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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律师会见?张宁,你昨晚刚进来,律师怎么这样快就到啦?而且,临时羁押人员不允许会见律师啊?”当天津人说完这番话,阿宁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门口民警喊的是自己。
他急忙坐起身,一边套马甲、穿拖鞋,一边迅速做着揣测,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律师肯定是韩小姐和萌萌为自己请的。
出了监门,在民警给他戴手铐的时候,他才彻底看清这个大院落。四排两层高的建筑全部由青灰色水泥、石板拼接而成,形成一种灰暗阴郁的色调,让人倍感压抑。监房前的大榕树枝繁叶茂,与院子里宽阔的草坪成荫成盖,灰绿相间的色差似乎喻示着这些阶下囚们,只有痛改前非,走出灰暗,眼前才会出现一片盎然生机……
通过了两道铁门,他被带到一间审讯室。指令他坐在铁椅子上之后,民警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铁皮门。
全国的审讯室几乎都是统一格局,又小又空旷,还压抑。大玻璃幕墙后面还有一道铁栅栏,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在阿宁的对面。两个男人对望了十几秒钟,中年男人放下威严,面露和善的微笑。他前倾身体,对着玻璃幕墙上的风口和蔼地说:“您是张宁先生吗?”
“我是。”阿宁微皱眉头,凝神盯着男人的眼睛。
“张宁先生,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施氏集团的律师,安社光。您先看一下这张复印件,是这个人委托我为您的案子辩护的。如果您没有异议,请在委托书上签字。”安律师说完,从玻璃幕墙底下专供传递文件的缝隙里塞进两张纸。
阿宁双手接过来一看,上面一张是施慧的身份证复印件,下面那张是律师辩护委托书。
蓦地,他的眼睛定格在施慧的身份证复印件上,虽然照片是黑白打印纸,但在他眼里,施慧是活的,仿佛她匀称的脸上显现了生动的表情,眼里也闪动着晶莹的泪珠。
顿时,一串泪水挂在阿宁的面颊上,他周身的血液几近沸腾,血液的激流产生了热度,泪水都发烫。
爱的力量竟然如此庞大,自己被捕不过十几个小时,施慧委派的律师就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阿宁如何能不感动?这种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犹如炙热的炭火插入坚冰,热度迅速将冰块融化,让置身冰窟的落难者猛地被热浪包裹,从地狱一步跨上了天堂。
阿宁涌着热泪凝视复印件上施慧的眼睛,目光交汇,他立马觉得自己逃脱了黑暗,站在光里,被温暖淹没。
施慧似乎真的笑了,圣母般地笑着,向自己张开怀抱……
只是这样一个灵犀中的微笑,阿宁就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于他而言,这个微笑便是击溃恶魔最好的武器,这件武器也带给了他一线希望,使他信心百倍,迎难而上。
安律师很理解阿宁此刻的心情,待他恢复了镇定,安律师微笑着说:“张先生,如果您同意我做您的辩护律师,请在委托书上签字吧!”
阿宁毫不掩饰地抹了抹眼泪,拿起用弹力绳栓在铁栏上的圆珠笔,在委托书上重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把身份证复印件和委托书推出缝隙时,阿宁仍恋恋不舍地盯着复印件上施慧的照片。
看了一眼复印件之后,安律师扬起手中的一张纸,机警地给了阿宁一个眼神,压低了声音说:“我昨天正在广州公出,接到施小姐的电话,她从您珠海的朋友那里得到了您昨天因故被扣押的消息,马上传真过来身份证复印件,派我今早租车赶来。她列了个提纲,让我按提纲跟您沟通。而且她特意叮嘱我要告诉你一句话:她将为你的事情全力以赴,一直奔波到生命的尽头。”
安律师的这句话像个引捻,将阿宁刚刚擦干的泪水又*引了出来。
“她好吗?”阿宁哽咽着问。
“施小姐很好,您不必挂念,为了她能永远好下去,您要全力以赴打好官司。您知道的,施家正在筹备您和施小姐的婚礼。”安律师投来鼓励的眼神。
“嗯,您问吧!”阿宁像个听话的孩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律师看了一眼手中的提纲,拿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问阿宁:“您被扣押的理由是什么?”
