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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刚坐下,就看到卢志拎着蛇皮兜坐在了锉刀的对面,冲卖盒饭的大胸女说:“盒饭都是啥菜的?“
“肉菜八块、素菜四块、自己选。”大胸女说完又*媚地跟锉刀说笑。
“我要一勺肥肠、一勺猪肉炖粉条、一勺烧茄子。”
卢志说完把手伸进裤兜里掏钱,可是,等大胸女把盒饭盛完递过来,他只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翻遍了几个衣兜也没找出任何一张钞票。
大胸女不冷不热地一手端着餐盒,一手伸着巴掌,等着收钱。
卢志面带窘色,不好意思地说:“这他妈的,还没零钱了!那啥,不行的话你就把肉菜拨出去,给我换两勺素菜吧!”
“这都盛完了,咋往回拨啊?让别人看见还卖不卖了?”大胸女面带嘲讽地拉着脸。
“那……那你看我这确实没零钱,咋整啊?”卢志一脸的无奈。
“呀!这么说你有整钱呗?多大票哇?十亿的啊?”大胸女白了卢志一眼,向锉刀嘲弄地递了个眼神,上下瞟了两眼卢志朴素的穿戴。
卢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粗着声音说:“哼!别看不起人,穷家还富路呢!出门在外,不跟你一般见识!”
话音一落,卢志赌着气拉开蛇皮兜,伸手拽出一捆百元大钞,当着大胸女的面抽出一张百元人民币,往餐桌上一拍:“找钱!”
大胸女和锉刀对望了一下,有种看走眼的尴尬,她微红着脸开始找零钱。当她把九十二元人民币推给卢志时,卢志面带不善地说:“来瓶白酒,再整两个硬菜儿,本来今天卖车没赔上挺高兴。这他妈憋了一肚子火,喝点儿!他妈的!狗*子!”
说完,卢志赌气似的往木椅上一坐,使劲抱了抱蛇皮兜,扬眉吐气地冲回身拿酒添菜的大胸女说:“快点!一亿的票子我倒是没有,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值个三万两万的硬菜儿,老子付得起!”说完把蛇皮兜在餐桌上顿了一下,又紧紧抱在怀里。由于他手上用力,成捆现金的形状被蛇皮兜凸显得很惹眼。
大胸女不吱声了,启开了一瓶“北大荒”烈性白酒,又用盘子给卢志盛了一条红烧鲤鱼和一盘炖鸡块,声音降低了八度:“这些够不?”低眉顺眼了许多。
这时,锉刀转身走了,阿宁和石头都看出他是盯上了卢志的钱兜,故意躲着身影准备下手。
“整个干净点儿的杯!”卢志冲大胸女一指她旁边摆着口杯的托盘。
大胸女捡只杯子用清水涮了涮递给卢志,卢志咚咚咚地将杯子倒满白酒,就着几个可口的肉菜大吃大喝起来。
阿宁和石头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馄饨,眼角的余光瞟着躲在不远处抽烟的锉刀。
卢志也是好酒量,二十分钟不到,大半瓶白酒灌下肚子。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大着舌头一指餐桌,冲大胸女喊:“整两个餐盒,把剩菜打包,我到车上接着喝……呃!”还打了个酒嗝。
大胸女麻利地将卢志的剩菜装进两个餐盒里,外面套上一个塑料袋,指着他剩下的小半盒米饭说:“这点儿饭还要不要了?”
“要饭?你才要饭呢?我告诉你,我就讨厌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哼!告诉你,别看我穿的破,腰里有干货!一个月挣的钱,够你卖半年的了!”卢志嚷完还拍了拍怀里的蛇皮兜。
大胸女差点没爆发,咬着嘴唇想,算了,这个土财主喝多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但等卢志转身一走,她跟卖拉面的老太太说:“这酒蒙子嘴真损,他老婆才是卖的呢!”
