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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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平从椅子上坐起来，愣了半天没说话。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差不多十年前吧，周靳言八岁那会。
江凝在机关里做到处长的位置，风生水起；周绛公司也逐渐有起色，一家人和和美美。
常安平是个官，退休了之后树倒猢狲散，曾经那些跟着她的部下，除了一点老朋友，没人再来找她来听她说话，更没人再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从众人瞩目，一下子摔倒了最谷底。
她不甘心。
而江凝听她的话，走上了机关这条路，也要为官。
她一定要再次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于是她开始逼迫着江凝再往上走。
她没有参与江凝的童年，所以未来的日子，她一步都不能松手。
可天不遂人愿，江凝的性子跟她一样烈，得罪了上头的人，从此官场路就一路平淡，再无起色。
常安平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的女儿就这么在官场上沉寂，她的女儿必须要做到最好。
于是她将自己的委屈，和对自己女儿的不满，全都一股脑扔给了当时只有八岁的周靳言。
孩子当然无辜，但人类的想法从来不受理性的控制。
她知道江凝性格软弱，所以她要对周靳言狠心。
她知道江凝敏感脆弱，所以她要对周靳言加倍严厉。
她知道机关干部收入不高，所以她不断地给周靳言钱。
她以为这样做，能让江凝和周靳言都学乖，以为他们能记住点什么。
全都是她以为，她知道。
因为她爱他，她也相信他知道她爱他。
她觉得她只要这么做，只要她付出，周靳言就会一直爱她，感激她，听她的话。
有毒的，变态的爱，成了枷锁。
而反叛，爆发，又变成淬了毒的刀，一点一点戳破她最后的骄傲。
常安平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失败，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错误的。
直到江凝的死，
直到周靳言对她说的这些话，
直到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出现。
常安平忽然觉得自己坚持了那么久的东西，相信了那么久的东西摇摇欲坠。
她花了那么多年建起来的积木高楼，竟然因为现在周靳言的几句话，地基开始摇摇欲坠。
头一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不是爱——这是控制，绑架。
这是你以为的爱，这不是真正的爱。
她忽然觉得那根连着她们两个的线，岌岌可危。
常安平看着周靳言，忽然无从下手，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周靳言都差点以为自己哭得有幻觉了，揉了揉眼睛：“祁臻？”
“是我。”祁臻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凑近点给他抹了抹眼泪，“不哭了，后面站着去。”
他往前走，回过头朝周靳言比了个口型。
“看哥替你出气。”
这架势……周靳言吞了一下口水。
这感觉祁老板是要发飙啊。
“常奶奶。”祁臻也没往里走，站在门口的地毯上，把门一带，“我听完了。”
“我之前一直不觉得您是那种，墨守陈规的人。现在我觉得我思想要改一改？您只是对着外界表现出那一套谦和，把重伤全留给自己家里人了吧。”
“我不关心您是怎么不满意自己闺女，非要那么说那些话；还是您觉得只有那么说那些话才能满足您内心打压人的愿望。反正我的世界观里，没有谁要为另一个人的错误买单。我敬您一声常奶奶是感谢您给了江凝生命，不然不会有周靳言，但仅此而已。”
“我对您的尊重，到此为止。”祁臻声音比平时更沉些，听上去没什么情绪，“我也不是很关心您到底以前经历了什么走了什么样的路，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需要关心的。毕竟那是您自己的事儿，但什么样的经历都不能成为伤害人的理由。”
“我最烦的就是那些打着为孩子好旗号，然后重伤自己孩子的老人。”他这话意思讲得很明确，摆明了祁少爷脾气大，常安平这事过不去，“我最烦这些人了。”
周靳言站在他身后，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祁臻这是......