“通缉令上写的是涉嫌诈骗,但我确定没参与诈骗啊!”阿宁有些激愤地双手摁着窗台,手铐叮当作响。
安律师轻轻压了压手,让他稍安勿躁,又写了一行字,接着问:“涉案金额是多少?”
“不知道!”阿宁摇了摇头。
“办案单位是哪里的?”
“滨城市公安局。”
“是否会将你押解回滨城?”
“听说会的。”阿宁话语尽量严谨。
安律师又看了一眼提纲,抬起眼睛问:“急需处理的有哪些事?包括方方面面。”
阿宁想了想,目光有些纷乱。
安律师摆了摆手:“别着急,先想几件立马就得处理的,我们还有机会见面。施小姐交代了,怕您一时情急,理不清思绪,你回去仔细考虑一天一夜,明天我还会来。您把所有想到的事情都罗列好,明天一起交给我。本来打算隔一天再来见您的,但小姐的思维很缜密,她事先考虑到了您有可能被押解回案发地,怕押解人员提前赶到,故此让我明天就来。”
阿宁重重地点了点头,面对施慧临危不乱的思维,他心中的希望浓了很多。沉稳地说道:“急于处理的有以下几件事。第一,马上打电话问问我家人,我的朋友圈谁出事了,我好知道具体是被哪件事牵连。但千万别让我家人上火,就说我的问题不大,只是被调查而已。第二,记下一组手机号码,1534481XXXX,让施慧亲自打过去,告诉对方我出事了,让对方多保重自己,一切按原计划行事。与对方联系的手机目前在警方手里,从此以后,她只能与施慧联系。第三,请安律师到我珠海的朋友那里去一趟,把所有我的东西都带给施慧,让施慧按照手机里的通讯录酌情通知朋友们我被捕一事。”
安律师的笔尖飞快地在纸上游走。
少顷,他记录完毕,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张先生,据您推测,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阿宁皱着眉头想了想,毫无把握地摇了摇头,心情沉重地说:“现在还不好说,因为我连具体被哪件事牵连了都不知道。不过,我确实没参与过诈骗,除非被人陷害。”
安律师眯眼皱眉地做着沉思状。须臾,他严谨地说:“现在打官司不像以前那么武断,法制在逐步健全,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是不会冤打误判的。我在施氏集团工作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官司经历了不少。无论涉及到哪桩案件,您都要努力搜集无罪的证据,我会全程为您辩护。”
“谢谢您,安律师。”阿宁面露感激。
安律师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里面蕴藏着自己人特有的默契:“放心吧!我会尽全力。”
“我听说临时羁押人员不允许律师会见,您怎么……”阿宁有些不解地问。
“呵呵,临时羁押不允许会见律师并不是硬性规定,主要是办案单位怕犯罪嫌疑人在异地通过律师泄露机密和案情,导致嫌疑人在押解途中被同伙劫走。但是,如果律师坚决要求会见当事人,看守所一般也会批准。因为刑事诉讼法规定,嫌疑人在失去自由之后,即有权会见律师。再者,我的老师是本地法律界泰斗,很好通融的。”
阿宁仔细审视了安律师几眼,发现他沉稳自信,具备应对重大事故的素质,心中的希望又浓了几分。
智者的相互启迪是很精彩的,两个稳重的男人在对望中进行着默契的沟通……
由于会见室里装有录音录像设备,两人一直避讳着敏感字眼。直至暂时提不出新颖的疑问了,安律师将他所记录的东西从缝隙里推给阿宁,让他仔细读一遍,看看是否有所遗漏。
阿宁聚精会神地审阅之后,没发现遗漏,遂在笔录上签了字,然后向安律师告别。
回到监舍之后,阿宁向天津人要了纸笔,往墙角一靠,闭上双眼,一个人一个人地过滤,一件事一件事地分析……