阿宁和石头一直盯着锉刀的身影,这个老贼一看卢志抱着蛇皮兜摇摇晃晃地向商场门口走去,他悄悄在后面尾随。卢志走到一个卖汽水的摊床前停下了踉跄的脚步,没掏裤兜里的零钱,笨手笨脚地打开蛇皮兜,不小心把三捆崭新的百元大钞都露了出来。他缓慢地抽出一张纸币,硬着舌头冲卖汽水的老头说:“买瓶汽水。”
老头瞅了瞅那张百元大钞,微笑着说:“小伙子,票太大了,我找不开,你没零钱吗?五毛就够!”
“大爷,我就是想多换点零钱车上花,否则……”卢志刻意压低声音:“否则,一掏钱就露大票,要招贼的!”说完还诡秘地向老头眨了眨眼睛。
老头没作声,犹疑地拿起那张百元纸币冲光线照了照,确定不是假币,绷着脸说:“你这就是换零钱来了,得买两瓶,一瓶我不卖!”
卢志憨憨地乐了:“好使!大爷,你说的话就是皇上的粑粑——好屎!嘿嘿……”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眯着小眼睛的锉刀看在眼里,他那双贼手不自觉地空抓挠了几下,一年到头也碰不上一次能偷两三万的活儿!他紧了紧夹袄袖口的纽扣,又扶了扶小立领,扔掉叼在嘴里的牙签,挺了挺胸,不远不近地跟在左右摇晃的卢志身后……
阿宁和石头交换了一下眼色,分开来坠在两人身后。他俩都知道,这件事找卢志去配合是找对人了,卢志聪明又细微,刚刚这个开场白演得相当成功,一直自信满满的锉刀绝对没有看出破绽。
卢志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太平路向江城火车站走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哼着*色小调,蛇皮兜被他挎在脖子上抱在胸前,一只手拎着几盒残羹剩饭,整个一位几两小酒儿就不服天朝管的“屯大爷。”
锉刀短粗的手指夹着半截香烟,贼光四射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必然会合计,只要离开江城地界,这个买卖如果自己单干下来,那可是块肥得流油的肉,也不用跟“合伙人”分赃,比在商城里仨瓜俩枣地瞎抓挠强多了!他狠抽几口之后摔掉烟头,双手插进裤兜,绷着结实的腿部肌肉,越来越近地凑向卢志。
阿宁和石头在太平路的两侧尾随着锉刀。现在唯一让阿宁担心的就是卢志真的喝醉了,万一被锉刀在候车室得手,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自己为了报仇雪恨,说得冠冕堂皇一些,也为了为民除害,必须把锉刀弄进监狱去。否则,像打他一顿、捅他几刀这样不上档次的办法,根本抵消不了心中的仇恨。阿宁隔着宽宽的街道给目不转睛盯着锉刀的石头拨了手机,看着石头接起电话,他沉稳地说:“石头,锉刀没见过你,你可以跟卢志稍微靠得近点儿,千万保证在锉刀得手之后摁住他。我从头至尾都不能露面,否则锉刀肯定会指认我是脱逃的劳教学员,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哼!放心吧老大!这么个小B玩意儿,急眼了我把他捏巴捏巴从下水道冲下去,哼!”
“摁住他之后,弄不好乘警得让你做笔录,能整明白吗?”
“能整明白,放心吧老大!没事我挂了?”石头就是个急性子。
阿宁一想,最好是别让石头和警察扯上关系,他不太能控制好局面。想到这儿,阿宁说:“别着急,这样,你就伺机把得手后的锉刀摁住就得了,剩下的事儿交给卢志,制服锉刀之后你就撤!”
“呃……那也行,还有事吗?”
