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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出 工

赌城深处 海宁 7670 2021-04-05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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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阿宁和小十八分到二大队不是偶然,而是这个叫季祥的中队长运作的结果。集训的这些天,季祥中队长来集训队好几次,看到阿宁不负所望地“铲”起来了,他马上跟相关领导打了招呼,说阿宁是他家的远房亲戚,不但分到了二大队,还直接分到了他所管辖的二中队,小十八分过来是阿宁跟季祥要求的。

  二大队的驻地就在监舍楼的二楼,下设两个中队,每个中队一百多人,一中队干手工,二中队出外役。

  阿宁下队的当天,娄亮带领几名随从拎兜提袋地给阿宁送来了吃的用的,而且还跟二中队“带排”的犯人“三牤子”打了招呼。所以,阿宁下到二大队二中队之后,没碰上一丁点的波折就鹤立鸡群。当然,小十八也在阿宁的余荫下少遭了许多罪,没有像一同下队的那十几个人一样,每人挨了二十镐把的“杀威棒”。

  下到大队和集训队可不一样了,犯人每天出工累得要死,而且挨揍的几率超高。相较之下,大家宁可回到集训队每天码铺,也不愿意下大队干活,因为集训队不但不干活,不犯错误最起码不用挨揍啊!

  下大队的第二天,阿宁他们这批新犯人就同整个中队一起出工了。既然照顾,当然就有照顾的样子。季祥中队长安排阿宁当了个小组长,手下有二十五个人。全中队分五个小组,每组都是二十五人。

  阿宁没来之前,他这个组是别人带的,前组长还有五天就解除劳动教养了,所以卸任休息了。阿宁接任后,按惯例在出工之前要先向自己的组员来个就职演说,内容都是中队长季祥和“排长”三牤子提前教的。演讲的场面阿宁至今都印在脑子里,全中队连犯人带管教一百三十多人都在场,犯人们按照每组指定的位置排列整齐,四个管教掐腰站在旁边,老老少少都静静地听着这个刚下队就当组长的小伙子怎么说。

  阿宁的背心很白,皮肤也光泽白亮,站在队伍前面跟那些晒得黑驴一样的家伙们一比,简直是两个人种。

  一到关键时刻,阿宁就特别沉稳,内心没有一丝的慌乱,他扫视了一下自己的那排组员,表情庄重,话语铿锵有力:“各位,除了小十八,你们基本都比我大,按理都应该叫你们一声大哥。可是,这里是劳教所,不是菜市场,更不是幼儿园。正常的人道在这里行不通,我张宁头一天下大队就当组长,估计大家都不服,不过不要紧,砍的到啥时候都没有铉的圆,咱们事儿上见就是了!是公是母过几天你们再评价。从现在开始,我的组就按我的规矩改造。就说这些,完了!”阿宁说完挺直腰杆回到自己那组的排头站定。

  这时候班长三牤子摘下草帽,跟个土匪一样霸气冲天地说:“是人是鬼都他妈给我听好啦!张宁是季中队用的人,也是我哥们儿,谁要敢嗞了毛儿,我掰他手指盖儿,出工!”

  话音一落,中队长季祥伸手打了个响指,一百多人的队伍整齐划一地开拨了。五列纵队的排头都是该组的组长,阿宁走在前排威风凛凛。

  三十多岁的三牤子是个黑大个,络腮胡子油光锃亮,一脸的凶相。手里拎着一条白龙,白龙就是鸭蛋粗细的白色硬塑料管,这在当时是通用的刑具,抽在人身上就是一道血印,撕心裂肺地疼。

  队伍走到江边,犯人们依次上船,井然有序地站在铁船仓里,一张张愁苦的脸黑漆漆地沉闷着。阿宁他们五个组长站在船尾,三牤子和十多个管教站在船头,他很高傲,除了中队长季祥之外,别的管教他都不放在眼里。后来阿宁听说,三牤子在江城是黑道名人,因为得罪了当官的,吸毒被抓,教养两年。当时的社会比较乱,像三牤子这样的黑道人物,劳教所的管教是不敢轻易招惹他的。他甚至三天两头地回家逗留几个小时,如果不是生活圈子在本市,早逃之夭夭了!

