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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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深宫,千万灯火盛亮,宫帷无风静垂,却遮不住深寒。
龙非陌立在寝殿门前,容颜清冷。
“汐王殿下,皇上已经歇息了,您有事不妨……”
“孙毅,让他进来。”
殿内传出的声音如往常一样稳定而威严,挡在龙非陌身前的孙毅闻声立即闭口,移身退往一旁。
龙非陌迈过了最后一道高坎,安静的大殿,龙榻居中,金幄如云。
“儿臣叩见父皇。”一抹玄色衣襟微扬,在这片凝滞的安静中带起一道涟漪。
“起来吧。”金幄云纹后,有人自龙榻上坐起身来,朦胧透出的身影背脊微弯,看起来和普通的老人无异。
龙非陌站起身,看着他的父皇从宽阔的龙榻处走下,坐到一旁的龙案后。龙案上堆着摆放整齐高高的奏折,几乎挡住了他半个身子。即便身体不适,重病缠身,这些奏折他也从未让别人假手。这样一个看重权利与地位的男人,就是他的父皇。
龙非陌微微低头,垂下的浓密长睫遮住了他眼底神色。
往事不堪回首,就是眼前这个男人,间接害死了他的母妃,他曾口口声声说母妃是他唯一爱着的女人,却还是娶了无数的女子入宫,让他的母妃在这血雨腥风的后宫里挣扎,郁郁寡欢,屡遭陷害。
最后,也是他亲口将他的母妃废庶出宫,即便他的母妃身中剧毒,弥留之际唯一的愿望是再见他一面,他的心却坚硬如铁,他屡次进宫求他,跪在滂沱大雨里一天一夜,他仍是没有松口,以至于他的母妃含恨而终。
开始,他是恨他的,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的残忍绝情,他明明知道母妃是冤枉的,却假装不知,任罪魁祸首在后宫里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却将她的母妃赶出了宫。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他渐渐便不恨他了,因为他知道了身为帝王的无奈,后宫,关的不仅仅是女人,更是平衡整个朝堂的纽带,后宫的荣辱兴盛永远和朝前息息相关。当时的皇后,丞相之女,将军之妹,的确不是轻易能撼动的,一个不小心,动荡的便是整个朝廷。
他冷眼看着他背地里筹谋数年,一步步将皇后满门连根拔起,然后将母妃的死归罪在自己身上,拼命的对他好,他虽不想接受,却也无法拒绝,他毕竟是他的父皇,血溶于水。而且,他相信他是真的爱自己的母妃。
可如今呢?
龙非陌抬起头,眼底漆黑一片,对着龙案后的日渐苍老的皇者隐忍的质问:“父皇,儿臣是该问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是该问大哥到底在哪里?”
他话说到一半,龙傲天脸上已然色变,待他全部说完,过了好一会儿,龙傲天脸上的震惊才退去,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已是默认了一切,龙非陌闭上眼,心底的万千愧疚让他一时竟连话也不能回。殿内的烛火摇曳,映上他的脸,他的面色竟比月色还要苍白几分。
沉默久久之后,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深藏的隐痛,说道:“他不是别人,他是儿臣的大哥,是父皇你的亲生儿子,别人怎么样儿臣不在乎,可大哥自幼关心帮助儿臣,对父皇也是敬重有加,父皇你怎么下的了手?!”
龙傲天面无表情坐在龙案后,眼波静冷,声音低沉,“陌儿,你太心慈手软了,你可曾想过他为什么会对你好?身在帝王家哪里有什么手足之情,朕也是踩着一众兄弟的鲜血才登上如今的帝位,这是身在皇家无法改变的宿命。朕如今已是重病缠身没多少时候了,还能护你多久?心慈手软,总是难成大业,莫说外姓人,连本家兄弟都震不住,这位子,你如何坐得稳,我百年后,如何死的瞑目?”
“大哥若想要这皇位,儿臣给他就是。儿臣本就无意皇位。”龙非陌声音低而坚定,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里。
“你!”龙傲天的声音痛怒难分,“朕苦心栽培你二十余年,你就忍心让朕的心血付之东流?你是注定要坐上这龙椅的人,是天定的人,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由不得你!”
龙傲天急声说完,咳嗽几声,语气渐渐变得疲倦而迟缓。“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朕挑中坐这位子的人,谁敢跟你作对,就莫怪朕……”
一语未了,蓦的爆出一阵昏天黑地的剧咳。曾经威凌天下,神采奕奕的大元之主,呼风唤雨数十载的风云人物,到如今,也已是年华老去,重病缠身,佝偻的身影看着与普通老人无异,却比普通的老人更加独立孤凉。
龙傲天疾言厉色说的很快,但龙非陌却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听了个清楚,他一双剑眉皱起,面对某些听不明白的,奇怪的话,开始发问。“父皇,什么叫做天定的人?什么又叫做命中注定?”