午饭时,阿宁有了一些胃口,将餐盒里的米饭和青菜都吃光了,而且还把每人一块的红烧肉吃了大半。
晚饭和午饭基本一样,餐盒分成三个格断,一份米饭、一份青菜、一块红烧肉。
这种监管条件对阿宁来说,如果不亲身经历,他是不会太相信的。他是近十多年来监管场所逐渐法制化、人性化的见证者,那种次于人的监管制度一直主导着他对看守所的印象。但从眼见的事实来看,日趋完善的法律机制和人权正一步步地向国人走近。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此番沦陷,是否能沐浴到法治社会的春风……
一觉醒来,新兵仓又多了几个新面孔。同时,也有三个人被押解异地。上午九点四十分,焦躁等待的律师会见如期而至。再见到安律师时,他对阿宁说得第一句话是:“施小姐已经启程飞往滨城,她会在那里等您被押解回去。而且,您交待的事情均已办好。您的朋友圈里没人出事,警方也没有接触您的家人。”
一听这话,阿宁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应该是特殊朋友李坤局长出事了。因为李局是自己绝对私密的朋友,不在朋友圈之内。他心情凝重的同时,也对打官司抱有希望。因为他觉得自己与李坤之间的交往一直游离在法律的边缘,如果一切顺利,是有机会洗脱罪名的。
他紧皱眉头,沉着地对安律师说:“听您这样说,我心里基本有数了。请问,如果我的合作伙伴是位正处级官员,他和我之间是借贷关系,我不知道他的来钱途径,也没有我参与他任何事件的证据,就算他的钱是非法所得,他把钱借给了我,我算同案犯吗?”
安律师稍加思索,肯定地说:“如果没有您参与他犯罪的证据,您们之间只是正常借贷关系,那您就构不成犯罪。如果您明知道他借给您的钱是犯罪所得,那么,您最起码涉嫌包庇。一旦查出丝毫有您参与犯罪的证据,您将很难洗脱罪名。”安律师说完,很犀利地盯着阿宁的眼睛。
阿宁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些,以自己多年与警方周旋的经验,既然自己被通缉,说明警方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否则无法立案。该怎么办呢?他求助地望向安律师。
安律师一眼便看懂了阿宁的顾虑,极具耐心地说:“张先生,您自己认为会怎样?”
阿宁缓缓地摇了摇头,有些颓丧地说:“您不知道我们东北警察的办案作风,跟天子脚下的京城和相对发达的东南沿海相比,相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就怕警方重推理不重证据,那我可就惨了!”
安律师安慰道:“张先生,不要那么悲观,现在全国上下一盘棋,没有确凿的证据,法院是不会轻易判处您有罪的。”
阿宁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唉!甭说判刑,光是诉讼环节就得一两年时间。安律师,您想想,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安律师果断地否定:“不,张先生,刑法规定,检察机关的批捕期限是三十天,加上您的拘留期七天,如果警方在三十七天之内拿不出您的犯罪证据,检察院将不会批准逮捕,您将会被立即释放或取保候审。”
这番话给阿宁郁闷的心里打开了一扇窗,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探身把住大理石的窗台边缘,恳求地说:“安律师,您一定要全力以赴为我辩护,我可不能有事啊!”
“放心吧张先生,抛开我和施氏集团的关系不谈,单单从一个职业律师的角度,我也会尽最大努力为您辩护!只是……只是您得告诉我,您到底涉案多深?”