  大铁船靠岸之后,队伍分成两拨上了两辆十分破旧的大卡车。卡车箱是用帆布蒙着的,车厢里堆着锹、镐、大锤等东西。犯人们挤挤擦擦地踩在工具上,手把着车篷上的钢筋,一车人的身子像喝醉了一样,随着颠簸有节奏地摇摆。有两名管教在车尾押车,那神态如同神仙降临人间。

  卡车摇摇晃晃了二十多分钟到了市区的工地上,季中队和三牤子从驾驶室里下来之后,管教们也排开了警戒线。犯人们捡起脚下的工具,报数往车下跳,跳下来一个站到排里一个。等车上的人下完,三牤子眯起狠毒的眼睛,开始训话了:“上午这段路面必须挖完,下午技术人员安装管线,收工前还得回填完。差一点儿腰给你们打折,脱*膀子,干活!”

  话音一落,各组犯人们先甩下身上的衣服,*露着一丝赘肉都没有的黝黑脊背,拎着锹镐按分好的米数开始快速忙碌起来。

  因为有些活需要两人合作,所以每两个人一组,划分了十米长的路面挖掘任务。坚硬的柏油路面首先要用大锤和铁钎撬起沥青,再砸酥水泥,然后用铁锹清除水泥块,露出下面硬土再用镐刨。

  十分钟过去,犯人们就已经大汗淋漓了,阿宁的组除了他之外,只有小十八一个新人。新人的劳动能力和老犯人比起来差了不止十倍,季中队没给阿宁的组分更多新人,就是为了照顾他,因为哪个组干不完活,或者被别的组落下,不但组员得挨组长和班长的揍,就是组长也得挨班长和管教的揍。

  一个小时过去了,别的两人组都挖下去半米多深了,和小十八分到一组的那个老犯人脸上的汗珠成串地滚下来,但仍被其他组落下很多,因为小十八长这么大连铁锹都没拿过,更别说干活了。活没干多少不说,他倒是忙活得一头大汗,合伙人用镐刨下来一块土,小十八赶忙用锹去铲,因为姿势不对,不是锹翻就是土撒。合伙人怕被人落下挨揍,一个劲地催小十八快点儿,越催小十八越蒙,催急了小十八把锹一扔,双手抱起土块往沟外扔,反正怎么忙活都不得要领。他那白嫩的身子骨在黑人堆里很扎眼,合伙人不能指望小十八了,他的手一秒钟都不敢停,刨两下马上扔了镐去摸锹,铲完土扔下锹再摸镐继续刨……

  小十八呲牙咧嘴地瞎忙活着,被合伙人推开,说他碍事。小十八额头的汗水流到眼睛里,和急出的泪水混在一起,再混上溅到脸上的土灰,他一抬头,阿宁看见的是一个灰头土脸的花脸虎。

  上午八点整,坐在卡车驾驶室里喝茶的季中队冲背手溜达的三牤子说:“老三,让张宁过来。”

  三牤子大声喊:“张宁,过来!”

  阿宁此时正站在小十八那个两人组挖出的沟沿上着急呢,昨天季中队就给他讲过工地上的惩罚措施,干不完活小十八肯定要挨揍,这是规矩。阿宁恨不得自己跳下沟去帮小十八干活,虽然自己也没干过活,但总觉得比小十八要强很多。听到三牤子喊自己,阿宁把脱下的白背心往肩上一搭,快步走了过去。走到三牤子跟前,阿宁刚要张口问他有什么事,三牤子大拇指向背后一指:“季中队喊你!”

  阿宁赶紧走到卡车前,季中队摘下墨镜,指了一下车前面放着的一捆镐把,平静地说:“去,拽一根镐把,没挖到一米的,一人三镐把!”说完挥了一下手。

  阿宁睁着大眼睛盲目地点着头,他心里拧了一下,自己真要揍那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吗?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啊!他向那捆镐把迈动了步子,但是步子很粘,脚下像踩着胶一样粘。

  他挪到镐把前,扒拉好几下,捡了一根稍细一点的,其实也细不了多少,肉眼基本分辨不出差距来,但阿宁还是觉得应该选细的,哪怕感觉细一点也好。

  他拎着镐把,慢着步子挪回车边。季中队瞅着这个他认为百里挑一的悍将,眼神里内容很丰富。阿宁稍稍抬头接触了一下季中队微怒加取笑的目光,他想求求季中队,大家黝黑的身体大早上就汗水淋淋了,怎么忍心再去打他们呢?这太不仁道了吧?怎么下得去手?可是,当他鼓起勇气要向季中队开口求情时,碰到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是那种刺骨的冷,那种毫无人性的冷!阿宁赶紧挪开目光,他觉得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不会有怜悯的。