“您觉得这么说周靳言行，您不心疼，狠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冒，您要觉得您这么做能就继续这么做。但我不行，我舍不得，这事在我这没过去呢。”
祁臻挡在周靳言身前，抬眸沉声道，这会儿周靳言终于听出来了，祁少爷是真憋着火的了。
其实祁臻应该平时不怎么发火，但是今天电话里那几句话真把他给惹着了，连敬语都懒得用了。
别人说他，他怎么都可以。常安平那天就是再怎么刺激他，他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和耐心，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回孙子听她指着周靳言鼻子骂。
但说周靳言，祁臻听都听不得。
“我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被自己家里人这么对待着，还不能委屈不能吱声，那对不起，我不接受，我也不愿意让他以后还得回这个家里天天听着这种狗屁逻辑。我又不是没钱养不起他，不受那委屈。您不是说让周靳言滚么，没问题，人我马上带走，直接进祁家的门。”
“过去的事我不追究。”祁臻声音闷着，不紧不慢，偏头看了一眼沈知毅，“未来，我也不希望你们再打扰周靳言什么。”
“我和他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来管。”祁臻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还送上了狗脾气爆发之前最后一点祝福，“祝您全家平安喜乐，幸福安康。祝江阿姨事业有成，祝沈知毅学习进步。”
“您家周靳言，现在起归我了。”
-
被祁臻都带回家了，周靳言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
好像就是正式跟家里出了个柜然后还顺便知道了祁臻找过自己家里人的事情。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去见过我姥姥？”周靳言靠在床上玩手机，见祁臻洗过澡出来，擦着半干的头发，水珠湿答答往下掉，掉在纯白T恤上，“你把头发擦干。”
“过来帮我擦。”祁臻把毛巾扔给他，自己坐过去，“是，那天见了一面。”
然后周靳言胡乱在他头发上揉了一大圈：“你干嘛去见。”
“你那天都哭成那样了。”祁臻淡淡地笑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周靳言的脸，“我再不去看看，那你哥还是个男人么。”
哪有让自己老婆受委屈的。
祁老板谈恋爱，凭什么周靳言得受委屈。
那没有的事。
周靳言听他这么说着，没说话，也没吭声。
只是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些：“哥，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觉得那天祁臻一定很难过，但他这辈子都没哄过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祁臻说。
“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周靳言笑了一下，“都会，好的。”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别人听的。
祁臻抬了抬眼皮，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想什么呢小鬼？”祁臻抬手敲了一下他脑袋，把周靳言不知到跑路到北京哪条三岔口的思绪拽回来，“她是我什么人啊我记着她的话。不过我倒有个事要和你说。”
“嗯？”
“我过两天要回我家里一趟，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么。”祁臻笑笑，给人顺了顺毛，垂眸道，“回去吃个饭。”
“你家？”周靳言迅速思考了一下祁臻到底有几个家，含糊不清道，“你之前的家还是哪？”
“没，老宅。”祁臻勾唇，指腹替他蹭掉点嘴上的渣，“我爷爷奶奶家，我爸也过去，还有我姑姑。”
“哦。”周靳言都没来得及思考就应了声，忽然他回味了一下祁臻这句话，“等会。”
“怎么呢？”祁臻摆弄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过两天要带我去，见家长？”周靳言认真思考了一下，连手机都放到一边去了，“是，是我想的这个意思么？”
祁臻点了一下头：“嗯。”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如果不想去没关系，那咱就不去，没事的。”
周靳言深呼吸了下，没有说话。
老实说他真没想过见家长这个问题。
祁臻今天就撞见了他彻底脱离原生家庭的全过程。
如果把他们家比作一个宇宙，那周靳言就是一颗游离在外太空的星星，之前还在轨道上，现在是彻底星际漂流，连轨道的影都找不到。
他像是个流浪儿一样，一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这些。”周靳言顿了一会，抬起眼来看着祁臻，他尽量组织好自己的语言，“这是大事，这不是开玩笑的，祁臻你知道见家长的意义，不是你这么随便说搞定了就完事的，还有很多别的问题，你应该早……早点告诉我啊。”
换作平时这些在周靳言脑子里不过几秒钟的事。
可今天多花了几倍的时间。
“宝贝。”祁臻听他说完，终于开口，“你害怕什么？”
“你先说你怎么想的，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的想法。”见周靳言不开口，祁臻想了想，换了一个方式跟周靳言讲，“你要是不想见我们可以晚一点再去，你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先不去，一步一步来，不着急的。”
