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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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电话不长,周靳言打了不到五分钟就挂了电话。
其实一个电话,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毕竟没有哪家的家人通个五分钟电话就完事的。
祁臻离着他距离近,能稍微听到一点常安平的声音,
老人的声音在电话里很平静,也稍微压了点火气,说出来的话也尽量放得轻了一点,没再说那么重。
“好,知道了,我明天过来方便么?”周靳言在电话这边应着,“好,晚安。”
咔嗒,手机落锁,周靳言抱着膝盖,微一偏头。
“我明天去一趟,应该能完事。”
祁臻盯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隐约觉得小美人有事瞒着他。
“何邵他们是不是还剩几个鸡翅呢,我去吃点扫扫尾。”周靳言伸开腿,没跑两步就被祁臻拦着腰抱回来。“你往哪跑。”祁臻一只手臂箍着他腰,把人抱回自己腿上,“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呢小靳言?”
“没有。”周靳言眼睛眨了两下,尽量装得自己非常淡定平静,心如止水,“我真没瞒着你。”
“我瞒着你,会被你看出来的。”他垂着头,声音很低,“这么多年,我也就骗成功过你一次。”
仅此一次。
“也是。”祁臻点点头,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角,“我去给你拿鸡翅过来,你不爱穿拖鞋,别着凉了。”
“哦。”周靳言撇撇嘴,应了一声。
他整个人穿着祁臻宽了一大号的睡衣,等着祁臻给他把还剩的半桶肯德基全家桶抱来,也没管脏就抱着个桶瘫在床上啃鸡翅:“祁臻。”
“嗯?”祁臻在边上看手机,略一偏头,“说。”
周靳言张了张嘴,又把那半句话给咽回去了。
“……没事。”
他还是有点害怕的,尽管他那么相信祁臻。
可真提到了常安平的时候,周靳言心里还是害怕的。
那么多年的矛盾在这里,几句话说不清楚。
“明天几点过去,我送你。”祁臻眼尾的光瞥扫过来,“什么时候去见她?”
“下午再去,没打算那么早回去。”周靳言啃了满手的油,随手往祁臻身上一抹,“怎么了?”
“没,我到时候送你过去,然后等着你。”祁臻淡声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好。”周靳言点点头,“祁臻。”
“嗯?”祁臻把手机扣过去,分了个鸡翅走,“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周靳言闷声道,鸡骨头丢在一边的纸上,“就是觉得,有你真好。”
祁臻眉一挑。
随后又压抑着,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不谢。”
“我应该做的。”
-
第二天下午,周靳言如期回了趟家。
他拎着江凝剩下的一些东西,叩开家里大门的时候,沈知毅给他开的门:“哥。”
“来了?”常安平的声音像是闪电一样穿过耳膜,“来的还挺早。”
周靳言眼皮子一跳,没想到家里人全都在家。
常安平,江广坪坐在客厅主位,江露和沈知毅坐在侧边,右边空出来了两把椅子,一把给周靳言,另一把不知道给谁。
“姥姥姥爷好,小姨好。”周靳言换了鞋,声音没什么波动起伏,“我回来了。”
这种场景距离上一次,已经是四五年前了。那会他刚上高中,江凝和周绛也都在的时候。
现在他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常安平和他对视几秒,愣是没人说话。
周靳言有的时候也觉得挺好笑的,明明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打不断骂不断的,现在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你还不准备回来吧。”常安平问他,冷道,“你坐,家里今天开会。”
“好。”周靳言愣了一下,拎着书包坐到椅子上,“倒也没,我妈的东西在我这,还是得送回来。”
他模样虽然长得好看,有的时候眉毛会带一点上扬的弧度,给人一种单纯美好的错觉。
比如现在。
周靳言唇线抿得平直,眉毛上挑着,眼底的光不温不热,直直地盯着常安平的眼神,也没闪躲。
“房产证,和她所有美国那边的金银细软,都在这里了。”周靳言将整个书包推到他们眼前,“我只拿走了我爸当时给我们买的,剩下的我都不要。”
说这话的时候,周靳言也没想到他能把祁臻那副姿态学个七八成相似,不过以祁臻那个花孔雀性格,比这可能是要张扬些。
“周靳言,你谈的这个男朋友,挺厉害啊。”常安平忽而冷道,“他来找过我一次,有一天早上来的。”
谁?!
周靳言眉头皱起,浑身像长了刺一样:“祁臻?”
“他没跟你说?”常安平愣了一下,转头反问道。
说个屁。
祁臻那个性格是会跟他说这些事的么!