“没有了,跟踪时别整得太明显。”
“嗯,知道了!”石头挂断手机。
几百米的路程转眼走完了,卢志懒散着身形晃进了车站广场,锉刀和他的距离相差二十多米远。因为卢志一直抱着蛇皮兜,锉刀没有下手的机会,他只能一直跟着,等到卢志松懈下来他才好下手。
卢志哼着小曲进了售票大厅,他抬起不太听使唤的头颅,叉开腿,斜眼查看着车次。找了半天,才确定该坐哪趟车。他吊儿郎当地晃到售票口,大着舌头冲售票员说:“给我来一张三点十分到滨城的硬座。”
“十九块五。”女售票员厌恶地瞟了一眼趴在窗口的酒蒙子。
卢志一手抱着蛇皮兜,一手从裤兜里抠出一把纸币,放在窗口数钱。
这时,尾随而至的阿宁和石头看见锉刀已经向卢志身后凑了过去。卢志后面还有几个刚刚要买票的旅客,都被面容不善的锉刀扒拉到身后,他已经和卢志身挨身了。
阿宁死死地盯住锉刀的手,他怕卢志在这个节骨眼上稍一疏忽被锉刀拽走钱兜,急忙给三米外的石头使了个冲上去的眼色。石头几步跨过去,没有站进铁栏杆里面,而是直接从排队买票的队伍旁边插了过去,站到了卢志身边。
当石头用带着墨镜的眼睛看卢志的时候,卢志麻木的眼角突然狡黠地一挤,示意石头不用担心。石头飞快地瞄了一眼卢志身后双手插兜装作排队买票的锉刀,做出一个焦急的表情,拍了一下窗口的大理石窗台,转身走了,
阿宁一看石头回来了,他怕锉刀警觉,特意向远处的木椅边走去,边走边拨石头的手机。
石头还傻呵呵地跟在阿宁身后,突然手机响了,他知道这是老大有话说,才停住脚步接起手机:“喂。”
“喂个屁!你直接奔着我过来,被锉刀看见怎么办?这些老贼精着呢!咱俩别往一起凑。卢志那儿怎么样?”
“呵呵,老大,咱俩多余费心。卢志给了我一个眼色,他肯定不能让锉刀在这儿有下手的机会。放心吧!”
“好!看来卢志好酒量啊!”
“那可不,他装醉呢!”
“你千万别让锉刀看出来是故意跟着卢志。”
“嗯,我去买票。”石头放下了电话。
在石头排队买票的同时,卢志已经买好了车票,他故意没看后面的锉刀,紧抱着胸前的蛇皮兜,转身来到一处人少的木椅前坐下,后背使劲往椅子上一靠,大仰着脖,喷出了大口的酒气。然后,他拉开棉服的拉链,把蛇皮兜往怀里一抱,抿了抿怀,瞌睡起来。
锉刀买好了车票,梗着短脖寻找卢志的身影。当他看见靠椅而睡的卢志时,直接绕到他的背后,和几个候车的旅客挤了挤,坐了下去。
石头假装看候车室的宣传画,眼睛在墨镜后面一刻不离地盯着锉刀的动作。阿宁买了本画报,假装看封面上的美女,眼睛越过木椅靠背,落在了锉刀那花式头型上。
卢志好像有些困了,靠了一会儿竟然栽歪下去,侧躺在木椅上,抱着棉服里的钱兜,脖子打了个弯,头抵在椅面上迷糊着……
这时,锉刀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假装随意闲望,单腿跪在椅子上,贪婪地盯着卢志搂在怀里的钱兜。这个时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因为还在江城,就算出问题也不至于造成严重后果。他瞟了瞟身前身后,见没人注意自己,飞快地伸手解开了卢志胸襟上的一颗钮扣。当他解另一颗钮扣时,卢志突然翻了一个身,脸冲椅背蜷缩了一下身子,把钱兜搂得更紧了。
这一切,石头都看在眼里,大长腿上的肌肉早就绷起了形块,如果锉刀得手,他会迅速冲上去踢死这个土行孙。
阿宁看见锉刀站起身之后,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就怕锉刀在这里下手,搞不好还会出现一年前的那一幕。但当他看到锉刀又假装闲看而东张西望的时候,放下心来,这说明锉刀还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过了几分钟,锉刀手插裤兜绕了过去,很自然地坐在了卢志脚下,看来他是想从棉服下摆拽出钱兜。当他假装肘杵椅面侧下身时,卢志嘟囔着一句听不清内容的酒话突然坐起身体,然后眯着醉眼捂着肚子奔厕所走去。
等卢志走到了收费厕所的门口,锉刀突然站起身匆匆而去。
石头见锉刀没跟卢志进厕所,而是冲候车室的出口走了,急忙瞅了一眼不远处稳如泰山的阿宁。阿宁一摆头,石头迈开大步就要跟上锉刀。
阿宁赶紧给石头打电话,石头已经走到了候车厅的拐角,手机一响,他盯着锉刀快速离去的背影接通电话。
“喂。”
“你回来,别跟着他,我是让你去厕所。”
“那咋整,锉刀走啦!”石头很着急。
“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检票,我估计他还得回来,你现在去厕所看看卢志干啥呢?盯着他点儿!”