  他果断放弃求情,转身快步向自己的组员走去。

  来到沟边,阿宁先找了找沉下脸的感觉,然后强装出怒脸,压抑着声音说:“自己量一下深度,不够一米的趴在沟沿上!”说完无奈地皱着眉头,一股苦涩溢上心间。

  犯人们听到这话,只愣了几秒钟,他们对这个刚上任的小班长的命令还不太熟悉,但是随即大脑便适应了格式化的指令,马上用铁锹把上的刻记去量土沟的深度。

  很精确,没有人偷*耍滑。这些老犯人的神经早已麻木了,心里的是非观更是一片模糊,对他们来讲,组长定的规矩无论多么不仁道,无论多么苛刻,那都是正常的,就像杀人偿命一样正常。

  还好,只有四组没挖够一米深,看着爬在沟边的只有八个人,阿宁的罪恶感减轻了一些。但是又看了一眼爬在沟边腿直发抖的小十八,他年轻的心脏又刺痛了一下,自己怎么能下手打好朋友呢?唉!最难解决的问题放在最后边吧!他拎着那根只能在感觉中稍细一点的镐把,双腿叉开蹬住土沟两边,对面前第一个趴着的人举起了家法……

  “啪”,一镐把下去,这个挨打的中年人咧了咧嘴,回头感激地看了阿宁一眼,高喊“谢谢组长!”

  阿宁知道挨打之后喊“谢谢”也是规矩之一,但他刚刚为自己只用了一点点力而聊以安慰的心又难过了一下,这是多么不堪的愚忠啊!于是,第二镐把比第一镐把打得更轻,中年人的*股后面的尘土浅淡地飞扬了一下,没有像鹰入鸡群那样炸开窝。

  中年人又例行了公事似的大喊了第二声“谢谢组长!”

  阿宁突然生气了,他生的是懦夫的气。他觉得一个逆来顺受、不懂得抗争和改变的人是残缺的,是废物!是那种骨子里都该遭唾弃的废物!

  他抡起了第三镐把,这一下可是名副其实的镐把了,“啪”的一声狠砸在中年人的*股上,灰土似爆破的烟尘一样四下溅开,男人“啊!”的大喊一声,本来以为不用紧张的肌肉有些放松,没有因为经年挨打而形成的老茧的保护而减少压力,疼痛恢复到了五天前,他禁鼻咬牙地大喊“谢谢组长!”

  阿宁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头和季中队还有旁边的三牤子分别对望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是看笑话的表情。阿宁收回目光,心硬了几分,原来罪恶也挺简单啊!没做恶时的忐忑不见了,做了恶之后反倒卸下了良知上的包袱。

  前七个人都挨了阿宁不轻不重的三镐把,他们像吃饭喝水一样淡然地接受着这种压迫。有的人在喊完“谢谢组长”之后还自喜了一下,和旁边的人挤眉弄眼地说:“挺好,不咋疼哎。”

  人不管做行善还是做恶,一旦出手,就会循序渐进地接受它的正确性,会在内心深处给这件事寻找一个强有力的支撑点,会悄悄地对自己说:“很正常嘛!不过如此。”

  当打到小十八时,阿宁苦着脸说:“兄弟,挺着点啊!”

  小十八自知难逃一打,很善解人意地说:“打吧!宁哥,我没事儿!”

  话说得挺硬,虽然阿宁故意举得高落得轻,但坚硬的木棒击打在血肉之躯上的压迫感仍然使小十八“妈呀”一声立起趴着的身体,跳着脚在沟里蹦了几下,双手在*股上直胡撸,惹得季中队、三牤子哈哈大笑,旁边的犯人们也在偷偷地乐。

  这一镐把的反应其实对阿宁来说全在意料之中,对小十八来说虽然是初次尝到这滋味,但也是意料之中。看着小十八胀红的小脸和眼角溢出的泪水,阿宁狠了狠心,第二镐把稍稍重了一点儿,“啪”的一声,镐把刚离开*股,小十八嘴里大叫着,双手不住地快速在*股上胡撸,稚嫩的孩子还没学会用伪装掩盖本能的反应,疼痛时的叫嚷在他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但在阿宁看来,这是懦夫的体现。第三镐把举起来的时候,阿宁沉声说:“别他妈给男人丢脸,挺住了!像个爷们似的!”

