钱币还是铜镜,都是了不得的事,不可能放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所以,比如著名的长沙铜官窑,从唐朝开始,如后世所知,它的确是在烧制陶瓷。杜甫曾写道:不夜楚帆落,避风湘渚间。水耕先浸草,春火更烧山。到了晚唐,李群玉又写道:古岸陶为器,高林尽一焚。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
可是看它的名字就知道,一开始它肯定是个铜矿。全国叫作铜官镇的地方不少,全都是因采铜、冶铜而命名。官府会在铜矿丰富的地方设置铜官冶,而且即山冶炼,加工铸造铜器,以给军旅、屯田和居人。或者说,长沙铜官窑是在铜矿开采完毕后,发现当地的土质也不错,于是改行了。
李翊则回道:“楚国、西汉时期肯定有过开采,就算这里不冶炼,附近的迁陵县乃至慈利县,都有冶炼作坊,铜坑的铜可以很方便地运送过去。
但五溪大部分时间多有动乱,朝廷对此多任土人自治,没人能够在这里大规模开采和冶铸。到了唐朝,突然一变。比如天宝年间,大唐正州大约331个,羁縻州856个,但五溪的辰州、溪州、锦州、叙州和巫州都是正州,只有晃州是羁縻州。
只是,真正进入国家编户的其实只有住在州城和县城的城里人,像有唐一代,整个溪州居然从来没超过一千户,说明并没有把五溪土人算进去或安抚好。因此,安史之乱前后,先有大宦官杨思勖到五溪擒杀覃行章,后有郗士美讨平向子琪,以及元和中辰溆蛮张伯靖叛乱这样的事发生,莫说川南还有南诏在那里虎视眈眈,所以也很难在此安全地采铜。”
王芳点头,国之大事,唯祀与戎,青铜,是红铜掺入铅和锡按比例调配而成,它既能做出祭祀的礼器,也能做成战争的兵器,可谓国家战略物资,但凡有可能,没人会放弃这么一座自然铜矿产。说起来,战争不主要就是对资源的掠夺吗?
可是,像楚国的崛起,依赖于铜,但那是在古荆州湖北大冶的铜绿山,还有古扬州的铜陵等地,至少也是在湖南长沙、郴州或衡阳等地开采,甚至都把铜官窑挖空了。那是上百万吨地开采,而麻阳铜矿至今大约才开采了十几万吨,连人家铜渣的量都比不上,就是因为身处五溪之地,这里动乱频仍,哪有那个机会挖呢。
到了晚唐五代十国,像中和三年(883年),雷满就曾经呼啸而来,一度占据了锦州,半个月后才撤离。再接着,等吕师周平定五溪后,马楚才有机会在这里再度开工。
否则,像富州一直是五溪大姓向氏的地盘,而彭氏的势力更一度横跨南江北江,可与蜀国连通,大家相互忌惮防备,谁敢在这里搞小煤窑?
王芳又问:“听说郴州的桂阳监一直是大唐的铸币点,现在开采出来的铜矿,也是往那里运,对吧?”
李翊点头道:“不错,即山可以冶炼,但铸币,就要另选一处地点了。
九寺五监,五监:
国子监、长官为祭酒,从三品;
少府监、将作监,长官均为监,从三品;
军器监,正四品上;
都水监,长官都水使者,正五品上。
这铸钱监,便是少府监的二级机构。
不仅是大唐,远在西汉,朝廷就在桂阳郡设了金官,专掌金银铜铁等矿产的开采和冶铸。天宝年间,诸州设九十九炉铸钱,每炉每年铸钱三千三百贯,郴州的桂阳监是5炉。在唐宪宗年间,又加了2炉,一共有7炉铸钱。
这桂阳监一般是由郴州刺史兼任,比如李吉甫,本是门荫入仕,他父亲是代宗的御史大夫。不过,陆贽任宰相的时候,觉得他有党派嫌疑,把他扔到江南去当刺史,浙江、重庆、湖南、江西各处不停转换。
贞元十九年(803年)时,郴州刺史、桂阳监李吉甫离任写道:前守郴州刺史李吉甫,贞元十九年,岁次癸未,蒙恩除替,归赴京阙。长男绅、次男缄从行。
这次男,也就是李德裕了,哈哈。”
三人相视而笑,没想到李德裕还在湖南郴州待过一段青年时光。在一些崇拜者眼里,李德裕可比地理学家李吉甫强多了,人称万古良相。
李翊补充道:“按照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所说,桂阳监每年铸钱五万贯,他既然当过铸钱监,这个数字应该不会错。
唐懿宗咸通十一年(870年),王彤向朝廷进贡桂阳监新铸钱‘咸通玄宝’,这是唐代最后一种钱,因铸而未行,传世绝少,为唐钱第一珍。
唐末,我楚王割据湖南,天佑元年(904)撤平阳县并入桂阳监,桂阳监由行政机构演变为特殊行政区,隶属郴州桂阳郡。
天福元年(936年),桂阳监领临武县,隶楚国长沙府。三年前,又废临武县入桂阳监。”
话说到这里,大致情况都已经清楚,麻阳铜矿实则在很长时间内都没有被大规模开采,
即便陆续有采,也是运输到了桂阳监。
王芳微微点头,没办法,如今只有用奇招一试了。
他们三人进入矿区,矿区里上千的矿工和数百的军士,还有生活区内一片热闹,场官和镇将闻讯赶来待命侍候,先带他们去采矿区转了转。
王芳看了,也没说什么。因为这年头的采铜和光明山开采朱砂一样,都是火爆法,也就是先用火将内壁加热,到了一定温度就浇水,利用热胀冷缩,破开岩壁。 凤鸣五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