阿宁坐回原位,他知道,面对安律师自己不能说谎,否则会使事态复杂化,到头来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自己必须实言相告,好让安律师在辩护过程中少走弯路。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安律师,不瞒您说,我虽然没参与犯罪,但无形当中,或是无意识当中,我肯定在这件案子里起到了作用。不过,我也是被利用而已,绝对没有犯罪的主观故意。”
安律师似乎意识到了事态的复杂性,他皱了皱眉头,满心疑虑地说:“您的意思我能够理解一部分,在没有阅卷之前,我还无法做出判断。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现在执法重证据不重口供,遵循的是疑罪从无政策,只要您参与犯罪的证据不够充分,那么,一切都有机会。”安律师说完,别有深意地与阿宁对视。
阿宁会意,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满是感激地说:“安律师,我的命运全在您的手里,拜托啦!”说完,阿宁站起身,深深一躬。
安律师急忙摆手,踌躇满志地说:“张先生就放心吧!我们大家的心情和施小姐一样,为的就是您平安无事。”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一下给了他无尽的信心,同时也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并不是孤军奋战,身后不止施慧一个人在为自己奔波。
会见临近结束,阿宁表现出了隐隐的留恋,恳求地嘱托:“安律师,请您转告施慧,让她保重,不要太担心我。”
安律师迈出半步,侧转身,语重心长地说:“张先生,您要尽最大努力打好官司,这样施小姐才会安心,她是不会放弃的!”
“嗯!”阿宁重重地点了点头,挥动被手铐串在一起的双手,与安律师告别。
再回到监舍,阿宁的精神状态大有改观,完完全全恢复到了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睿智状态。似乎每个细胞都厉兵秣马、磨刀擦枪,哪怕耗尽十八般武艺,用尽三十五计,他也要在飘渺的泡沫里拼出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一晃四天过去了,新兵仓里的面孔又更换了一大批。阿宁的大脑连睡觉都不闲着,他预想到了多种即将发生的状况。甚至,他在心里模拟了多个与办案人斗智斗勇的场面。
可是,无论多么难以面对被囚的事实,他都不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没有利用与安律师见面的机会安排石头赶来劫囚车。因为一旦走到那一步,自己将从此亡命天涯,无法再给施慧一个平安幸福的未来。不管怎么样,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以给施慧留有希望为目的。
第五天上午,阿宁刚冲完凉水澡,就听见民警在门口喊:“张宁,提审。”
“办案人来啦!”天津人放下手中的书,对正在擦身子的阿宁说。
阿宁赶紧穿好衣服,套上马甲,站在门口等待民警开门。
这位民警就是当晚送阿宁入监的那个中年人,他给阿宁戴上手铐之后,面无表情地说:“快走了,押解的到了。”
“几个人?”阿宁回头问。
“三个,都一脸凶相。”
“呵呵,不吃人就行。”阿宁开了句玩笑。
“你们东北那里的警察蛮凶哟!”民警眼露同情。
“嗯,我们那儿刚解放,呵呵。”阿宁自嘲。
提审室跟律师会见室是通用的,只是这次换了不同的房间。
阿宁刚被带到门口,提审室的门打开了,从嫌疑人入口出来一个双鬓光秃、络腮胡须刮不干净的大汉,年近五十,额头渗着酒精过度的油光,一双泛着红血丝的金鱼眼充满敌意地瞪着阿宁。棕色T恤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几根弯曲细长的胸毛。
阿宁瞥了他一眼,用不屑的表情无声地对抗着他的敌视。
“就你呀?”大汉拿出流氓的口气。
“是我。”阿宁无所畏惧地说完,瞟了他一眼,然后扫向另外两个人。
“坐在铁椅子上!”一个戴眼镜的人厉声喝道,另一个小瘦子站在门边。
哼!这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啊!阿宁对他们这种小把戏嗤之以鼻,脸上平静得令人不解。
