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愧疚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妃常难驯:倾城逃妃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砰!!!”
骨头撞击桌角的声音生生打断了男子的狂笑。也将紫衣从彻骨悲伤里拉回。
小霞一直跪在地上的身子突然迅猛窜起,以极其惨烈的姿态狠狠撞上那张让她受辱的桌子边缘。
紫衣快步朝她走过去时,她左边额头已经渗出殷殷鲜血,双眸也失了焦距,只有口中喃喃重复着俩个字,“报仇……报仇……”
她就这样一直低喃着,直到生命一点点消逝。
那一刻,紫衣心底竟涌起无边惶恐,该找谁报仇?要找谁报仇?她自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才是这起悲剧发展的源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紫衣如遭雷击,种种情绪在心底翻滚来去,她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眸中不知是绝望,还是愧疚。
“哈哈!报仇?千语倾,你去找丞相之子报仇啊!你去找皇上的枕边人报仇啊!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去杀了他们啊!你去杀啊!你敢么!!!”
李靖的话,字字如针,直扎紫衣心头。
紫衣迅速扭头,一双凤眸冷冽的盯着李靖,眸中毫不遮掩的杀意倾泻而出,一字一句朝李靖道:“敢不敢杀他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敢杀你!”
短短一句话,如一层薄冰扩散至李靖全身。他一时呆在当场,怔怔望着紫衣眼中清晰如冰刃的杀意。
忽而,他面上染上恐慌,快速窜起朝门口奔逃。
然而,他奔跑的双腿在距离门沿一寸之处突然停下。他缓缓低头看着胸口处薄而尖利的刀刃,嘴角似是想勾起一个笑容。然那笑容还未绽开,便僵死在脸上。
紫衣如鬼魅般立在他身后,匕首穿过他的胸膛,刺透心房。
“砰”伴着重物倒地的声音,屋内再度归于平静。
屋外大雨倾盆,雷声嘶鸣。狂风剧烈吹拂着院中枯树,枯枝如一条条皮鞭,在狂风骤雨里狠狠抽打。
紫衣眸中一片痛楚,片刻后,她突然冲进了漂泊大雨里,一路狂奔,渐渐消失于夜色尽头。
——
李嫣然坟前,千语寒远远看见去而复返的紫衣,于倾盆大雨中缓缓而来。雨水狠狠砸落在她身上,那白色衣裙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着肌肤,更显得她身量纤细,楚楚不禁。
千语寒猛的站起身,却因为坐的太久双腿麻木。他身形微晃,似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支撑住自己。然后踩着一路雨水泥泞,朝紫衣飞奔过去,劈头盖脸大吼道:“千语倾!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雨!你还来回来干什么!快回府去!”
紫衣无视千语寒的吼声,双膝一弯,重重跪在地下,浊水四溅。
然后,她于大雨中,泥地里,拖着一身的淤泥和满心愧疚,用膝盖,一点一点朝几十米外,李嫣然的孤坟挪去。
千语寒怔怔望着紫衣的举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拉她:“倾儿!你干什么?快起来!”
然而,无论千语寒怎么拉,紫衣的双腿如生根一般定在地面。
紫衣低着头,泪流如注,一点一点朝前挪着,不敢抬头看千语寒的眼睛。
什么最痛?不是千金散尽,不是权柄他移,而是来自至亲之人的憎恨和厌恶,她害怕在千语寒的眼里看到那样的神情,单是一想,她的心便一抽一抽的疼,如一只干枯的手握住了心脏,然后一点一点收紧。
身前黑影压下,紫衣看到千语寒染满泥泞的衣角。
“哥哥,你就让我跪吧,是我对不起嫂子,是我害了她。”
紫衣的声音极低,却清晰传入千语寒耳中。他面上一僵,随即凄凉一笑,“妹妹,嫣然是自尽……是自尽啊……”
紫衣抬头,她往日聪明机警的哥哥,硬是被这俩个字磨光了所有心智。但她知道,她应该告诉他真相。
天空乌黑层云遍布,不见星空。大雨哗啦啦下,却淹没不了紫衣轻颤的声音。
许久之后。
千语寒蹲下身子,猛地伸手将紫衣紧紧搂入怀中,他的声音酸涩而无奈,“妹妹,不怪你,这都是命。”
紫衣咽住到嘴的哭腔,遏制住到眼眶的泪水。低低道:“对不起……”
换来千语寒手臂用力,将她拥的更紧。
而在紫衣看不见的地方,千语寒薄唇紧抿,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长歌的方向,里面滚动着滔天巨浪,那巨浪名为愤怒,带着不顾一切的狠戾。
那一夜,留在紫衣记忆里的,是风雨中李嫣然寂寥的孤坟,是身下千语寒宽阔而温暖的肩膀。
那一场大雨埋葬的是什么?是从此锋芒尽敛,是从此机关算尽。亦或是一片忠心,一具英骨。
也许只有当某一日,他们用仇人的鲜血还了这血债,才能真正放下一切面对死去的李嫣然。
连绵阴雨三日不绝,郡主高烧不退,世子阴郁骇人,王爷满面愁容。
雷王府因郡主和世子归来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战战兢兢,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这日,紫衣的高烧微微退了一些。人也清醒了不少。
千夜雷来到倾城阁时,紫衣正坐在床上,周身包裹着厚厚的锦被,雕栏花窗开着,她侧头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发呆。以至于没有发觉千夜雷的到来。
“倾儿……”
千夜雷轻唤,紫衣没有反应,呆呆望着窗外。
“倾儿!”千夜雷抬高音调,紫衣依旧没有反应。他眸中染上痛色,快步走至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紫衣的肩膀,“倾儿……”
紫衣愣愣抬头,眸中有些呆滞,全然不复往日灵气狡黠,在看见千夜雷后,她牵强的扯起一个笑容,低声道:“父王,有事吗?”