  话音一落,镐把重重打在小十八*股上,这一下小十八没喊,而是立马翻过身,呲牙咧嘴地双手垫在后面不停地*搓被打热的*股,挤出的泪水在通红的小脸上漱漱地滚了下来。

  看着小十八在自己手下痛不*生,阿宁内心突然有了某种突破,他“啪”地一声摔掉镐把,双腿跨着沟沿,双手一背,激昂地大声说:“第五组的都给我听好喽!我他妈不愿意打你们,老子能有今天,靠的是擦尖磨棱!不是他妈半夜进菜地,光挑软柿子捏!打你们这些不还手的死人,我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牛掰!但是,怎么能不挨打你们心里有数!从现在开始,我再摸起镐把,就有人*股开花!干活!!!”

  话音一落,犯人们连交头接耳都没敢,手中的工具立马飞舞起来,结实的脊背在阳光下黑得发亮,汗水在皮肤上像刚刷过一层油。

  阿宁缓缓回身和季中队、三牤子相望,两个大人眼里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就像两只公羊看到一只刚出生的小虎崽一样。

  中午,土沟奇迹般的挖完了。阿宁很累,是抡镐把打人打累的。开始他以为自己几句激昂的训话可以让自己的组员们奋发图强,努力把活干完了不再挨打。但他错了,组员们确实奋发图强,想努力把活干完,但他们却一点也没少挨打。因为他们的奋发图强一直都是极限,不可能再有突破和飞跃了。他们一刻都没敢懈怠,包括没挨打以前。就像发动机已经转到了瓦数的上限,不可能再有更大的功率了。可是,挨打不是因为他们活干得慢,而是当时改造场所的一种潜规则,鞭打快牛!

  这种方式在几天以后就被聪明的阿宁看懂了,原来统治者要的不单单是劳动成果,他们要的更是被统治者从灵魂深处的屈服!

  活干得好,挨打的次数可以减少,手劲上也可以放轻,但不打是不可能的。用季中队的话讲,打你不是因为你犯了错误,而是因为必须让你们记住“犯”字怎么写!只有长记性了才不至于再进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百多犯人排坐成一堆,有几个在平时专门儿给管教们打伞拎水杯的“散仙”犯人开始忙活了,从大木槽子里把粘唧唧的馒头分给犯人们,每人两个。馒头个头很大,每个都有三四两重,是早上出工时食堂按人头配发的。装在大木槽子里蒙上白布,被两个犯人抬上卡车,拉到工地。也不知在哪里能买到质量那么次的白面,用大屉蒸出来之后都是粘唧唧的。

  上午十点钟左右,专门儿负责伙食的一个女管教“陆姐”就从家里骑着自行车来到工地“埋锅造饭”。自行车货架上的那袋蔬菜和几斤猪肉就是这一百多犯人的菜,她除了工资之外,整天算计的就是这点公家派支的菜金。听管教们说,三十出头的陆姐必须等早市将散的时候去搜集“堆货”。“堆货”就是几块钱一堆的时令蔬菜,都是最便宜的那种,白菜、卷心菜、萝卜、茄子什么的。所谓肉都是猪身上的肥油,一丁点精肉都见不到的那种。这样的肥油在稀薄的菜汤里漂上一两块,对每天体力极度透支的犯人来说,简直相当于龙肉了。在陆姐的精打细算下,每日“节省”的菜金武装她那张刁钻的寡妇脸绰绰有余。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路边突然出现一支光头、光膀子的另类队伍还是能引起大家很大好奇心的,一堆黑驴一样的犯人大口大口吃午饭时,围观的人群明显多出挖沟时的若干倍。男女老少围看这些苦命的可怜虫时,大多后悔没带家里那个不听话的儿子,或丈夫,或兄弟来,好现身说法一下,让他们看看人犯罪之后是如何的痛苦不堪。 赌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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