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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衣微微低头斟酒，唇角一抹笑意淡淡，“武林是武林，朝廷是朝廷。互不侵犯是百年来的规矩，难道你不知？”

　　“哦？”那人坐直身子，将折扇搁在一旁，径自从桌上拿过一个酒杯，一边斟酒一边低低道：“那不知毒尊大人到底是武林中人，还是朝廷中人？”

　　紫衣眼神一闪，将杯中酒饮尽，酒杯落在桌上发出沉闷一响，她看向男子，唇边笑意淡去，“看来这位公子是没有合作的诚意了，也罢，这种事强求不得，与其背后被人捅刀子，不如各走各的路，大家进水不犯河水。”

　　对面那人定定的看着紫衣半晌，轻轻一笑，抬手为紫衣空了的酒杯斟酒，“毒尊大人何必动怒，您要做的事情可不是一件小事，我等虽贱命一条，却也想苟活几年。既然是合作，我等总要知道合作伙伴的底细才是，若非知根知底，做起事来总是不踏实，毒尊大人方才不也说了吗？若是被人背后捅刀子，还不如各走各的路，大家进水不犯河水。”

　　紫衣眯起眼睛，眼底有利光一闪而逝，“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那男子面色不变，给紫衣斟酒后顺手也为自己斟了一杯，“在下自然知道，可在下干的就是这档子买卖，某些情报，可知价值千金，为了这千金，在下也只好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了。”

　　“这是不是说明，有朝一日，你为了这千金，也会将我的情报卖给别人?”紫衣唇角勾起，泛出几分冷意，垂在桌下的手抚上腰际，丝毫不遮掩眸中杀意，仿佛只要那男子的回答不合她的意，她便让他血溅当场。

　　仿佛没有看到紫衣凌厉的眸，也没有察觉危险在侧，那男子抬手将斟满的酒杯一口喝干，继而压低声音呵呵一笑，“不，这浩瀚大陆有三个人的情报，即便给我万金，我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紫衣面色不变，“哦？难道我是其中之一？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让爱财如命的百达通放弃垂手可得的金银。”

　　这边，百达通呵呵一笑，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世人形容一个人贪财总爱用视财如命，但真正会为了钱财而放弃性命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在在下眼中，有钱赚固然重要，但还得有命花才是。”说道这里，他抬头望向紫衣，“在下斗胆问一句，如若在下真的将毒尊大人的情报卖给他人，而导致毒尊大人承受了莫大的损失，毒尊大人会将我如何？”

　　紫衣盯着百达通诡谲的眼神，眸中泛起阴冷的微光，微微凑近他，低而狠厉的道：“若是钱财也就罢了，若是伤了我的人……不管你藏在哪里，天涯海角，我必与你不死不休，不亡不退！不只是你，连同那些与你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声如寒冰，每吐一个字便是一层冷气蔓延。

　　百达通眸光微闪，还真如情报所言，这位毒尊大人当真是护短至极。

　　“在下不过开个玩笑，毒尊大人何必当真，在下最近听说了个趣闻，武林盟主江镇天的外孙萧枫横空出世，据说江镇天有意将他培养成下一代武林盟主。这萧枫说来奇怪，前十几年都默默无闻，却突然在八个月前崭露头角，进入世人眼中，不知道毒尊大人听说没有？”

　　听到萧枫俩字，紫衣心中一震，抬眼看了百达通一眼，那人依旧像只狐狸一样笑着，眼底几分诡谲，她盯着那眼神，心中却在急速思考——他什么意思？很明显他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和萧枫的关系，八个月前，那不正是自己和亲之日？

　　还有，武林盟主是什么意思？枫儿是武林盟主的外孙？

　　紫衣低下头，思绪一时有些混乱，她需要好好梳理一下。

　　她初遇萧枫的那一年，红姨说的理由是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拐弯了。北方大元蠢蠢欲动，皇上前些日子提及让我夫妇二人前去边关镇守。此去少则半年，多则俩年。我夫妇自是遵从，只是枫儿年幼，边关环境艰苦。又不安全。我们不便携带，留在府中却也是不放心的，红儿的家世大哥也清楚，红儿是独女，江湖仇怨难免会牵扯到我们和枫儿身上，所以……”

　　等等！

　　独女？江湖？江镇天？江红？

　　见紫衣一副沉思模样，百达通眸中有咤异闪过。

　　原来她竟不知吗？他还以为她的义弟也是她诸多布局中的一人。

　　“看来毒尊大人是不知道呢，您的义弟，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任武林盟主。距离下任武林盟主选举时间还有三年，也就是说，三年后，您所拥有的可不只药王谷和您自己的人马，甚至还有整个武林。并且，您还拥有一个宝贝。”

　　紫衣心里一时微乱，听到百达通说，她抬起头来，“是什么？”