千夜雷一撩衣襟,抬步坐在了紫衣身侧。眸中尽是复杂之色。
紫衣狐疑转头,不知他在想什么,却突然听他道:“倾儿,你今年,十六岁。再过一个月,就是你整十六岁生辰。”
紫衣一愣,随即沉默低头。
再过一个月,就是她的生辰。同时,也是她母亲的忌日。
雷王府,自她出生以后,再没有人过生辰,亦从没有忌日。
她知道,都是为了她。
千夜雷轻轻咳嗽一声,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伸手朝紫衣递来,目光充满歉疚。
他知她自小便聪慧异常,很多事,不用他说,她便明白。但这几日来,他似乎再也看不懂她,她似是敛了一切锋芒,如一团迷雾。即便是望着自己时,眼眸里也有一层薄薄白雾。
紫衣平静的看了千夜雷一眼,伸手接过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梅花琉璃钗,浑然天成的红色正好雕成了梅花瓣儿,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着细密的珍珠流苏,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而在珍珠下方,缀着一颗银白铃铛。整支钗做工复杂而精细。
紫衣心中微动,遥记起十多年前,千夜雷问她喜欢什么花,她随口一说,自己喜欢凌霜傲雪的梅花,愈是寒冷,愈是风欺雪压,它开的越灿烂。凌寒飘香,铁骨冰心。
却不想,他竟记在了心上,记了这么多年。
是了,这么多年,她的每件事,每句话,他都是极放在心上的。
“谢谢父王。”紫衣双手捧着钗,如捧着稀世珍宝,扭头朝千夜雷含笑说道。
这是这几日来,紫衣流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她笑的极轻极浅,唇角微微上扬,颊边便现出俩个小小梨涡。散去往日眉间英气,病中的她显得很是柔美,已经张开的眉眼也越来越像某个人。
千夜雷看的一阵恍惚,情不自禁喃喃道:“柔儿……”
紫衣的笑,便僵在脸上。
千夜雷话落,猛然惊醒,望着紫衣慌乱道:“倾儿……父王……”
“父王……我累了,想休息。”紫衣凝眸看着满脸惊慌的千夜雷,轻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千夜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口气,“那你好好休息,父王晚些再来看你。”话落,他起身走出房门,眸中是浓浓愧疚。
夜色深沉,连绵几日的阴雨终于放晴。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倾城阁。床上的女子如猫儿一般蜷缩,一遍遍低低呢喃:“你不该出现,你不该出现。你怎么能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不出现,她们就不会死,不会死。”
那声音起先呢喃低语,后渐渐转为呜咽带上哭腔。
到最后,女子抬起白皙手臂,用银牙紧紧咬住,才不至于让自己,失声痛哭。
她总说要保护他们,可到头来她到底做了什么?因为她,他们爱的女子,一个个死掉了……
手臂探入枕下,摸出一张白纸,那是她从李嫣然的房间里找到的。上面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一句话。
“最怕离别千丝万缕情切切莫忘深闺有人望穿云和月。”
对不起,对不起啊……
随后几日,紫衣总是在无人的时候掉泪,总是在半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走路的时候会恍惚,吃饭的时候会发呆。心总是一抽一抽的疼,尤其在看见千语寒弯起布满血丝的双眸朝她微笑时,那痛,更揪的她呼吸艰难。
凌晨睁开眼的时候,紫衣就开始期待黑夜。半夜刚闭上眼的时候,紫衣就开始期待黎明。
十日后。天空灰蒙蒙一片。
雷王府大门口,所有人披麻戴孝,送一台空棺木出府。棺里是一只碧玉簪子和一套凤冠霞帔。还有一套女子的衣物和一些书信。
千语寒一身白衣走在前方。
紫衣一身黑衣走在棺木旁。
纸钱从空中飞下,打在棺木上,打在紫衣的身上,她早已红肿不堪的眼眸里,涌起无边黑暗,仿若一个巨大的黑洞,想要吞噬一切。
沿途,不断有人朝他们望来,也不断有人向身后的家仆询问,这是在给谁送葬。
家仆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那座棺木,最终葬在了李家祖坟。
千语寒提出这个要求时,千夜雷想都不想便答应了。这就是李家男儿,自古情痴。父与子,都懂得那份痛楚。??痛如毒涩,噬人骨血。
自那日后,紫衣总是着一身黑衣。不论裙装锦袍,皆为墨色。
她也许是朝阳第一个穿墨色长裙的女子。这样另类的颜色,走在街上,总是能吸引路人频频回望。再加上紫衣本就绝世的姿容,回头率更是百分之百。
于是,紫衣便舍弃了女子的珠钗长裙,整日玉簪束发,一身锦袍。
倾城郡主常年不在长歌,自没有多少人知道紫衣是谁。人们只是常常看到一个一身黑衣,俊美无双的年轻公子频频出入雷王府,却不知此人和雷王府究竟是何关系。