“嗯!”石头揣起手机向公厕走去。
进到公厕,石头看见卢志闭着眼睛站在小便池上拉裤链,任何一个人看见他这副德行,都知道他是一个连撒*都站不稳的酒蒙子。
石头若无其事地靠近卢志,小声问:“你没事吧?”
卢志听见是石头的声音,一改晕头转向的神态,眼睛清醒地瞟了瞟左右,口齿清晰地说:“我没事儿,那小子刚刚想在候车室下手,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上火车,我怕他继续动歪心思,才假装被*憋醒了,你俩就放心吧!不到滨城地界,我不会让他把钱拿走的!”
一听这话,石头彻底放心了。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警觉,他转身快步走出公厕,溜达到卖烟的亭子边,掏出手机给阿宁打电话。
阿宁看见石头从厕所出来之后就掏出手机,知道他是有话对自己说。刚把手机掏出来,铃声就响了,他摁了接听键:“喂,什么情况?”
“老大,卢志那边你就不必担心了,这小子清醒着呢!”
“嗯,这就好!”刚说到这儿,阿宁一眼瞟见锉刀手上拎了一个和卢志怀里一模一样的蛇皮兜出现在候车室门口,小眼珠贼光四射地搜寻着目标。阿宁急忙对着话筒说:“锉刀回来了,这B养的还拎了个蛇皮兜,看来他想偷梁换柱。”
“是吗?”石头扭脸往候车室门口一看,锉刀已经盯住了从厕所晃出来的卢志,慢慢向他靠了过去。石头挂断手机,买了两盒软中华揣在身上。
锉刀好像打定了上车再行动的主意,他把蛇皮兜往头下一枕,与卢志隔了一排木椅躺下,从兜里掏出两个磨得溜圆的核桃玩起来。
这一个多小时过得挺平静,直到广播里喊车次检票了,锉刀才尾随卢志进了检票口。阿宁和石头一前一后地检过车票,随着步履匆匆的人流拥上了开往滨城的火车。
由于锉刀是紧跟着卢志买的车票,所以座位是挨着的。上车之后,锉刀把立领夹袄向头上拽了拽,趴在茶桌上就睡。卢志坐在他旁边,靠着车窗,刚坐稳*股就打开塑料袋,把两盒剩菜摆出来,拧开那少半瓶白酒,用一次性筷子夹菜,嘴对嘴地“吧嗒”一口菜、“滋喽”一口酒,细嚼慢饮起来。
阿宁和石头也跟卢志和锉刀一个车厢,本来他俩座位也是挨着的,但阿宁怕离卢志远了“监管”不到位,就让石头给一个旅客拿了一包中华烟,把座位换到了卢志的斜对过,这样可以最近距离地控制事态。
卢志一边喝着小酒还一边和对面而坐的一个老头侃大山。老头问卢志:“你到哪儿啊?”
卢志说:“滨城。您到哪儿啊大爷?”
“我到尚志。”老头中气十足。
“到尚志得后半夜吧?”卢志的舌头有点大。
“用不了,晚上八九点钟就到了。”
“噢,您老人家下车以后,我还得两个半小时到滨城。”
“小伙子,你是滨城人吗?”
“不是,到滨城还得坐汽车回我们县。”
“娶媳妇没?”
“娶了。”
“孩子多大啦?”
