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链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Unpredictable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后来过了很久,周靳言每次想起自己在国内的高中生活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一天。
他从学校回来之后就被直接被关了禁闭。准确一点,除了必须他本人出面的事情,剩下的时间,他直接被江凝锁在了家里,实行二十四小时绝对管理制度。
可能太害怕周靳言反悔,江凝必须要把他锁在眼前。甚至于让他彻底灭了反悔的念头,江凝每个晚上都止不住地哭,哭着让周靳言相信她。
妈妈不会害你,妈妈只是太爱你了。
妈妈不能没有你。
*
实话说祁臻这一节体育课上得浑浑噩噩。
他连跑步都没好好跑,跑着跑着就掉到队伍最后面,要不是体育老师吼了他一嗓子,这人能跟班里差开一圈。
“老祁你……咋回事啊?”谢子炀跑完步,用最后的力气追上在他前面的祁臻,对于一个跑步异常艰难的文科生来说,能跑完就很不容易了,还得附带追人,“不是,你俩这什么情况。”
周靳言走,按理说,第一个会通知的就是祁臻。
再不济就是何邵。
可现在这俩都一副“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么”,祁臻还顺便附带了一张“我是真的不知道”的脸。
怎么看怎么让谢子炀头疼。
爹系男友谢子炀为两个傻孩子操碎了心。
“不知道。”祁臻表情没什么起伏。
声音却像是掺了沙,比以往哑了好几倍。
听听这声音。
谢子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祁老板,你这个状态不对,你俩到底什么情况。你别觉得我这话狠,你和周靳言到底怎么回事。”谢子炀难得在祁臻面前板起脸,语气都少有的锋利,“靳言昨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说么?”
祁臻刚想回话,就被跑步回来的何邵截住了话头:“老祁这什么情况,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祁臻心说我还想问你呢。
“靳言……有跟你说什么吗?”祁臻轻轻叹了口气,太阳穴突突跳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了,他废了好大劲才把那些狂躁不堪的情绪压下去,说话声音也没什么起伏,“他会跟你说吧。”
是真的憋着火的。
他现在前因后果他什么都不知道,说他是被渣男骗了感情然后又被甩了都合情合理。
连点缓和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周靳言这一走,当头一棒给祁臻砸懵了,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但他其实多少能猜出个七七八八,靠着何邵,靠着周靳言自己。祁臻其实多少对周靳言家里的情况是有点数的,他活了十七年就没见过这么难对付的家庭。
就算这样,祁臻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情绪依然跨过了理智那条线,让他一度没法冷静下来。
感谢要人命的跑步和北城彻底要人命的大风,祁臻的大脑在跑了几圈之后差不多恢复了点神智,可以理性地评估现在自己的状态。
火大,非常火大。
但他这个火的原因并不在于周靳言走,而在于他自己。
祁臻本来以为,自己做的一切一切,都足以让周靳言对他放下防备,哪怕放下一点点也好。至少,他希望周靳言能跟他多说一点话,多撒个娇。
结果这一套操作下来,反倒把周靳言推得更远,甚至连为什么走都不肯告诉他。
他火大的点在于——他不知道周靳言这种极度敏感,或者说极度缺乏安全感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这个人对这个世界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抱有一种天然的敌意,好像无论如何,他的情绪和这个世界都隔着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别人进不去,他也不出来。
祁臻本来以为他有足够的耐心一点一点等周靳言从这个墙里走出来,甚至把他拽出来。
周靳言说时间还没到,那他就等着;周靳言说等处理好了再告诉他,那他就等着,得等着自家小孩长大。
结果到今天祁臻才发现自己这些折腾全都毫无意义和价值,周靳言根本就不愿意从这个墙后面出来。
他的世界观里就没有一条叫“有人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他习惯了一个人笑,一个人哭,一个人吸收所有负面正面的情绪,一个人随意做决定……他根本没有要和祁臻商量什么的意思。
——周靳言就没想从这个墙后面出来。
那他这不是白忙活一场么。
祁臻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背叛感。
那他做这么多,意义何在。
连周靳言的,一点点的信任都换不来。
祁臻垂下头,捂住右边的眼睛,缓了几秒,又搓了把脸,抬起头来看着何邵:“你们认识的早,他想什么你比我清楚,他不跟我说,总该跟你说吧。”
谢子炀点点头,看着何邵。
“老祁,周靳言要想骗我们,戏会做全套。他肯定连着我一起骗。”何邵趁着没什么人听见,双手插着裤兜,压低了声音,“我是真不知道,如果周靳言跟我说了这事我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确实。
何邵那个性格,周靳言就算让他演。
他也演不出来今天的震惊和差点趴在地上大喊卧槽。
“要不是今天老徐宣布,我同样不知道周靳言走了,他走之前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同样懵出一片太平洋。”
一堆废话。
“行吧。”祁臻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太多信息接踵而至他一下处理不过来,“我知道……”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自家小美人递给他手表的时候的样子,颊边梨涡像是盛了甜酒——全都是周靳言趴在他怀里软绵绵跟他说生日快乐的样子。
祁臻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气得差点快笑了。
活了十七年没见过这样的。
他俩现在算是个什么关系,分手,还是没分,被甩,还是没被甩。周靳言就像个绝情渣男一样,一句话都不留,就把祁臻置于这种上不去下不来的尴尬境地。
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生活这种东西不是可以拖拽的电影进度条,祁臻甚至都不能把进度条往回拽或者往后拖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像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东撞西撞,什么都做不了。
这感觉对于祁大少爷来讲,太憋屈了。
班里人有和祁臻关系好的,也有想讨好班长的,这会陆陆续续跑完步凑过来,结果一看见祁臻的状态,想问的话全卡在了嘴边,都不敢多嘴了。
主要祁臻这个气势,太吓人了。
物极必反,任何人都有会失控的时候。不过,越是能克制情绪的人,真正生气起来越可怕。祁臻就属于这种:平时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真严肃起来没什么人敢登头跟他说话。
平日里压抑过度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挣脱镣铐的野兽伸出利爪,叫嚣着撕碎了理智的囚牢。祁臻脑子几乎已经疼得要炸开了,面色都阴沉下去好几分。
“你俩能稍微……回避一下?”他叹了口气,眼皮抬了一下,眸光里面仿佛藏着什么,“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子炀看了看他,很识趣地拎着何邵的后脖子把他带离了冰窖周围。祁臻舔了一下有点发干的嘴唇,手伸进校裤口袋里摸着什么,摸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学校。
这是学校,不能抽烟。
而且也不能带烟。
而且周靳言不喜欢他抽烟。
这都什么事啊……
体育课向来没什么事,快到下课的点老师也就放这群人回去了,祁臻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整个人气压低得跟冰窖似的,弄得何邵一路不敢吱声。
“你俩……不至于吧。”祁臻看这俩人如临大敌如履薄冰的样子快憋不住笑了,尽力掩盖了疲惫,但声音还是有点哑,“我看上去很凶吗?”
