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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爷立刻又咳嗽起来，好似是没想到这个孙女儿如此尖牙利齿。待鹤哥儿狗腿般递上半盅热茶，喝了几口将咳嗽勉强压下去，这位老太爷这才讪讪笑道：“荻姐儿你误会祖父了，祖父也是听说你们那个继母待你们姐弟不大对劲，才有这个担心不是？”
“那是孙女儿错怪祖父了，还请祖父见谅。”吴荻皮笑肉不笑的赔礼道：“孙女儿还没问过祖父，这一路上可顺利？方才用过晚饭了没有？”
“天宝哥出去叫来的席面，祖父已经用过了，就是惦记着姐姐在外头不知用了饭没有，席间还一直念叨着呢。”鹤哥儿脆生生的替老太爷回话。
吴荻狐疑的看了看鹤哥儿，又看了看老太爷——这小子才见了这老太爷一下午，就和老太爷是一伙儿了么，处处替他说好话？是鹤哥儿养不熟，还是老太爷太狡猾？
这般一想之下，她心中难免有些酸楚。这大半年来她处处替这个弟弟着想，不是怕他没她看护会吃亏，就是怕他想念爹爹想出毛病来，结果她为他所作的一切却还没这个刚来半天的老头儿讨喜？
可如今她也顾不得他了——吴荻既是觉得这位老太爷是来验货的，哪里还顾得一味吃鹤哥儿的醋？先高声招呼玲珑将鹤哥儿领到她屋去，不喊就不要过来，等得鹤哥儿不情不愿的走了，她立刻便大马金刀坐到老太爷下手：“祖父就跟我明说吧，您这次所为何来？”
之前她是想着既然这老头儿已经来了，就算面上装和乐也先将这个年过了再说。可他都毫不掩饰他的目的，才见面就那般在意她的容貌，叫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和这么一个打着坏主意的老头儿一个院里过生活，她可不耐烦。
“荻姐儿怎么这么问？”老太爷微微有些惊讶：“祖父是来陪你和鹤哥儿过年的呀。”
“陪我和鹤哥儿过年很重要么？”吴荻似笑非笑道：“之前这半年发生了那么些比过年重要多了的事儿，祖父您又在哪儿呢？”
见老头儿又欲做疯狂咳嗽状，吴荻忙扬手叫停：“我都叫人将鹤哥儿领走了，祖父也不用装老迈换同情了，您就跟我直说吧，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若您是想将我们姐弟带回山西去，再将我随便嫁给哪个出价高的土老财，我劝您赶紧死了这个心！”
她虽不是真正的吴荻，对吴临枫和鹤哥儿的感情却是真实的，可这位老太爷凭什么要她尊敬？她可不是傻子，眼瞅着就要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老太爷一直都笔直的坐在囤背椅上，饶是怎么咳嗽腰背都不带弯的，如今听得吴荻这话却是幽幽叹了口气，眼瞅着背也驼了，腰也弯了，坐在椅子中的身子倒像比鹤哥儿大不到哪里去了……嗓子眼儿中的咳嗽声虽是立刻被强压了下去，胸腔中却传出了像是拉风箱的声音。
吴荻顿时就愣住了。
难不成这老头儿还真是身体不大好？如今才刚好些就强撑着来京城了？那、那她方才那些话可就有些过分了啊？！
再看老太爷忍着咳嗽忍得辛苦，吴荻一下子就心软了，伸手端起小几上摆着的茶壶，掂量着还有大半壶温热的茶水，便给他倒了半盏端过去；老太爷伸手接过茶盏，又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来，她又慌忙伸手接过打开瓶塞，“这是药么？要吃几个？”
见老太爷伸手比划了个八，她赶紧倒出八粒黄豆大的蜜丸，想了又想便唤玲珑：“老太爷要吃药，拎壶热水过来。”喊罢玲珑还不忘劈手夺过茶盏：“换了白水再吃药，茶水消药性。”
就着吴荻的手吃了药喝了水，老太爷立刻无声的笑了起来，虽然因着久病初愈又连日赶路，这笑容不大好看——天知道这半年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好在老天终于不负他，他的一双孙儿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吃了大苦！
“我知道你怪祖父怪得不行。”八颗蜜丸下了肚没片刻，老太爷的精神终于又好了些，说起话来也不那么咳嗽了，便低声招呼吴荻坐下听他说说缘由。
虽然他是山西有名的商人，长子吴临枫是直隶清河道河工道员，可他们父子俩都有另一个暗中的身份，那便是领了皇命的暗探。只是两人也不能因着父子关系便互通有无，因为他们只有一个上线那便是万岁爷，私下沟通便是死罪一条。
那么得知吴临枫出了事，他又能为这个长子做些什么？若他只是个寻常的平民百姓，一无所知之下还能砸锅卖铁营救儿子，可他不是！不论他怎么做，都有可能搅混水却于事无补，万一将吴临枫的暗探身份提前揭秘，还会坏了万岁爷的计划、牵连进吴家所有人的性命不是么？
于是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等。若万岁爷看重吴临枫这条线，早就自有安排，他这儿子自有重见天日那一天，反之呢……那便是命，他们父子还能反抗不成？
只是这就苦了他的一双孙儿。尤其是他这个孙女身上还藏着她爹给的账册，两个孩子一路饱受陈家追杀之苦，随时可能陷入被陈家斩草除根的境地啊！
他倒想伸手庇护两个孩子一二，既怕万岁爷嫌他知道的太多手伸得太长，又怕这也会影响万岁爷的布局不敢插手，他就这么在忐忑中煎熬着日子，日日自责着忠君、爱子孙无法两全，难免令身上的小病变大病……直到几个身份可疑之人将老大的继室莫氏送回山西去，他先是摸清那几人正是临亲王大都督的黑鹰卫属下，又知道一双孙儿有黑鹰卫庇护，心中一块大石头方才落了地……
老太爷这一番低声叙说难免将吴荻惊呆在了当场。
这、这和她的想象差距也太大了吧，她爹和她祖父竟然是皇帝的暗探？竟然比上一世看过的许多戏剧还戏剧？
“既是如此，我爹怎么才进大牢没几日就惨死在牢里？就算您不能不管一家子的性命胡乱插手救我爹，难不成当今万岁就是个卸磨杀驴的主儿么！这样的主子您还给他卖命做什么！”吴荻愤愤道，平日里的缜密早已不见踪影。 杠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