“没孩子呢,想等多挣两年钱再要。”
“哎呀!那得抓紧呐!”
“可不是咋的,老抓紧了,出车回来就鼓捣!嘿嘿……”
“对,年轻人就得勤鼓捣。我像你这岁数都仨孩子啦!”
“您一共几个孩子啊?”
“六个,仨丫头,仨小子。呵呵……”
“那您老人家年轻时挺牤实啊!呵呵……”
“哼!不瞒你说呀!就是现在,三两天也鼓捣一回,总不着消停,呵呵……”老爷子很健谈。
“哎呀!大爷,那您可真硬实,不服老哇!”
“哼!服啥老,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赛过金钱豹哇!”
“那您老今年多大岁数啊?”
“六十一。”
“那六十如啥呀?”
“六十啊!六十……六十如红眼貂,嘿嘿……”
老头一句笑话把周围的男女旅客都逗乐了。卢志把酒瓶往老头面前一递:“大爷,您太有意思了,如果不嫌弃,咱爷俩喝两口儿,呵呵……”
老头也不客气,接过酒瓶灌了一口,禁了禁鼻子,咂了咂牙齿凋零的嘴巴:“小伙子,这点儿太瘦哇,等会卖货的过来再整一瓶。你不知道,我这馋虫上来还没治呢!呵呵……”
“妥!大爷,喝您的,我买,管够……”
不一会儿,传来了售货员的吆喝声:“啤酒白酒饮料啦!花生瓜子烤鱼片啦!”
卢志豪爽地买了一瓶白酒、一只烧鸡和一袋花生,你一口我一口地和老头喝了起来……
阿宁和石头用的是当时最先进的“大脸猫”手机,已经可以发信息了。可是石头不会发信息,捅鼓半天也打不出一个汉字,费了半天劲儿也没编辑明白一句短信,索性,他站起身朝着阿宁走去。
他刚蹭过去,阿宁就起身跟了上来。到了车厢连接点,石头回身快速地说:“老大,我坐在过道边上,倒是不怕锉刀跑了,但我总怕卢志喝高了误事啊!”
阿宁轻皱眉头:“他不是混球,敢这么喝应该是有量。依我看问题不大,他应该是迷惑锉刀呢!”
“那就行,我回去。”
两个小伙子依次回到自己的座位。路过卢志的座位时,石头还刻意和卢志对了一下眼神,从卢志的目光里,石头收获的依然是坚定。同时,石头也瞟了一眼手掌垫着脑门,趴在茶桌上的锉刀。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喝光酒瓶的时候,列车也到达了尚志火车站。卢志大着舌头,立起不稳的身形含糊着冲老头说:“大……大爷……不……不送……有……有机会……咱……咱哥俩再喝两杯!”
老头也醉醺醺地说:“兄弟……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说完蹒跚着向车门走去。
老头一走,卢志像一座坍塌的土山似的趴在了桌子上。列车从尚志火车站再次启动时,他已经鼾声如雷。
列车继续在黑漆漆的山间穿行,黑夜是催眠的,旅客们大都昏昏*睡。车厢很静,石头假装闭目养神,实则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伏在茶桌一角的锉刀。
列车隆隆前行,车窗外偶尔掠过一片片村镇的灯光。四个戴着袖标的乘警依次走过,边走边喊:“保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他们已经是第三次巡逻到这节车厢了。阿宁微闭双眼,大脑飞快地运转着,锉刀也带上车一个和卢志的钱兜一模一样的蛇皮兜,他的目的应该有两个,一个是偷梁换柱,把卢志的钱兜和他自己的蛇皮兜调换。二是如果被发现,他可以狡辩说自己拿错兜了,从而逃避打击。哼!绝对不能给他这个机会。阿宁站起身,直直地望着石头。石头会意,起身随着阿宁向列车连接点走去。过了车厢门,阿宁小声对身后的石头说:“锉刀的那个蛇皮兜要想办法给他弄没了,否则他肯定抵赖说自己拿错兜了。”
石头轻皱眉头:“咋整呢?”
