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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披香殿到了。”
宫女的声音打断了顾研华的思路,她抬起头,入目依然是飞扬在微风之中灵幡,殿门口硕大的香炉之中焚着香,袅袅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大殿之中人来人往,渐渐的已经有些大人宗族来此哭祭,顾研华冷眼看着这一切,眼底一片死寂,不悲不喜。
这一幕偏巧落在刚刚从大殿之中出来的南景珩眼中,南景珩看着她这幅样子,心中莫名的一痛。如今的南景珩确然不知该如何面对顾研华了,按辈分,顾研华是他的皇嫂,按国礼,现在的顾研华已经是南国的太后娘娘了。
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南景珩的骨血……
南景珩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太后的设计,顾研华不过是个来此和亲的平民郡主,却不幸的遇上这一切。两人不过相见数面而已,每一次见面顾研华给他的印象却都是截然不同的。
明明身陷人心凉薄的冷宫之中,她偏偏要站出来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同乡之意去得罪本不该得罪的人,那等气势气魄着实让人心折。
时而气度非凡,时而又是懦弱恐惧……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南景珩看着顾研华,甚至忘记了迈动步子,顾研华也看着她,眼神之中却似乎无半丝波澜,她只是静静的看着。
看到南景珩败下阵来,南景珩有些挫败的开口,声音之中还带着些沙哑:“见过太后娘娘。”终究是他先行了礼。
顾研华对于这等的礼节仍是陌生无知,她心中甚是局促不安,不知所措,可是面上却是一派的沉静。她微微欠身,声音清脆却又无比恬淡:“见过睿亲王。”
她说完之后便径直向前走去,没有半丝的留恋。擦肩而过的瞬间,盈满鼻翼间又是那带些清苦的佛兰花的味道。
顾研华眉头微微皱起,脚上的步伐没来由的加快了几分。
徒留南景珩一人站在原地苦笑着看着顾研华离去的背影,一向清冷无波的他今日短短半日的时辰里,却是几度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啊,在顾研华看来,自己与那等无良登徒子又有何区别。他自己生出些不该有绮丽心思,端的是可笑。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纷繁杂乱的心思,迈步向着殿外的乾华门处走去。
顾研华顺从的跟着指引,跪坐在为她准备的蒲团之上。为她安排的蒲团在距离灵柩非常近的位置上,按常理,这大概是新皇守灵的位置。
她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先皇的灵柩,据说这棺材用的南方的金丝楠木,棺木做成后,又要刷上四十九道漆,种种花费岂止千金万银。可死后再如何奢华,不过一场空罢了。
生前再如何权势滔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而已。
顾研华打量着四周,她看到大殿两旁分列两排跪坐在蒲团之上的诸多官员,他们大概便是礼部负责筹备此次哭祭的官员了吧。
等到时辰到了,文武官员应该是从乾华门进,然后行至披香殿门前时行三跪九叩之礼,到了先皇灵柩前,再行一次大礼。而她所要做的,便是极尽可能的嚎啕大哭,不管真心实意有无泪水。
顾研华在心中默念着先前王芸香对她所讲的诸多礼仪,她从怀中拿出芸香提前为她准备的沾了葱汁的锦帕,默默的捏在手中。
悠远钟声再次响起,皇帝驾崩的百日里,都城内的钟声自是不会停歇。
钟声响起,像是顺带敲开了诸人的泪闸一般,一瞬间,哀嚎痛哭之声似乎要将大殿的房顶撞开一般。
顾研华看着这闹剧一般的场面,听着他们做戏一般的哭声,她没来由的有些想笑。可是嘴角的笑意还未曾完全展开,泪水却是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衫之上。
她拿起锦帕想要将泪水拭掉,却忘记了那是锦帕曾经沾过葱汁。泪水更是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大颗大颗的滴落在衣衫上,滴落在蒲团上,滴落在青璃地砖上。
许是她哭得太过凶猛,跪在她身后的一干先皇的妃子,宫中有品阶的命妇,又或是达官贵人家的诰命夫人,愈发的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没多久,便有一批一批披麻戴孝的人开始进入披香殿,来到先皇的灵柩之前。