看阿宁的表情从容淡定地坐在铁椅子上,而且对自己的态度蛮不在乎,戴眼镜的男人有些不顺气,但他似乎很有“对敌”经验,见阿宁不吃硬,他调整了一下战略,拿着平稳的腔调说:“张宁,我们是滨城市公安局案件科的侦察员,我是你的办案人,周继鄂。从此以后,就是咱俩打交道了。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走。”
“凭什么网上追捕我?”阿宁单刀直入。
“哼!我们掌握你涉嫌诈骗的证据,咱们现在不做笔录,回去再说。今天就是见见面,有你解释的机会。”周继鄂说完,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近视镜,一脸的正色。
“抓错人怎么办?”阿宁眼光犀利,比警察底气都足。
“看来你真是个老江湖,张宁,你放心,对付你这种人,我们警方的工作很扎实。你就死了侥幸逃脱的这条心吧!如果抓错了你,政府是有赔偿标准的。呵呵……”
“哼!公安局也不是你家开的,你说我有罪就有罪啊!”阿宁相当硬气。
周继鄂嘲讽地轻轻摇了摇头,揶揄地说:“呵呵,好,我说了是不算,咱们还得拿证据说话。再者,你有没有罪,那要看法官怎么说。”
“哼哼,那是,我有没有罪你说了不算。”阿宁轻蔑了他一眼。
门边一直没说话的小瘦子很会见风使舵,他一看阿宁不是能吓唬住的人,打着圆场说:“张宁,你说的没错,你是否有罪不是我们说了算,到时候看法官怎么判吧!我们是办案的民警,对你审讯是执行公务,这是我们的工作,希望你配合。”
“没关系,你们押我回去是打官司,又不是回去就地正法,咋咋呼呼地吓唬谁呢?法治时代,你以为是万恶的旧社会啊?靠!”阿宁反客为主地用坚硬的态度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周继鄂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说:“好,张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研究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出来进去的你也是个熟客,真人面前咱也不说假话,跟你也不绕圈子了。我们今天还有些工作要做,你回去好好考虑和李坤之间的问题,明天我们路上聊,好不好?”
“这就对了,好好谈问题我配合,如果想整些没用的,脱了警服你们还真不是那样的。都是滨城人,谁也没抱谁家孩子下井。就算我真有罪,你也讲点人道,死不了的话,我好报答报答你。”阿宁硬话软说,文绉绉地扔了颗雷。
可是,警察在犯罪分子面前历来都是完胜而归,岂能吃阿宁这一套。络腮胡子大汉瞪着金鱼眼冷冷地说:“咋的,看守所都呆好几天了,还觉得自己是个手呢?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啥事没有,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啥意思?你吹胡子瞪眼的能吃人呐!意思你比我手儿大呗?告诉你,别跟我装犊子,是那样的你打我一顿,看我能不能扒了你的皮!”阿宁铿锵有力地叫嚣起来。
“哎呀我靠!你等着,等回滨城再说,看看咱俩谁手儿大?”络腮胡子往阿宁跟前跨了两步,手指差点戳到阿宁鼻尖上。
“来来来,你动弹我一下,瞅你那狗样儿!靠你妈的!”阿宁向前挺了挺脑袋,铁椅子的横称束缚着他的下半身。
“算了老王!人家张宁确实是个手儿,比咱牛掰,咱们就是个臭当差的,每年挣的工资还不如他一顿饭钱呢!算了算了!”小瘦子又来不腥不淡地打圆场。
被称作老王的大汉到底是位有一定经验的老警察,再怎么气愤也没忘记人民警察行为守则的规定。他无奈地又指了指阿宁,咬牙瞪眼地说:“好!张宁,跟我叫板是不是?告诉你,是好政策救了你,否则我今天非得让你认识认识我不可!哼!”
“靠,瞅你那地摊货的衬衫和那块假表,还他妈认识你?你想认识我,都得看我有没有工夫!”阿宁借着这个机会想故意激怒警察,一旦他们敢动手打自己,那就有文章可做了!
可是,阿宁的如意算盘没有成功。既然滨城公安局的领导能派出这三位跨越半个中国来押解他,肯定不是盲目用人的,定然是小鸡不撒*,各有各的道。
见阿宁如此嚣张,三位侦察员互望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也看出了这位“顽匪”的用意。他们立马黑脸、白脸、红脸齐上阵,络腮胡子老王怒目发威,小瘦子里外打着圆场,周继鄂面无表情地公事公办。
斗了几句嘴之后,小瘦子按响门铃,值班民警过来带走阿宁。三位便衣警察悻悻离去。
回监舍的路上,阿宁一扫刚刚流氓气焰,紧皱眉头,大脑以两百迈的时速运转开来,连民警的问话都没听见。
“我问你呢,哪天走呀?”中年民警又问了一遍。
阿宁愣了一下神,随即回答:“噢,明天,明天走。”
“他们好凶呀!我们在值班室都听见你们吵架啦!”