“记住,等他拿到钱兜之后,你一定等他走得稍远一些再摁住他,我好有时间让卢志把他的蛇皮兜扔了,让他有口难辩。”
“嗯!明白了!”石头点了一下头回了车厢。
阿宁站在车门外点了一支烟,他在捋顺所有的思路。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锉刀肯定会在一个小时之内下手,石头把他擒住之后,人证物证俱在,到时候锉刀只有把牢底坐穿这一条路……
正想着,阿宁突然看见锉刀站起身回头回脑向车厢两头望了望,然后又坐下身去。阿宁断定他这是要下手了,赶紧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
又过了大约七八分钟,列车上的广播报道:“帽儿山车站马上就到了,停车一分钟,请下车的旅客做好下车的准备。”列车随即慢了下来,咣当咣当地开始刹车,陆续有乘客开始向车门移动。
这时,阿宁看到锉刀又回头回脑地向车厢两头望了望,然后低头捅鼓了几下,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另一端的车门走去。
局势相当紧张,阿宁心跳加速。
锉刀刚走过石头身边,趴在茶桌上睡觉的卢志突然大喊:“站住!抓小偷!抓小偷……”
听到喊声,锉刀猛地往前一蹿,越过三四个要下车的旅客挤到了前面,怀里紧紧抱着蛇皮兜。但是,他的动作跟石头一比可差多了。石头根本都没走过道,他一闪身形跃上座椅靠背,从这个座椅直接跃上那个座椅,坐着的旅客“哎哟!啊!妈呀!”地抱头猫腰,躲闪着在头上跨栏的黑大个……
此刻,火车已经进入了刹车滑行阶段,每个车门的乘务员都准备打开车门。听到喊声,人群大乱,就在大家都回头寻望之际,锉刀已经蹿到了列车连接点的那道门前,他伸手扭门把手的刹那,被随后赶到的石头一脚踹在脑袋上。“哐”地一声撞上了车门的玻璃,锉刀忍着疼痛刚要回身,石头的大手抓住他的花式发型就把他摁在了地板上,铁质地板的斜纹把他的脸硌得都是道道。他大喊:“松开我!靠你妈的松开我……”
但他真是痴心妄想,石头的大拳头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拳,“噗”的一声,锉刀不动了,声音也没了。这时,手里拿着车门钥匙的女乘务员用对讲机大喊:“乘警长,乘警长,七号车厢发生打斗,请速赶来,请速赶来!”
稍后,对讲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收到,收到,我们就在五号车厢,马上过来,马上过来。”
不一会儿,下车的乘客都靠在了旁边,几个乘警冲了过来。一看石头还骑在锉刀身上摁着他的头,两个乘警一人一个肩膀摁住石头,其中一个乘警说:“起来,咋回事儿?”
还没等石头开口,从一旁挤过来的卢志大声说:“乘警同志,他是好人,他摁着的那个小子是小偷,他偷了我的钱!”
乘警们扭头瞅了瞅卢志,又瞅了瞅乘务员。乘务员急忙说:“对,刚才有人喊抓小偷,一眨眼这疙瘩就打起来了!”
旁边有几个下车的乘客也跟着说:“对,底下的那个是小偷,上边这个黑大个是抓小偷的!”
中年乘警长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做出了判断,这肯定是个盗窃案。他阴着脸喝道:“把他俩和报案那个全带餐车去,打开车门,让乘客上下车。”
石头怕锉刀装死再瞅准时机蹿了,被乘警拉起来时,他的大脚还踩在锉刀身上,还使劲碾了碾。当乘警拉着他去餐车做笔录时,石头才想起来自己是逃犯,弄不好会露出破绽,他红着脸咧了咧嘴:“警察叔叔,我到站了,人也给你们抓住了,我就不去了,呵呵。”边说边跟着下车的乘客往车梯下走。
一个乘警刚要说什么,卢志抢着说:“对,他帮着抓到的小偷,谢谢你呀!同志!谢谢啊!你真是活雷锋啊!”