“您跟他说什么了?”周靳言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毕竟他姥姥说话狠,他也根本不知道祁臻会听到什么话。
“没说什么。”常安平拿出手机回了个消息,又放下,“就跟他说了说,他看错人了。你跟他不会长长久久相爱的,因为你的家庭环境,你不会长久地爱上一个人,而这一切,都来自于你的自私和你的爸妈。”
“周靳言,你自己觉得你是什么样子。”她轻声说,语气近乎质问,“你是像你爸爸,还是像你妈妈?你爸爸不顾家,你高考的时候都没有去看你,你妈妈那么脆弱,遇到事情只会想着逃避,你觉得你像谁?”
“我说离婚,我没让他们真离。”常安平看着他,语气冷漠而冷静,“我不是和你说你要做他们沟通的桥梁,要和你爸妈讲清楚这些事情么,怎么你自己都忘了?你们家的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你妈妈不听我的话,只管自己随心所欲地活着,不顾我的劝阻和你爸爸结了婚,现在不也是离了?”
周靳言听明白了:“所以您是反对我谈恋爱了?”
“我不反对。”常安平直了直身子,“我反对的是你没有听我的话,你将来一定会后悔,姥姥不想看到你后悔的样子。而且我更反对,你和一个男人谈恋爱。”
周靳言眼皮子一跳,眉毛的弧度渐渐直起来。
“所以,我能理解为,您把我当成了另一个,江凝,对么?”他隔了好一会,“啊”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您觉得我是她的儿子,所以她犯的错我也会犯,她有的缺点我也会有?”
“不是么。你身上流着她的血,如果你像我一样,你就不会犯错。”常安平的语气冷静,像一个机器人一样,“靳言,你这么大,应该明白一些道理了。”
“你和祁臻这份感情,能支撑多久?你们现在只是爱情,等到以后,你们这种没有婚姻约束的关系,就会没有激情,没有激情后就像你爸妈那样,到时候你怎么办?”她看着周靳言,“那个时候姥姥不在了,谁还能像现在这样照顾你。”
“你现在觉得我说的话不对,是因为你讨厌我。但有些话你一定要听,因为我的话一定是对的。”
你必须要听我的。
我的话一定是对的。
你只要按照姥姥给你铺好的路走,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周靳言,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江凝。”
“那是你自己觉得你自己话对。”周靳言看着她,还瞥了一眼边上欲言又止的沈知毅,“姥姥,我不会变成我妈妈,我不是她那样的人。”
“相反,我妈妈一直把自己活成了你。”他抿了一下嘴唇,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终其一生都在活成你的样子,然后等来了一句你的否定。”
“那是因为我希望她再高一点。”常安平理智而冷静,周靳言这些话不能让她改变什么,“你也一样。”
“我看到你妈妈上不去了,所以我要求你爬上去。”她说到这的时候语气也有点急,“周靳言,我是为了你好!”
“你为我好?”周靳言冷笑一声,“你就是为了满足你自己那点控制欲吧,觉得自己控制不了你闺女就来控制你孙子,觉得我会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听你的话?”
“那您可真想错了。”
他看着常安平这一家人,轻轻笑了一声。
“一个连爱我都不爱我的家,我给你面子干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得为我妈的错误买单。
凭什么你觉得你女儿不够好你就要来改变我。
这什么狗屁逻辑。
周靳言的人生信条里没有什么舍己为人,他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就掏心掏肺;谁要是对他不好,那就趁早滚下地狱。
谁的人生不是自己走出来的,基因可以遗传,但没有谁的人生是会遗传的。他周靳言和江凝就算基因相似,性格天差地别,凭什么以偏概全。
保护他妈妈,是理所应当,是为人子女。
但是没有人跟他说过,要成为谁期待的样子。
这个世界没有这一套说法的。
“姥姥,我愿意相信您对我有爱。”周靳言揉了一下稍微有点发酸的鼻子,“但这么多年我发现,这个家有我没我都一样,不然我怎么可能高中的时候,沈知毅突然来我学校跟我说自己摊上事了,然后我替他跟人打架,住进医院里都没人看我一眼。”
“没有人看我,也没有人想着我。”周靳言两指捏着手机,向上一抛,手机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落回他手心,“所以其实比起我,你们更过分。”
你们折磨我十年。
我才折磨你们一年,就受不了了。
话音落下,客厅一片安静。
常安平还想要说什么,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她的喉咙,让她张了半天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姥姥,祁臻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喜欢的,也是最后一个喜欢的。我很明确一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他。”周靳言舔了一下有点干的嘴唇,“至于爱情的保质期,我虽然不相信这个东西,但我相信祁臻。”
“姥姥,至少,您能每次别在我想做什么的时候,都一定要否定我,说我不会有人爱有人疼么。”
“你们不疼我,你还不许别人疼我,还要一遍一遍告诉我没有人会疼我没有人会爱我。”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常安平看着他,她握着手里的手机,唇角露出得胜的笑,“周靳言,你真应该好好看看你自己,你的家,是被你自己一点一点毁掉的,不是姥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妈每次被我骂完,就联合着你一起不理我,以为这样就能震慑到我,你说说你妈妈是一个多么有心机的人啊!”