　　百达通一改方才轻松的样子，面上严肃了几分，他不动声色环顾一番四周，继而从桌上拿起折扇打开，手腕一转，半掩面，轻而细的声音自扇下传来：“十年前，药王谷，您不是说要交了他这个朋友吗？”

　　紫衣蹙眉，“你是说？”

　　百达通将折扇一合，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俩个字：“墨玉。”

　　墨玉？

　　是他！

　　十年前，她初立药王谷的规矩，那男子携人头而来，五官凌厉如刀削，眉宇间煞气四射。

　　那年的对话，忽然在脑海响起：

　　“你这女娃到有胆色，我们江湖中人做事，讲究诚信。尤其是我们这一行。看你刚才的身法，到有些像我们的路数。”

　　“你可以验货，当然，如果你不认识他们，那我也无可奈何。但是这药，今天你必须给，因为这消息是你药王谷放出去的。否则，我根本不屑对他们出手。”

　　“管家的首级，一颗还魂丹。交了你这个朋友，再送一颗！就是不知大叔你，是要一颗还是要俩颗？”

　　“是你交了我这个朋友？还是你药王谷交了我这个朋友？”

　　“有差别吗？”

　　“自然，我对你很有兴趣，对你药王谷却没有。”

　　“那么，便是我要交你这个朋友。”

　　“那你到说说，何为朋友？”

　　“饥饿时，我有一个馒头，定然分你一半，遇难时，不必同生共死，但要拼命相互。这便算得上是朋友。”

　　“可是你说的这俩种情况，好像怎么也轮不到咱俩身上，我若答应，这还魂丹可保我一次，而我却要保你无数次，我是不是亏了呢？”

　　“风水轮流转，你怎知我将来不会比你更强！说不定将来，是我护你呢！”

　　“哈哈！小丫头！有志气！我等着你来护我！”

　　他与自己的对话不过寥寥几句，却句句霸气高傲。她知道他不是简单的角色，当初打的小算盘，也不过是想在自己没强大前多一个靠山。

　　然而多年过去，她一直在通往强者的路上狂奔，如今也有了自保的能力，便慢慢将那男子忘却。

　　他临走时给了自己一块墨玉，那墨玉是上好的黑玉，玉质细腻，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猛虎和一些她看不懂的花纹。

　　他说，若要找他，便带着那墨玉去采风阁。

　　回忆到这里落幕，紫衣丝丝盯着百达通，“他是谁？”

　　百达通耸了耸肩，恢复到之前那副轻松模样，“我不能说。”

　　“嚓！”兵器出鞘的声音响在身侧。

　　百达通身子一僵，眼瞳慢慢的缩起，他缓缓扭头望向身侧的紫衣，看着她平静微冷的眸，面上带几分勉强的笑意，“毒尊大人，你这是何意？”

　　百达通后背，一柄短正抵在那里，刺破了薄薄的衣料贴上他的肌肤，冰冷，尖锐。

　　他没有让开也没有动，他知道，若紫衣真想将那短剑刺入他的身体，不管他怎么躲，都是徒劳。

　　“告诉我，他是谁？”紫衣的声音似威胁，似警告，低而沉的响在百达通耳畔。

　　“唉……”百达通抚额哀叹一声，“毒尊大人，在下方才已经说过，这浩瀚大陆有三人的情报，我百达通是死也不会告知他人的。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

　　紫衣挑眉，瞧着他一副认命的样子不像伪装，“还有一人是谁？”

　　百达通放下抚额的手，眸中带上一丝敬畏，“是灵隐寺的念慈大师。”

　　念慈？灵隐寺？

　　一瞬间，紫衣头部俩侧似挣扎般刺痛。她将抵在百达通背后的短剑收回，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你告诉我这么多，到底有何居心？若是想要银子，我一分不会少你。”紫衣一边用力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

　　这个百达通，是个深沉难缠的人物，他知道的太多，对她有利亦有弊，若不是方才他宁死不肯透漏那人的消息，那她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罪。

　　“这些消息是在下自愿告诉毒尊大人的，当然分文不取。”

　　“哦？”紫衣也不急着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倒要看看他想如何。

　　“毒尊大人可听说过一句话？”

　　紫衣头也不抬，“什么？”

　　百达通眸低深处藏着隐隐期待和忐忑，低声道：“良禽择木而息。”

　　紫衣面色不变，继续揉按着太阳穴，“何意？”

　　见紫衣面色淡淡，百达通眸中漫上几分着急，“毒尊大人，在下虽消息灵通，奈何武功低弱，就像毒尊大人方才所言，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年轻时不觉得死有多可怕，赚的都是要命的钱，但如今在下已经成家，儿女年幼，只想求个庇护，而这庇护的大树，非毒尊大人不二。”

　　原来这就是百达通的真意。他抛出这些个重要消息，不为威胁，只为和她达成这样的协议。紫衣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着百达通低低笑起来，只是那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你的意思是，你想投奔我？”