龙傲天扶着龙案的指尖冰凉微颤,脑中一瞬间回想起十五年前和那个高僧的对话。
“天命凤女将重生于朝阳李家,她背负着统一四国的使命,而施主的皇七子龙非陌,将会是凤女一生里唯一爱着的男子。”
“大师的意思是,我大元将会得到凤女,进而一统天下?”
“阿弥陀佛,贫僧并未如此说。施主已用二十年寿命换取凤女的下落,切不可再窥知天机。”
百年前便流传着得凤女者得天下一说,二十年的寿命换得凤女下落,他从未后悔过。若大元能够一统,即便不是在他的手中一统,他亦死而无憾。他的皇七子,与凤女有着命中注定的姻缘。他知道,却不能说。
迎着龙非陌疑惑的眸,龙傲天广袖一挥,“叮”地将什么东西掷到离他不远的孙毅脚边,吩咐道:“孙毅,将东西取来给朕!”
孙毅俯身捧起那一对金铜铸成的钥匙,往御案后走去,他知道那里放着什么,他也知道,新一轮的凰权更替,终于要到来了。他的手触到温润的黄花梨木,稳稳地将钥匙插入锁洞,锁钥碰撞出轻微的声响。他取出了一个翡翠盘龙的扁长玉盒,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金锁,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金章封印的诏书,呈到龙傲天面前。
龙傲天伸手接过,对着龙非陌一招,“大元的皇位,朕早在数年前就已决心传于你,朕也知道你的兄弟都在盯着朕这把龙椅,你若下不去手,朕可以为你荡平一切阻碍,从今以后你就是大元的帝王,生杀予夺天下大权,此后尽数操持于你手,人间荣耀与权力的巅峰,尽在你足下,但你要答应朕一个要求,朕才能将它给你。”
龙非陌不说话,墨玉般的眸子望着龙傲天手中的东西,那一纸金帛,龙纹朱墨,应该是一道早已拟好的传位诏书,若有了它,他随时可以登基为帝。
空旷的大殿内,龙非陌和龙傲天一座一站,各自在寂静里等着对方的答案。
许久之后,龙非陌低低开口,问道:“什么要求?”
龙傲天闻言,眼底掠过明显的笑意和一抹暗藏的激动,“你要答应朕,永远不能休弃千语倾。”
龙非陌愕然的微张了嘴,就在刚才,他想了千万种他会提的要求,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的父皇为什么如此执着与千语倾?不惜万里迢迢让她来和亲,如今又这般要求他。这件事,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千语倾等于皇位?
“父皇,儿臣一直想问,您为什么会选择千语倾?”龙非陌眯起的眼眸锐利,似是要将龙傲天的心思看透。
“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什么时候你答应了朕的要求,亲自来跟朕要这道传位诏书。”
得不到答案,龙非陌抿了抿唇,盯着龙傲天看了许久,突然一撩衣襟,“儿臣告退。”
话落,也不等龙傲天回答,他转身就走。
出了龙傲天的寝殿,龙非陌负手站在宫殿前,望着窗外如水的月色,皎洁银光映在他脸上,格外的清冷。
休弃千语倾?不,即便父皇不那么要求,他也永远不会那样做。接了那份诏书,他确实可以轻松许多,但身为男人的骄傲却不允许他接,既然决定登上那个位置,血染双手不过迟早的事。
整个宫中清静得叫人不安。内侍宫娥低头垂目匆匆来去,见到寝殿前的龙非陌并不靠近,而是远远行礼,刻意的躲了开去,似乎生怕惹祸上身一般,噤声少言。
皇子间的储位之争如今如火如荼,虽说汐王殿下是热门人选,但未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不管将来哪一位皇子登基,对其他皇子的亲信,势力必给予沉重打击。明哲保身才要紧,他们可不敢拿命去赌。
龙非陌在寝殿门口站了片刻,感受着这大殿深宫的森寒,曾经,这里是他最厌恶的地方,而不久之后,他将再次回到这里,而这一次回来,他老死一生都无法再出去。
轻轻的一声叹息,飘散在冷风里,他抬步朝宫门行去。
就在龙非陌离开后不久,本因沉寂下来的寝殿再次躁动。
龙傲天手压龙案上早已凉透的茶盏,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
当先一人,墨色劲装,真是他安插在汐王府的眼线,而陪同他跪在一旁的几人,亦是他派往汐王府的细作。
屋中安静的针落可闻,风雨将至的平静沉沉压得人心悸。
“你们将刚才的话再给朕说一遍!!!”龙傲天安耐着愤怒,终于一字一顿地说道。
地上的几人齐齐将头伏下,当先一人颤抖着身子回道:“回皇上,汐王妃已经于十日前离开了汐王府,离开之前,她,流产了,凶手是醉兰。并且……并且醉兰还做了很多伤害汐王妃,挑拨汐王与汐王妃感情的事情。”
龙傲天猛地抄起手中瓷盏,劈头便向那回话的男子身上砸去,伸手指着他怒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十日前的事情为何到现在才来禀报朕!醉兰不是你亲手调教的人嘛!朕让她做什么!她给朕做了什么!去!将她给朕抓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咳咳……咳咳咳……”
“皇上您息怒,息怒,注意龙体啊!”一直立在龙傲天身后的孙毅,立即上前一步对龙傲天劝慰道。
地上的男子不敢躲,任茶水洒遍全身,冰纹玉瓷在他身前迸裂,他捣蒜般磕了几个头,颤声道:“臣知罪,臣未能约禁部属,罪责难恕。但臣并不是有意知而不报,实在是汐王殿下将汐王妃所在的望月阁护的滴水不漏,臣等根本无法探知里面的情况啊!”