“你们家因为不听我的话,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看着周靳言,认真而一字一句,“周靳言,你别觉得你自己有多厉害,你离不开我的,你一生都得是我家的。”
周靳言都要被气笑了。
他以为他和常安平的感情其实很淡了,淡到她说什么他都不会觉得难受,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了,常安平说那些话的时候,周靳言竟然没由来的鼻尖发酸眼睛发红,泪窝子里的水比平时多出几倍。
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常安平还要这么说他。
“我十八岁的时候,没有人跟我讲过以后要怎么走,以后要怎么办。”他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有点湿润,“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我唯独不理解一句话。”
“什么叫,这个孩子以后就是那个没出息的,他那么自私,他不会有人爱,他不会有人疼。”
周靳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差点绷不住了。
这件事都过去快两年了。
现在想起来,周靳言却还是觉得心口发疼。
“那是气话,你也信啊。”常安平忽然有点慌,她强硬地撑着自己的嗓子,“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好赖呢。”
“您这话跟我妈说说,没准她不会自杀。”周靳言望了望天花板,把那点要跑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她把您的每一句话都当作圣旨,她连遗书里,都在写希望得到您的肯定,希望您说一句她没有那么差。”
“我说了啊。我说了她不差啊。”常安平反驳回去,语气紧绷,维持着的冷静终于动摇,“我说了啊,是她自己太偏执,贪得无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妈妈自己的错!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分不清事理吗!”
周靳言叹了口气,笑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家没什么好讲的了。
没什么再可以说的了,再说下去,就只有无休止的争吵了,很狼狈。
那点好不容易拿出来的耐心,也消失殆尽。
“好。”他点点头,忍无可忍道,“我明白了。”
“姥姥。”周靳言垂眼看着地面,抬手摁了摁眼角,“那您告诉我,为什么对江凝的不满,不是她本人承担,而是我。”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泪意铺天盖地涌上来,毫无预兆地冲掉了周靳言最后一点防备,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他没再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眼前的视线一点一点模糊,泪滴一颗颗掉在手臂上,声音带着强撑似的哽咽。
“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对我。”
“不仅告诉我,我是个不值得人爱的孩子,您还要抢走我最爱的人,还要那么说他。”
“我是只该待在黑暗里么。”
“我到底是,到底是有多差,才让您这么讨厌我。”
常安平怔了怔,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紧了紧。
家里的其他人也没吱声,只是默默低了头。
“我不留在这吃饭,这里本来也没有我的位置。”周靳言站起身来,抹了一下眼泪,又恢复到平静的声音,“从此以后,我可以和这个家脱离关系了。”
“祝姥姥姥爷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祝小姨身体健康,财源滚滚。”
“祝知毅学习进步,但是,以后不要像哥哥一样。”
放我走吧,
我太累了。
周靳言说完了所有的祝福,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走到玄关处穿了鞋,刚准备开门就听见后面江露的声音。
“靳言!”她扶着沙发边站起身,“别这样。妈,您也别这样,我们以前,确实对靳言不够好……”
再怎么样,那是她姐姐的孩子。
江露到底,还是想挽回点什么。
“让他滚!”常安平被这句话彻底击溃,再也忍不住了一样,声嘶力竭,连带着手机都砸到桌面上,“让他滚!他不配进我家门!周靳言我告诉你!我那些遗产你也别想,”
周靳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他穿好鞋,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熟悉。
那个男生立在电梯间的阴影里,身上的白衬衫却被映得极亮,还穿着牛仔裤,看上去应该是在这等了好久。
有种不同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和稳重。
看到周靳言出来后,那男人手指转了一下手机塞进口袋,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周靳言,勾了勾唇。
“讲完了?” Unpredic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