“我不是不想见。”周靳言下意识地反驳，浑身上下的肌肉一瞬间调整到战斗状态，语气都变得锋利起来，“是……唔。”
祁臻没说话，只是一把捧过他的脖子，半强迫他张开嘴，垂头吻上去。
“你要说什么？”他嘴角勾着，低音酥酥麻麻透过耳膜敲击着周靳言的每一根神经，沉声道，“宝贝，放松点。”
“我很放松。”周靳言看着他。
“放松的小孩会有这种眼神么？”祁臻单边眉毛抬了抬，伸手刮了一下周靳言的鼻尖，沉默地亲了亲他的下巴，“你对我怎么都这么防备？”
“我没有……我……”周靳言话都没说完，就生生又憋了回去，“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解释，却觉得再怎么解释都没什么用，只会越抹越黑。祁臻盯着他，没再开口。
周靳言僵持了一会，投降般地叹了口气。
“我怕你爸爸不喜欢我。”周靳言把脑袋磕在祁臻肩膀上，仿佛一个泄了气的小熊公仔，声音闷着，“你爸爸，应该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毕竟家长们看人的时候，一看门当户对，二看家庭背景。要按照这两条标准，家庭背景这一块周靳言肯定没戏。爸妈离婚，家里又是那样一个环境，那种情况下很难培养后代正确的价值观，简单来说，很容易畸形。
而这种畸形，是大多数家长都忌讳的。
祁臻的家庭很幸福，周靳言知道，但他不是。
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就不想，甚至现在，他都不想让祁臻知道一丁点儿自己家的情况。
因为那太难以启齿了。
父母离婚，亲人不疼不爱，怎么看都是苦情剧本。
周靳言本能地觉得，祁臻家里，应该不会喜欢他这样的。毕竟出了那么多事，祁臻又跟着受了那么多气。
当时他和家里吵架的时候，祁霆琛还在场，还看到了。
“祁叔叔和我爸关系那么好，他不会不知道我以前的事情，所以，我……我不是说不去见。”周靳言想努力地把话圆回来，找一个最舒服的方式和祁臻说这件事情，耐着性子给他讲道理，“我会去见，但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他十根指头互相扒拉着，低着头，没再开口。
“我明白了。”祁臻点了点头，轻轻吻了吻他额头，“宝贝儿，放松点好不好，别对我有防备，你不用担心我会难过或者生气，你怎么样我都还是喜欢你。”
周靳言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蹭了蹭祁臻的肩膀。
“那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祁臻问他。
周靳言点点头，他知道现在自己处于一个非常不理智的阶段，可能外界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但是祁臻不会。
祁臻不知道怎么的，就有办法让他冷静下来。
“宝贝儿。”祁臻把他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哄小孩一样，“你听我说，其实没关系的。”
“我爸不会因为你的家庭而否定你这个人，况且他也没否定你的家庭。他不会因为你们家某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嗯。”周靳言手指捏着他的，从指根捏到指节。
“我想让你见见他其实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方面是我爸爸自己很想见你，你们两个也几年没见过了，大家一起聚一下也好。第二个原因。”祁臻顿了一下，嘴角微微扬了一下，“是我想让你见了。”
周靳言抬眸看他。
“周靳言。”祁臻垂下眼睛，微微侧了侧，手机扣到一旁，凑过来抱住他，“你哥看人的眼光不会差的。”
听起来为什么还有点在炫耀的样子。
周靳言眸子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垂下去，把身子缩在祁臻怀里：“什么意思。”
“我看上的人，我家里人一定都很喜欢的。”祁臻贴着他柔软发顶亲了下，淡声道，“他们相信我的。”
周靳言被他抱着，把头埋在他肩窝，没吱声。
“你那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祁臻低声说，“你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不会有人不喜欢你。
你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孩儿。
你是最好的，你值得我喜欢，也值得他们喜欢。
“嗯。”周靳言从他怀里钻出来，仰着头，手臂撑在祁臻的腿上，“祁臻。”
“嗯。”祁臻垂头吻他，低声应道。
“我觉得，你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我点什么。”周靳言仰头去够他的唇，天生带着媚态的桃花眼眨了眨，“你看你这辈子被我吃得死死的。”
“下辈子也是。”祁臻由着他亲，低声笑着，“我觉得这话不能这么说，倒也不是我欠你的。”
他拢着周靳言的发，又垂眸看着他，亲他。
“我喜欢的人，我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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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臻：我可算能带猫回家了！！ Unpredic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