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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关键词
爬上去后她才发现，这门是在一个小屋的地板上。小屋不大，十平米左右，屋里散乱的摆放着很多工具，扳手、锤头什么的，还有雨布，胶桶这些，当然还有些她不认识的复杂器械。
她没空仔细看，迅速爬上来，轻轻合上地上的红漆铁门，这才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小屋的银灰色防盗门。
一开门，凉爽的秋风扑面而来，打的耳旁的短发扑簌簌向后翻飞着，眼镜上残留的最后一丝雾气也随风消散，镜片似乎瞬间清透了许多，看的夕阳更红，火烧云带着粼粼的亮白银光更加绚烂耀眼。
她迈腿走出小屋，眼前是大片空旷的空地，在楼里感觉不到，上了楼顶才发觉，原来图书馆的占地面积竟然如此之巨，甚至让人有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望着脚边辽阔的空间，眺着远方无垠的天际，周暮雪深吸了一口，憋闷了一路的郁气，仿佛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心旷神怡。
又深吸了一口气，她才察觉自己有些迷失方向，略微思索了一下刚才上楼的位置，她迅速转身，贴着小屋外墙，朝着楼顶左侧偷偷探出点头。
远远的顶楼边缘，半人高的围墙上，一道身影迎着夕阳坐着，高处风大，秋风吹动他的打底衫不断变换着形状，像是有只调皮的小猫钻了进去，勾着爪子嬉闹着。他始终纹丝不动的坐着，夕阳艳红，给他的白色打底衫镀上一层淡淡的暖红，也在他背后留下了长长的暗影。
周暮雪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周围，离的有些远，只大约看出没有工具箱只有一个黑色背包靠在地上。
看那背包的样式还有他的衣着，应该是个学生。
不是技工就不会挨批。
可周暮雪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纠结的撤回脑袋，背靠着外墙站了差不多一分钟，才终于鼓足勇气向他走去。
那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没有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直到她趴在他左边两米远的围墙上，垂首望着楼下波光粼粼的人造小河，才注意到，转头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又转了过去。
周暮雪借着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他，他半阖着眼，沉默的望着夕阳，看不出任何情绪，完全的一副云淡风轻。即便坐在这么危险的边缘，只要一个错脚就会粉身碎骨，他也仿佛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那么坐着，只是那么望着夕阳。
他的两只手按在身子两侧的砖墙上，手臂绷的很直，手旁是一个白色的烟盒，烟盒上还摞着一个崭新的打火机。他的手很大，手指细长，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烟头被风吹的明明灭灭，烟灰随风而散，燃起的青烟徐徐袅袅，绕过他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被风带向遥遥的远方。
周暮雪瞟了一眼他身侧的地上，一地的烟头，还有一个揉成一团的白色烟盒。
她抬眸又看了他一眼，鼓足了勇气，望着夕阳，勉强说了一句：“夕，夕阳真美，幸好我还活着，如果当初我跳下去了，现在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有了反应，转头望向她，映着夕阳，他的眼瞳似乎也染上了些许红色，清透的如血色的琉璃。
“跳下去？”
他抓的关键词是“跳下去”。
人都有种习惯，不管是看人还是听话，都会下意识的先抓取内心深处最在意的部分。
比如，有的人在意身材，看妹子先看脸以下；有的人在意内在，看人先看眼睛；也有的人在意头发、长腿，所以第一眼的关注点都会不同。
听话也是如此，同样的一句话：“我今天发了五百块。”
有些人关注的是“五百块”，因为他是你朋友，他更在意谁赚的比较多。
有些人关注的却是“今天”，因为他是你同事，他更关心他的钱是不是也该发了。
他和她是陌生人，初次见面，初次交谈，对于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大部分人的关注点应该在“幸好我还活着”，而不应该是“跳下去”。
周暮雪转头望向他，这一年多来，第一次没有害怕直视一个人，因为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当年的自己一样。
“是，跳下去。”她直视着他的眼，声音没有丝毫的怯懦，“就在半年前，我上高三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不冷不热的傍晚，不过不是秋天，是春天。我站在我们学校宿舍楼顶，抓着生锈的铁网，试图翻过去，跳楼。不过，最终我也没跳。”
“为什么没跳？”
他的眼神很专注，声音也很温润，关注的不是她“为什么要跳”，而是“为什么没跳”。
“因为我想到了死去的爸妈，想到了临终前见不到我，还托人给我留了遗言的姥姥。姥姥说，要我考上大学，她说她都看着呢。”
那人沉默了，转过头去，风飒飒而过，似乎迷了他的眼睛，他眯了眯眼，举起仅剩一点烟尾的烟卷深吸了一口，碾灭，丢到身后。
青烟缓缓从嘴里吐出，他低头拿起烟盒，又抽出一支，背过身“咔哒咔哒”点了好几下才点上，再次深吸了一口，蜷起一条腿踩在围墙边缘，搭上左臂，扒了扒看上去很软的短发，这才再度转头看向她。
“为什么想自杀？”
周暮雪望着她，风不断从背后吹来，纷乱了她的短发，发丝翻飞着，忽起忽落，打在脸侧，打着镜框边缘，啪唦啪唦，啪嗒啪嗒，单调却不让人讨厌。
“这个说起来有点长，你真的想听吗？”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回头去望了一眼天边的落日。它已沉入城市的边缘，独留最后一抹余晖勉强映照着几缕火烧云，云光粼粼，似赤似金，飘摇着末日般的绚烂。
“太长就算了。”
那人举起烟又抽了一口，新点的一根烟他只抽了两口，就被风吹烧的只剩一半了。
周暮雪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眼神游移了一下，像是没听见似的，转过身继续趴在围墙边，俯视着楼下的碧波荡漾，独自喃喃着：“你尝过绝望的滋味吗？真的是觉得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继续活下去了一样。” 今夜北海有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