“呵呵,我们东北一年有六个月冰天雪地,四个月的寒霜覆盖,两个月的夏天又热得要死,人能有好脾气吗?呵呵。”
“唉!回东北后,他们会不会收拾你呀?”民警担忧地问。
“嗨!他们也不傻,都啥世道了,动弹我一下试试,看我不告到北京去,呵呵。”阿宁得意地笑了笑。
回到监舍,阿宁往铺上一躺,眼望头顶的大吊扇,缜密地分析着形势,忽略了监舍里南腔北调的嗡嗡声……
目前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自己的分析,是李坤局长出事了,但自己怎么能涉嫌诈骗呢?阿宁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刚吃过早饭,民警就喊他收拾个人物品准备启程。
这回,阿宁可是典型的轻手轻脚,一套深色运动装、一双拖鞋,以前怎么着也要夹个包,现在,配重的只有一副铮亮的手铐了。
民警将他带到看守所的办公室,周继鄂、老王、小瘦子都站在门口,蓄势以待。
“检查一下你的个人物品,如果没有缺失,在这签字。”周继鄂指了一下办公桌上密封的塑料袋,推了推桌角上的物品扣押清单。
昨天初次照面之后,三位侦察员了解了阿宁的禀性。他们都知道这种人智商奇高,性格刚烈,而且胆大心细,又具备一定的反侦察和反改造经验,是个难缠的家伙。对待他,必须小心谨慎,决不能给他半点可趁之机,否则,肯定会出现麻烦。
故此,三位经验丰富的侦察员调整了方略。对他,只能稳扎稳打地智取,不能虚张声势地豪夺。
阿宁向前迈了两步,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扒拉几下塑料口袋,现金、银行卡、手表、两部手机,还有自己的那双运动鞋都在。他的手指轻按了一下小手机的屏幕,金婵发来的信息都被堵塞在这个小荧屏里,火辣、绵长的文字像被打掉的孩子,胎死腹中。
他的这个动作没有逃脱三位侦察员的眼睛,周继鄂眼神一闪,绷着脸说:“如果东西对的话,在这上面签字,我们好上路。”说完指了一下扣押单签名的地方。
阿宁面无表情,他无心计较这些已经失去意义的身外之物。漠然地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张宁”二字。
办完了交接手续,周继鄂平淡地看着阿宁说:“你的两部手机现在我就正常开机,这是侦察的必要。另外,有个问题想和你沟通一下。”
“说。”阿宁站得笔直,脸上依旧漠然。这种成竹在胸的气势难免给押解人员带来心理负担。
“我们请示领导了,为了确保安全把你押解回滨城,我们准备了两套方案。一是把你的双腿打上夹板,用胶带粘牢,这样你的腿回不了弯儿,没办法脱逃。二是用脚镣铐住你的双脚,你选哪个?”周继鄂说完,平静地与阿宁对视,那种拥有主动权的眼神自信而坚定。
阿宁撇着嘴轻蔑一笑:“哼!落到你们手里我还有选择权吗?最好能像包粽子一样把我捆上,否则真不安全。”阿宁毫不畏缩的眼神在三位侦察员脸上轻松一掠,根本没把二选一的方案纳入候选之列。
“诶,张宁不是没长脑子的人,人家心里有底,回滨城是打官司又不是上刑场,放人家都不一定走,还得要求局里还人家个清白呢!呵呵,都是家乡人,周科长,我说句话,咱们不缠腿也不挂镣,就戴上背铐回滨城,给个面子。”小瘦子说完,踮着脚凑到阿宁耳边,小声说:“我和瞎老五是哥们儿,昨晚我俩还通电话来着。”说完他面向阿宁挤了挤眼睛。
小瘦子提到的瞎老五是阿宁十几年的朋友了,在滨城也是“片长”级别的人物。但此时小瘦子在阿宁面前提他的名字,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真正的朋友,只能说明警方对阿宁的社会关系做过详细的调查,此刻打出人情牌用以缓解紧张的气氛而已。