“皇上啊——您就这样去了,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过啊——”刺耳的嚎声于一片大哭声中脱颖而出。顾研华抬头望过去,只看到一须发皆是花白的老人家颤颤巍巍的跌坐在灵前的蒲团上哭喊着。
“李大人,李大人您慢点。”一旁的人手忙脚乱上前搀扶着他。
那被称作李大人的老者却是不管不顾的扑在先皇的灵柩前,哀声大哭,花白的胡须都不断的颤动着,显示主人近乎崩溃的悲伤情绪。
顾研华心中有所触动,这等发自内心的痛哭声本就有着震慑人心的效力。可偏偏此时,她看到刚刚从殿后出现在此处的王太后眉间一闪而逝的厌烦和忌惮。
顾研华身为先皇的皇后,自当在此守灵,可是王太后是先皇长辈份的,便无须再跪在此处哭祭,只消来此处祭拜一番也便算是尽了心。
可是李大人出现的同时,王太后也出现了,这难道只是巧合吗?那王太后眉眼间的不耐烦有作何解,顾研华若有所思,心中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李大人,李大人您节哀,您老可千万保重身体。”周围一干年轻的大人好说歹说的终于是将大哭到近乎晕厥的李大人扶了下去。
顾研华心中喟叹,总还是有人真心的为逝去的先皇痛哭的,总不算是太过凄凉太过虚假……
顾研华心中思量着到南国以来后发生的种种,思量着日后的她又当何去何从。她冷眼旁观着,目送着一波又一波前来哭祭先皇的人。
她看到角落里囤积的燃烧的纸灰,她看到香炉中渐渐短下去的盘香,她看到烛盏上滴泪的白烛,她看到泼洒在灵柩前的大碗大碗的酒水……
她看到人群之中的南景珩正在看着她,她低下头,回避着他的注视。
顾研华不知道跪了多久,殿外的钟声仍是一下一下的敲着,而耳边的哭声却是低下去了许多。大概到时辰了吧,能于这第一日而且是到灵前祭拜先帝的无不是身份显赫尊贵之人。
之后先帝的灵柩还会在披香殿停留两日,一共诸人在殿外祭拜。
礼部的大人跪在灵前絮絮叨叨的说着些有的没的,顾研华充耳不闻,肚中的饥饿已经压过了理智阻挠着她的正常思考。
她想站起来,可是双腿麻木的几乎失去了知觉。
用过殿中的素斋之后,随行伺候的宫女的一席话却是将顾研华从刚刚饱腹的舒适感中重新拖入了深渊之中。
“太后娘娘,太皇太后有命,感念先帝对您的恩情,嘱咐您今夜在灵前为先帝彻夜诵经祈福,点燃灵幡,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殿门在身后被重重的关上,先前人来人往的披香殿此时却是空无一人,顾研华看着殿中映在昏黄的烛光下的一切,她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下去,于这异时空生活了十几年的她早已经习惯了天黑之后没有现代电子相伴的生活。可是一想到今夜她将与一个死人的灵柩一起被关在这么一座空旷的大殿之中,她只觉身心俱寒。
顾研华在心底不断默念着母亲当年教给她的一些辟邪驱鬼的俗语,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她的灵魂都能穿越到这异时空之中,又何尝能够肯定真的没有所谓的鬼怪呢。
顾研华一边想着,心中愈发的恐惧不安,她一路小跑躲到烛光最为密集的祭台前,似乎那微弱的烛光能够驱散她心中的不安。
她默默的将发髻之上的一把银簪子摘了下来藏在衣袖之中,然后她半跪在蒲团之上,手中拿着一卷佛经,靠着烛台,微闭着眼睛闭目养神。
在她生下孩子之前,王太后应该不会太过于为难她才是,毕竟她腹中还有对王太后来说无比重要的皇嗣在。
夜深风渐起,呼啸的风声吹得窗棂不断发出怪声。窗缝之间透进来的凉风带的惨白的窗帘时不时的鼓起落下、鼓起落下。
顾研华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离天亮还有多远。突然耳边传来若有似乎的窸窣声,顾研华整个人一个激灵便“唰”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披香殿之中只有她一人,可是殿外应该是有诸多宫女候着,有诸多侍卫保护着才是的。然而在这等防范之下,还有人能悄无声息的潜进来吗?
怎么可能,还是说来者武功高强到了可以避开全部的侍卫的注意,还是说来者原本就是与他们一伙的,他的出现是很早就安排好的,用来针对她的?
顾研华心中恐慌担忧,然而脑中的想法却是在瞬间便是过了许多。她不断冷静的思索着,企图在这等不利的境地之下为自己谋的些许先机。 凤霸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