　　百达通点头，一脸的坚定。

　　紫衣嗤笑一声，收回目光，“你值得信任吗？不，你不值得信任。”

　　见紫衣如此神色，百达通抿了抿唇，微一沉吟，答非所问，道：“若是我死了，毒尊大人会照顾我的妻儿吗？百达通愿意将妻儿交给毒尊大人保护。”

　　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不该用保护二字，那话里含藏的深意紫衣自然明了。

　　对面，百达通一脸赤诚，仿佛这样的决定并没有不妥。

　　紫衣没有回答，只是久久的凝注他，半晌，她轻轻将酒杯举起，伸到百达通面前。

　　百达通微微一笑，一脸正色的将手中酒杯和紫衣举起的酒杯铿然一碰，“日后，能为毒尊大人略尽绵薄之力，真是在下的荣幸。”

　　话落，他一个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随手将杯底向紫衣一亮，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装订精致的小本子，“老大，这便是我的诚意。”

　　他将那小本子放在紫衣面前，“百达通，随时等候老大差遣。”说完，他转身便走，眨眼间出了“醉清风”融入来往人流。

　　百达通走后，紫衣静静盯着那个小本子，半晌，她将它拿在手中，轻轻展开。

　　入目，是清秀工整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只一眼，紫衣将它合上放入怀中，转身上了“醉清风”三楼的包厢。

　　她走的极慢，却一步一步走的沉稳。

　　那里，红玉等人已将手中的刀磨得程亮。

　　走到这一步，她终于再无路可退。

　　她与龙非陌那些朝夕相伴的日子，那一个个睡眼惺忪的黎明，一个个慵懒惬意的午后，一个个灯火斑斓的夜晚，自此后，将一去不返。

　　她知道，他不会原谅她，就像她不会原谅他一样。

　　她曾几番试探，想看看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是否在事到临头，愿意给她一点真诚。

　　对于他父王和哥哥的行为，她可以理解。

　　高处不胜寒，哪一个帝王不无情？哪一个帝王没有野心？

　　别说是敌国的君王，即便是朝阳的千夜离，不依然百般猜忌，防备着她的父王？

　　如果他告诉她实情，如果他愿意帮她，帮她劝说他的父王和哥哥就此收手，她也许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将此事作罢。

　　然而他做了什么？他那样欺瞒她。她甚至不敢想，不敢想那番谋杀他是否直接或间接的参与其中。

　　只要她一想，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

　　人流往来的大街上，易容后的百达通衣着容貌皆普通，走在人群里平凡的激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若有心人细细一瞧，便会发现那张普通的脸上有一双金灿明亮的眸子，正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十年，不长不短的日子，足够一个有心的人做很多事。

　　今日，朝阳郡主千语倾十八岁，她是雷战王之女，是药王谷的新主人，是未来的武林盟主的义姐，她手下的暗桩已遍布四国，无论那个城市，如今都有她的人马，她有最精巧强大的武器，有人数不多却最精良的作战队伍，如今再加上他手头最严密的情报网，她已然是这浩瀚大陆隐匿的君王，雏凤虽还未长成，但君临天下，已指日可待。

　　如今，放眼整个浩瀚，有谁可与她匹敌。

　　皇家算什么？军队算什么？如今，她才是这浩瀚大陆真正的王！她才是屹立于顶端的人！

　　佛曰：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但佛可曾明白生存的艰辛？又有多少人能活到百年？既然不管如何最后都会沦为一捧黄沙，与其痛苦卑微，生不由己的活一回，为什么不痛快淋漓，自我主宰的过一世？

　　他跟了这样的人，得了她的庇护，不光是为了求一生平安，更是因为不甘平凡！

　　想到这里，百达通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脉，都在激动沸腾！

　　——

　　紫衣自“醉清风”后门离去后，又在大街上饶了几圈，才慢吞吞的朝汐王府而去。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后，将她的影子印在地上拉的好长好长。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往日里那抹陪伴在侧的高大身影如今已不见踪迹。

　　“王妃！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汐王府门口，不远处响起一声高唤，欢喜里带着浓浓幽怨。

　　紫衣定住脚步抬头，便见青凌一脸幽怨的朝她奔来，然后站在她三步之外，眸中带着些许责怪，道：“你去哪里了？属下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王爷吩咐我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你不在，我都不敢回王府里。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紫衣抬手抚了抚脸颊，“有吗？估计是日头太晒了。”

　　紫衣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话，刚出了汐王府，她便带着青凌在大街上兜圈子，他跟的倒也紧，她左三圈右三圈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他这根小尾巴甩掉。

　　听了紫衣的解释，青凌一脸匪夷所思：“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被日头晒了，还能越晒越白的。”

　　“是吗？”紫衣用力拍了拍脸颊，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浮起一丝红润，她勾起唇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我们回去吧。” 妃常难驯：倾城逃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