紫衣往日灵动狡黠的眸子也渐渐开始变得冷静,变得理智,变得冷漠。带着别人不敢靠近的冰冷气息。
千夜雷和千语寒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即便千语寒一遍遍对紫衣说,“妹妹,那不怪你,都是命,都是命。”
千语寒可以原谅紫衣,但紫衣原谅不了自己。
紫衣的变化,天狼等人也看在看在眼里,他们默不作声,一心做好自己的事。
紫衣再次见到千语寻,是在自己的生辰那日。
那天,紫衣坐在汇宾楼四楼的包厢,靠窗的桌前,静静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汇宾楼包厢的价格按楼层逐渐递增,四楼是最贵的一层,已不是一般人能支付起的。所以整个楼层极其安静。
“啪嗒!”推门声细不可闻。伴着极轻的脚步。
“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道声音响在紫衣耳畔,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还有专属某人淡淡的清香。
紫衣没有回头,冷冰冰道:“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出去吗?”
那声音的主人低低一笑,“自然不会。”
“那又何必问我,多此一举。”
“你真是变了。”说话间,千语寻一撩袍角坐在紫衣对面。
紫衣一心望着楼下,连个眼角都未曾赏他,依旧冷冰冰回道:“人,总是会变得。”
“我本以为,你会坚强一些,却不想,你不光变的坚强,还变得坚硬。”
紫衣终于侧头,唇角挂上千语寻熟悉的,嘲讽的弧度,“我的心里充满了仇恨和愧疚,但我却装的没事人一样,我明明疼的撕心裂肺,却还在笑,是为了不让爱自己的人担心,你说,我这样算不算虚伪?还有,我这不是变得坚硬,而是伪装出坚硬。因为我的心,除了对心中之人,一直坚硬!”
千语寻在紫衣回眸的那一瞬间,看到她眼底深处浓重的哀伤几近凄烈。只是一瞬间,便又隐去,恢复淡漠。
沉默良久,他轻声开口:“我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会……”他顿了顿,最终长叹了口气。
紫衣回过头,不再看他,一双墨眸重新望向窗外。
“你在等人?”
千语寻的声音再度响起。紫衣没有理他。墨眸紧盯着楼下流动的人群。
“千语倾,别给自己惹麻烦。”
“有些麻烦,也许正合我意。”
“你想整他可以,想杀他也可以,但是你要做的滴水不漏,让人完全不怀疑你才行。”千夜寻眼睛一眯,眸中掠过一道寒光。压低声音道:“你可以来个借刀杀人,完全不脏了自己的手。”
“三皇子真是好计谋,怎么?右相挡了您通往太子的路?您需要借我这把刀来除掉他?”
千语寻面上一沉,“千语倾!我是怕你惹上麻烦!你为何非要这般夹枪带棍!”
紫衣音调不变,淡淡道:“千语倾,多谢三皇子关心。”
千语寻:“……”
“我这些年,一直不在长歌,但长歌城里乌七八糟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少,右相是个怎样的人,有野心,有权利,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明妃是谁,我心里也有谱。如果我想杀他,轻而易举。但那样就能解我心头之恨了吗?不!死太容易了,我要让他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千语寻:“……”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更加决绝可怕。
“千语寻,你争你的龙椅,我绝不阻碍你,但我要做什么,也希望你不要妨碍我。我千语倾在乎的是什么,你也清楚明白。不要触我的逆鳞,你要知道,我从来不怕死,更不怕,鱼死网破!他们,是我的命!”紫衣再次转过头来看着千语寻,一双凤目忽而变得凌厉。
千语寻静默不语,眼底深藏寒光。久久,他开口说道:“你是在警告我?”
紫衣忽而一笑,缓缓起身走到千语寻面前,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他的眉眼,轻佻的停在他的下巴,然后轻轻一勾,凑近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不,我只是,忠告你。”一语毕,紫衣直起身子坐回桌前,继续望着窗外人流。
而对面的千语寻,深深凝注着紫衣的侧脸。任哪一个男人,都不会接受别人的威胁,但紫衣方才俯身的那一霎那,有淡淡的酒香和处子体香扑入他的鼻间,她发丝轻软的撩过来,落在他下颌,撩得他心上微微一痒。
此刻,他方才第一次细细打量她的容貌。女子早已退去青涩的脸庞,如今更是出落得风姿卓越,绝色倾城。即便不施粉黛一身男装,也难掩其风华。
这一刻,千语寻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费些心思救下李嫣然,那么她与他…… 妃常难驯:倾城逃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