凶。
何邵想。
凶得我他妈快被你吓哭了。
“祁臻,你这样子我真没见过,你总得给我时间让我适应一下你这个状态。”何邵舔了舔嘴唇,“你知道吗,你现在就跟暴走绿巨人……啊不是,暴走浩克。”
这他妈一个玩意。
而且你能不提绿这个字么!
祁臻觉得周靳言能忍何邵这张嘴绝对是上辈子欠了何邵什么,不然就何邵这张嘴,都够祁臻眼冒金星三四五六七八回了。
祁臻翻了个白眼,低声威胁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和你家谢子炀省点心。”
谢子炀在一旁无奈点头,忽略了吵得嗷嗷叫的何邵。
“我晚上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应该,还来得及。”愣了一会,何邵他们听见祁臻喃了句什么,不知道说给什么人听,“还来得及。”
“来得及。”
晚上的时候祁臻懒得回家,干脆留在学校等何邵和谢子炀值班,于是这仨人迅速达成了祁臻去食堂占座买饭的共识,而祁臻也默认了这种共识。
他已经给周靳言打了个无数个电话了。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女声,都是关机状态。
祁臻耳机听着电话的声,还拎着三个书包去食堂占座,拎到的时候已经累的半死了。他揉了揉胳膊,一边摁掉手机,顺手打开自己书包拿出饭卡打算去买点饭,带出一串铃铛的声音。
这个声音……祁臻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什么。
这是靳言的钥匙链。
他眸色沉下去,翻开自己书包,找到自己数学笔记本,手指扒拉着笔记纸,哗啦啦翻过去好几页。
照片没了。
笔记本里多了一张纸条。
上面是周靳言的字迹,纸条已经皱了,可能被用力地攥紧过。
被太多事情压得严严实实的情绪忽然毫无征兆地被翻出来,窜着蹦着高的翻涌上来。
祁臻终于忍不住了,低低地骂了一声,双手紧紧攥着纸条的两边,咬着自己的嘴唇。
咬到发白,他咬着牙,气得要笑出来了。
真他妈憋屈。
祁臻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全都用在了认真读完这封信上,这要是以前,祁臻能当场把这封信撕了附加一串不带重复的口吐芬芳。
但这毕竟是周靳言的东西。
祁臻舍不得。
他看着那张纸,盯了好一会,久到何邵谢子炀都做完值日过来准备吃饭了,这人肩膀才塌下来,松了口气。
操。
“周靳言。”祁臻把那张纸条放回口袋里,沉沉叹了一声气,摇了摇头笑了一声,“你可真行。”
一声不响地走,却留了这么一张纸条,还把他的钥匙链也带走了,把照片都顺走了。
小狐狸长大了,学会跑了,还学会偷东西了。
食堂买来的红烧牛肉面吃了两口就没再吃了,连面汤上都浮起一层油光,凉了,已经不好吃了。祁臻跟何邵谢子炀打了个招呼,自己拎着书包往家走。
北方的开春有点冷,祁臻懒得穿外套,出了校门就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回家路上路过街边的便利店,祁臻进去避了避寒,拿了个便当和面包准备当晚饭。
“平时和你一起那个小伙子呐?”便利店的人早认识他,知道他平时总是和周靳言一块来,“今天怎么没看见他哩?”
“他有事,这一段时间来不了了。”祁臻笑笑,拿手机扫了码付了钱,“麻烦加热一下这个饭,谢了。”
“嗨,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之前总在这买点鸡排吃,不过一看就没什么人照顾那种,天天来买饭,这孩子也是……咋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店员一边接过他手里的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个老妈子一样,这年纪的大妈有点过于亲热,混熟了之后就真把祁臻当自家孩子了,“你也是,你咋也不吃饭呢,你们中学食堂不是很好的嘛?唉我跟你说,总吃便利店的饭也不好,虽然好吃但是营养没那么全……”
祁臻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等着加热的饭好,顺带还听店员唠叨,一句话都没说。
哪吃得下饭。
何邵说周靳言温柔,谢子炀说周靳言温柔。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周靳言温柔。
这个人只是看起来铁石心肠,冰冷一片,其实内心深处有一捧岩浆滚滚烧着,发着光发着烫。
没有比他的小美人再温柔的人了。
那就等吧。
这还能咋整。
祁臻掐掉第五根烟,吐了口烟圈,轻笑了一声。
等吧。
他得有耐心,而且,他得相信周靳言。
他得相信周靳言不会离开自己。
周靳言那么温柔,肯定不会不要他的。
对吧。 Unpredic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