龙傲天脸色通红,却不知是气的还是咳的,他一把推开孙毅,望着地上的几人“砰”地以手击案:“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朕滚!”
“是,是,臣告退……”地上的几人闻言,快速起身,潮水般退了出去。
几人下去后,龙傲天气的来回踱步,难怪,难怪陌儿不接这传位诏书,原来如此,原来千语倾早就离开了汐王府!
半晌,他眼底杀机一闪,扭头望向刚爬起来的孙毅冷声吩咐道:“孙毅!去将禁卫军统领给朕叫来!”
这一夜,龙傲天对禁卫军统领下达了一个让他痛苦万分的命令。
“将千语倾给朕抓回来!若抓不回来!就地处死!万不能让她离开大元国土一步!”
——
龙非陌回到汐王府时,已是深夜。他一下马车便脚步不停的赶向霜院。
那是前俩日刚打扫出来的院子,里面住进了一位神秘而尊贵的客人,服侍他的人是婢女元冬。除了青凌和管家季白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位客人的真实身份,就连照顾他起居的元冬也不知晓。但元冬知道,这位客人对龙非陌很重要,仅仅让她来服侍,便足以证明这点。
夜色静谧,龙非陌一路脚步匆匆的来到霜院,待进了大门,只见屋内烛火明亮,一抹高大的身影印在纱窗上。
龙非陌立在门口怔怔望着那身影的轮廓,只觉眼眶酸涩,脚下更是如灌了铅,沉重的无法再抬起。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外面起了一阵狂风,砰然一声吹开未曾栓好的窗棂,窗户大开间,龙非陌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窗前的他。
窗户开启,他抬手要关,看见了自己,他伸出的手顿住,俩个人,一坐一站,隔窗对视。远处一轮半残的琥珀色月亮,悠悠挂在臧蓝色浮云游戈的苍穹。
他对着他浅浅的笑,笑意温柔,“天冷,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他对着他牵强的笑,笑意愧疚,“我也是刚刚才来。”
“进宫去了?”
“是。”龙非陌深深看他,他面色平静没有一丝异样。
“有话对我说?”
龙非陌回:“是。”
“那进来吧。”
龙非陌闻言抬步,边走边看着他起身绕道门边,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龙非陌正好走到门前,他没立即进去,而是双腿一弯跪在了他面前。
“大哥,我对不住你。”
一只大手扶上龙非陌的臂膀,强制性的将他拉了起来。他望着面前的男子,有些陌生的五官却透着熟悉。
“不怪你,命运使然,何况我现在的生活也不错,自由自在的挺好。”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七弟,有些话我也许不该说,但还是想提醒你,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还有,千万不要与她为敌,千万不要伤害她所珍视的人,那会让她疯狂。”
”我知道。”龙非陌抬手抚上胸口,这俩日来,他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他的大哥早在少年时便遭到他父皇的暗杀入了药王谷,而暗杀他的人竟然就是醉兰。所以他的大哥与千语倾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仇怨,反而是师兄妹。
非龙,非龙,这般明显的名字,聪明一世的千语倾竟也会糊涂一时。
至于血蟾蜍,千语倾至今都以为她百毒不侵的体制是上天的恩赐,想来血蟾蜍是被她无意间吃了去,她却不自知。
而更让他哭笑不得是,那年药王谷,他去寻血蟾蜍,被勇岳抓来的那个烧火小丫头,那个得了他玉佩,夺了他初吻的女孩,竟然也是千语倾。他送她玉佩时便叮嘱她一定要戴在身上,长大后一定要认出他。想来这桩事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偶然,所有的缘分都是慢慢形成的必然。他觉得,他又一次有了将她追回来的勇气。
此时,龙非陌尚不知命运的森凉,他这在这方满怀感激的谋划着将紫衣找回来,他的父皇却在谋划着一场盛大的暗杀,将紫衣推离他身边。
——
汐王府的囚室外,龙非陌盯着那酷似他母妃的容颜,逼问:“告诉我,你究竟骗了我多久?俩年?三年?五年?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隔着冰冷的铁栅栏,醉兰没有回答,一双银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龙非陌身后的男人,须臾,她眸光一闪,眼底掠过一抹震惊,失声叫道:“你是龙非辰!你没有死!?”
龙非辰笑笑,眼底渐渐涌起狠戾之色,隔着冰冷的铁栅栏和醉兰对视,“我自然没有死,不过你,很快就要死了。”
听龙非辰如此说,一直笃定龙非陌不会杀她的醉兰,眼底终于漫上慌张。 妃常难驯:倾城逃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