石头跨下车时咧着大嘴说:“应该的!应该的!呵呵……”大步向站台走去。
帽儿山是个小站,上下的旅客不多,这个车门也就二三十人。因为发生了重大事件,这节车厢的车门提前关上了。几个乘警捞起昏头涨脑的锉刀就往餐车走,卢志的蛇皮钱兜还在他怀里紧紧抱着。卢志刚要拽回蛇皮兜,中年乘警长拉住他的手,绷着脸:“到餐车再说,先让他抱着!”
这时,锉刀晃了晃脑袋,逐渐恢复意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使劲儿把怀里的蛇皮兜甩出去,刚要有动作,被一个乘警牢牢摁住,厉声喝道:“想抛脏啊!晚啦!”咔嚓一声,给他带上了手铐。
锉刀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大声喊:“这包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啪”一个大脖拐削在他后脖颈上:“不是你的你抱在怀里干啥?不是你的你要扔啥?拿我们当傻子是不是?”乘警长又给了锉刀一脚。
锉刀还要狡辩,乘警长一指他:“闭嘴,一会儿再说!”
锉刀恨恨地回头瞪了卢志一眼,垂头丧气地被拽到了餐车。
阿宁趁乱时快速捡走了卢志座椅下面的蛇皮兜,他刚回到座位坐好,乘警押着锉刀过来了。阿宁假装揉眼睛躲过了锉刀的眼神。一抬头,正好看见卢志的目光,他一眨眼睛,卢志诡秘一笑。
阿宁的心放下了,他掏出手机拨电话,嘟音响了两声接通:“喂,老大。”
“在哪儿呢?”
“我在帽儿山车站里呢!”
“那啥,你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我电话,明天我和卢志返回来,你在这个站上车。”
“嗯,那我先吃口饭,然后找个旅店睡觉啦?”
“行!今天的活干得挺漂亮的,你身上的钱别嘚瑟丢了!”
“放心吧!”石头乐呵呵地挂断了电话。
阿宁心里畅快极了,他来到列车连接点,点着一支中华烟,把背上的包挪到了面前,看着车窗外黑雾里的灯火,吐了几个大烟圈,冲车窗里映出的自己笑了。
一个人如果完结了沉积已久的心愿,那种畅快不光是心情好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生活中的不如意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的,由此,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锉刀的沦陷不光报了阿宁一个人的仇,同时,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个即将被他祸害的人。
一个多小时后,卢志才拎着蛇皮兜兴致勃勃地回到七号车厢,与阿宁四目相对,两个年轻人只是会心地相视一笑,并没有打招呼。直到列车到站,过了出站口,两人才并肩走在一起,然后哈哈大笑地击了一下掌,阿宁高兴地说:“快讲讲,咋做的笔录?”
卢志一抱膀,把钱兜往怀里一搂:“哼!赶紧请我再好好喝点儿,否则不但不讲,连钱也不还你,呵呵……”
“好!走,去老砂锅居。”阿宁拉着卢志奔滨城站前著名的风味餐馆走去。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餐馆里的食客寥寥无几,这些午夜逗留在滨城的外地人满心感到的都是落寞。两个年轻人选了一张角落里的餐桌,点了两套咕嘟咕嘟滚着沸汤的砂碗和两碗米饭,又点了一瓶白酒,心情大好地吃喝起来。
滨城虽然是个省会城市,但这里毕竟是阿宁的家乡,怕遇见熟人,他是背对着店门坐的。他先冲卢志伸了一下大拇指:“卢哥,你真是好酒量啊!不光中午喝,一路上你都在喝,我都担心你醉马天堂地再把事儿干砸喽!”
“呵呵……哥们儿,你是不了解我。一顿两瓶白酒下肚,打麻将我都不带诈胡的!平常开车不敢喝,只要收车回家之后,我必须干一瓶才能睡着,这点儿小酒真就当解渴了!”卢志说完一口灌了大半杯白酒。
“卢哥,赶紧说说怎么个情况?”阿宁有些急切。 赌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