这种粗浅的套路,只能博得阿宁更轻蔑的一笑。笑罢,他很配合小瘦子,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你是五哥的朋友啊?我靠!那咱俩得喝点啊!唉!真不巧!”阿宁造作地晃了晃手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唉!别说了兄弟,我姓焦,理解理解哥哥吧!我和老王只负责本次押解,回到滨城,只要不违反纪律,有事你吱声。呵呵。”小瘦子说完,为表亲密,伸手拍了拍阿宁的肩膀。
阿宁心里一乐,知道他们玩这套路子只是为了确保本次押解途中万无一失,稳定自己而已。缠腿也好,挂脚镣也罢,对于几千公里的押解路程来说,都是极其不方便的。
果然不出阿宁所料,周继鄂就坡下驴,略表吃惊地看着小瘦子说:“噢,原来你们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啊!嗨!不早说呢!那还扯些没用的干啥,看朋友面子张宁也不能给咱们添堵。这样吧!就带背铐得了,你说呢王队长?”
老王也做出吃惊的表情,拍了一下小瘦子的肩膀,揶揄着说:“靠,焦主任,你这是违反纪律啊!早知道你和嫌疑人有这层关系,业务再过硬也不能派你来押解啊!”
小瘦子讪笑了一下,近似于讨好地冲两位同事说:“嗨!这不是昨晚打电话才偶然知道瞎老五和张宁是好哥们儿嘛!你俩可得替我保密呀!万一被局长知道了,非挨批不可!呵呵。”
小瘦子说完,亲自打开阿宁的一只手铐,然后轻轻地将阿宁的双手背到后面,再把手铐戴上。一边刹紧铐牙一边假意询问:“怎么样?紧不紧?勒不勒得慌?”
阿宁也见好就收,既然大家都在表演,自己何必非要撕掉人家的面具呢?况且自己处于劣势,弄生分了对自己又没有任何好处。于是,他只在小瘦子狠刹铐牙的时候假装吃痛,要求松一些而已,脸上挂着的都是宁可受天大委屈,也不给朋友添麻烦的豪侠大义。
背铐带完了,老王和周继鄂对阿宁身上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当确定啥也没有时,小瘦子假惺惺地说:“嗨!搜啥呀!儿童团脱裤子,鸟毛都不会有的。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张宁要是藏东西了,肯定会拿出来的,是不是?”
阿宁附和:“唉,焦哥,有没有的,还是搜一搜比较好,咱俩倒是没说的,可是人家二位不放心呐!呵呵。”
异地押解可不是一般的任务,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和挑战性,公安局的领导肯定会派出精兵强将执行这项艰巨的任务。阿宁的大脑迅速对这三名押解人员作出判断,周继鄂是本案的主办案人,肯定是审讯业务精湛;老王五大三粗,应该格斗技巧突出;小瘦子老焦应该也在某些方面出类拔萃,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不过,单就他左右逢源那一套而言,领导派他此番前来就是英明之举。
法制是从人权上体现出来的。顾名思义,犯罪嫌疑人指的是有犯罪嫌疑的人,但在法院审判之前,还不能确定其有罪。故此,嫌疑人不等于犯人。大凡押解任务的途中乘坐的大都是大众交通工具,出入的也是公共场合,如果嫌疑人镣铐加身,不但侵犯人权,而且还会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所以,阿宁的背铐也没有明晃晃地暴露在公共视野内,而是肩上挎了两个大包,挡住了倒剪双手的戒具。
事后才知道,两个大包里装的都是衣服,是这三个执行押解任务的侦察员趁着来一趟南方的机会,给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买了整整两大包假牌子,都是一比一的高仿。
阿宁倒背双手,肩膀十字花式斜背两个大包,穿着拖鞋,被老王和周继鄂抓着左右胳膊,随着小瘦子一路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赌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