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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绝望

　　“我家在北方的山村，爸妈是养猪的，很俗气是吧。可是有他们在，我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无理取闹，甚至可以逃学。因为不管发生任何事，哪怕辍学在家，没出息的当个啃老族，爸妈再生气，再打骂，终归还是会当我的依靠。”

　　“可是他们没了，突然就没了，就在高二的暑假，养猪场的猪染上猪瘟，死的差不多了，爸妈带着仅存的几头去镇上屠宰，结果车翻到山下，连人带猪，没一个活下来的。”

　　“当初盖养猪场的时候，爸妈借了村里人不少钱，后来基本上都还完了，只剩几家还欠着总共一万多块。他们见爸妈没了，生怕那些钱黄了，一窝蜂的去了我家，能搬的能拿的都拿走了，就给我留了个空房子。”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没有爷爷奶奶，只有姥姥舅舅，舅妈不喜欢我，幸好爸妈还给我留了点钱，足够我上完高中。”

　　“我是在镇上上的高中，学校有几个同学是一个村子里的，他们都知道我家的事。高三刚开学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后来不知为什么，周围开始有流言，说我家破人亡，哪来的钱吃喝上学，肯定在外面做了不三不四的事。”

　　“再后来，流言愈演愈烈，好多人都有鼻子有眼的说在纺织路见过我。纺织路是我们镇上出了名的花街，是不是真的花街我不知道，但我们学校同学私下里都这么说。”

　　“最开始我都忍了，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可后来他们越说越难听，甚至故意当着我的面说，我忍不了，和班里的同学不止一次起了冲突。”

　　“老师最初还是很公平的，训了那些同学，可后来次数多了，老师就说，【所有的同学都这么说，你让老师怎么相信你】。老师还说，没有开除我就是看我家里情况不好，特殊照顾我的，不然的话，依我的所作所为，肯定开除。”

　　“之后，我的处境越来越难，课本经常丢，不是丢在垃圾桶，就是丢到厕所，有时候还会画的乱七八糟，甚至找都找不回来。”

　　“再之后，我彻底被排斥了，没有人跟我说话，一个也没有。分组讨论没人和我一组，去洗个衣服再回宿舍也会被恶意的锁在门外，没人给我开门，只好找宿管，次数多了，宿管也烦。”

　　“这些都还算好的，后来我也跟人吵过打过，也被人打过，虽然都是小打小闹，顶多被踹两脚，扇两个耳光，泼一桶冷水，扣一头垃圾，或者吃饭的时候被人丢进个死蟑螂，吐里口口水，他们很多其实就是从众心理，就是恶意的玩笑，可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真的很难忍受。”

　　“我一直默默忍到高三下学期，每天拼命做题，不让自己想那么多。结果那天，正上着课，后座的男生揪我的头发玩，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点着了我的辫子，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幸好老师反应快，端起水杯浇了上去，才总算没有直接烧到我。”

　　“头发烧的像狗啃的一样，走哪还被人幸灾乐祸的嘲笑，我出去理发，还没走到校门就通知我家里出了事，最后一个疼我的姥姥，没了。”

　　“我赶回去参加了姥姥的葬礼，临走的时候，舅妈把我的东西都塞到一个麻袋里，让我顺便拿走。我知道那是不让我再去住的意思。我回到学校，书兜里的书被画的乱七八糟，有些练习册还不见了，回到宿舍门又反锁，怎么喊都没人理我，找宿管宿管正在吃饭，看见我她很烦，让我等着。然后……”

　　周暮雪顿了一下，头埋的更深了几分，两侧的短发再度挡住了她全部的表情。

　　“然后，我突然觉得很绝望，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这样，只一个瞬间就觉得天塌了地陷了，再也活不下去了。我冲动的跑到楼顶，楼顶的锁链很松，我瘦，硬是挤了过去。然后……真要翻过铁网去跳的时候，我想起了姥姥，想起了爸妈，想起了很多，最后还是没有跳。”

　　故事讲完了，周暮雪停了声音，那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周围瞬间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只能听到风过耳边的呼呼声，远处学生们偶尔的喊人声，间或还有一两只长尾灰雀、小麻雀吱喳的一声脆鸣。

　　周暮雪等了很久，等他也开口说说自己的故事。她只以为想让一个人敞开心怀，首先要自己先敞开。她说了自己的故事，觉得他应该会有所感触，进而告诉她他的故事。

　　有些绝望，只是差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已，一旦倾诉了，心结也就打开了。

　　虽然她并不认识他，他跳不跳楼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可她还是想阻止他，这完全是出于她的本能。

　　就像是，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如果一个人去了一家很糟糕的餐厅，看到别人要去，这个人就会有很强的倾诉欲，想要阻止那人进去。或者相反，一个人喜欢上某部电视剧，看到别人没看过，就会有强烈的安利欲，希望别人都去看。

　　她现在就是这样，她绝望过，痛苦过，甚至差点跳楼，这种曾经无比强烈，给她整个人乃至灵魂都烙下难以磨灭印记的事件，她实在没办法看到同样的事置之不理。

　　然而，她说了这么多，他却没有丝毫倾诉的意向，她突然意识到，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遭遇的事也不一样，或许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谈，只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跳下去。

　　该怎么劝说这个人呢？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就在她拼命在脑子里挖坑找脑洞的时候，那人突然开口了。

　　“我，是一个学生写手，也可以说是作家。我写过书，还出版了。”

　　他扭过身，没有下来，扒着围墙边缘拽起他的黑色背包打开，掏出一本书遥遥的向她伸出手臂，“就是这本，送你了。”

　　周暮雪诧异的转过身，伸长了手臂，差一点够不着，两人同时侧了侧身，接在手里。 今夜北海有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