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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创业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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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创业维艰

  前文里的故事大多都是我一个人的。接下来,我要讲的是一个团队的故事,一个团队不断向前发展,组织结构越来越复杂,要处理各种各样事务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从家族成员一起创业说起。

  家族成员一起创业的利与弊

  中国很多本土企业一开始都或多或少有家族成员的身影。我们这一代人创业,是没有现在这样的各种融资机会的,也没有人会给我们一大笔资金让我们能立即配置资源、寻找市场上最优秀的人才。所以,在那时的创业过程中,我们所需的资金都要自己一分一分地攒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做事、用人肯定要尽量选最便宜的。而最便宜、最可信赖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跟你有着亲戚关系或血缘关系的人,以及自己的一些朋友、同学。所以直到今天,中国的创业者中除了极少数,大部分人依然没有摆脱家族成员一起创业,或同学、朋友一起创业的这种模式。

  毫无疑问,这种模式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因为家族成员之间往往有很高的信任度。比如夫妻店,一般情况下,夫妻双方都是比较信任对方的,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交流沟通成本更会降低。肉是煮在一个锅里的,夫妻双方不需要开工资,还可以分工合作。就像当初我妻子在新东方报名处帮我收费,而我是不需要给她开工资的。这样的信任度使企业的沟通成本和发展成本大大降低,能够确保初创的小企业存活下来。而这对于企业来说肯定是最重要的,活下来一切都会好。

  其实,这对现在的初创企业来说也是一样的!而我却常常发现,有些刚开始创业的人拿到一笔融资款后,会立即扩大办公室,再搬到高级写字楼……我觉得这样的企业必定走不远,因为它的创业者完全不珍惜融到的资金,没有厘清这笔资金应该怎么花。或许他认为只要业务不断发展,就能顺利融到下一笔资金,可这个世界的发展不可能永远都在你的预期范围内,可能会出现融不到资金、经济环境发生变化、业务发展不顺利等情况。事实证明,中国的创业公司中至少有1/3因为缺乏资金而经营不下去,尽管业务还在,最后也只能倒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管是过去的企业,还是现在的企业,都是一样的,都要先想办法让企业活下去,即使有资金也要学会节流,把资金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家族成员一起做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需要组织结构,比如财务部门、人力资源部门,甚至市场、行政这些部门都是不需要的,因为家族本身就是一个组织结构,家族企业也毫无疑问是以家族为核心的组织结构。新东方开始发展,我就请来了不少我的家族成员,因为要干的活儿越来越多。新东方的老师大部分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行政、后勤、打扫卫生、录制磁带、开车这些工作,他们是做不了的。而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的家族成员也都是农民、工人,所以这些工作都由我的家族成员来承担,有几位家族成员后来还成了新东方的骨干。

  由于是自己的家族成员,所以工资不需要以干够8个小时来计算。大家都是不辞劳苦的,每天从早上6点干到晚上12点,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也让我节约了大量成本。从某种意义上,这也说明了这种模式确实不需要组织结构。但随着企业的发展,这种模式也会带来一个问题:没有组织结构及权益保障,企业会陷入某种混乱状态。也就是说,当学校或公司的发展越来越壮大时,一定要雇用跟创业者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还要用组织结构来保障他们的权益。这也是后来新东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混乱的一个重要原因。

  打个比方,一帮土匪在一起干活,是根本不需要组织保障的,老大说了算,最后该抢的抢,该拿的拿,抢到东西大家分,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可一旦要编入正规军,就得有纪律,变成正规军要求有非常明晰的组织结构,很多案例都能说明这一点。而家族企业很难有什么上下级关系,这就意味着有的时候大家说话互相之间是可以不听的。比如我说的话,我妈可以不听,我老婆也可以不听;我妈说的话,我也可以不听。最后,家庭企业就变成各干各的,上下级关系也变得非常不清晰。比如这件事情我想这样干,可家族成员已经那样干了,我就不好再去说什么了,员工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最后员工会陷入迷茫,弄不明白到底应该怎样去做事。此外,员工还会产生这样一种心态——讨好的心态:要不断去讨好这个人,讨好那个人,免得得罪了谁。家族成员之间说话也是很管用的,如果我老婆说“这个员工你不能用”,而我还继续用这个人,就会造成家族成员之间更大的矛盾。所以员工为了使自己避免这种尴尬状况,要讨好每一位家族成员,如果得罪了谁,最终吃亏的肯定是员工,这就会使员工在做事情的时候不知道该向谁汇报,也会使员工形成一种不以把事情干好、干对为核心,而是以讨好人为核心的心态。毫无疑问,如此一来,企业的人事关系也会变得非常复杂。

  此外,家族企业还存在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后来考察过。我发现,凡是管理得好的家族企业,基本都是老板拥有绝对话语权,尽管也有其他家族成员在公司里面干,但他们只起到辅助作用。如果公司里有两个人同时说话算数的话,这样的家族企业一般都很难做大,公司内部往往会形成两个派别,从而影响企业的发展。

  为什么家族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出现的矛盾会比与外部的矛盾更难化解呢?因为它会涉及家族成员之间的利益关系、人情关系、血亲关系等;而与外部的矛盾,只涉及最基本的利益关系,只要把利益关系解决好,问题也就解决了。家族企业刚创立的时候,家族成员之间谁该拥有多少股份是很难说清楚的。比如新东方是个学校,最初根本无法分配股份,每个人到底做了多少贡献也是说不清楚的,大家就一起努力干;但发展到一定程度,就要解决谁干得多、谁干得少的问题。因此,家庭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解散,因为不解散的话再干下去难度会比较大。

  中国有很多比较大的家族企业,世界上家族企业和非家族企业也都有很大的很了不起的公司,能否发展好,关键看你怎么管。

  我认识的朋友中也有成功克服了这个问题的,比如:华与华咨询公司的华杉兄弟俩,目前依然是一起干,但他们有明确的分工,一个做图书,一个做咨询;华谊兄弟的王中军、王中磊两人到现在也是在一起干的,而且华谊也做得非常出色。也有分开的家庭企业,大家各自成立一家新公司,最后把各家新公司做大,比如刘永好四兄弟,后来就一人开了一家公司,而且每家公司都发展得非常大。

  当初如果徐小平、王强不回国的话,我估计我的家族企业也会持续一段时间。他们回来以后,我发现我的家族成员和回国跟我一起创业的大学同学之间就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矛盾。比如我刚才讲到一般员工会觉得是为我们家打工,但王强、徐小平他们不会觉得是为我们家打工,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在给自己打工,所以我的家人是不应该管他们的。他们认为自己向俞敏洪汇报工作是可以的,但不需要向我的家族成员汇报。这样,双方之间就产生了矛盾。于是,我就陷入了这样一个困境:到底该选择哪些人在新东方继续支持我创业?这就是我下面要讲的了。

  “原始合伙制”奠定新东方发展的基础

  “原始合伙制”是个什么概念呢?我在前面曾经提到过,王强、徐小平他们在回国的时候就跟我说:“老俞,我回去是你给我开工资呢,还是我们一起联合创业呢?”我说:“给你开工资我肯定是开不起呀!”因为王强在贝尔实验室的年薪大概是8万美元,当时相当于50多万元人民币,再加上奖金,他一年的收入接近100万元人民币。而那时,新东方全年的净利润加起来也就二三百万元,毫无疑问我是给他们开不起工资的。所以我们要一起创业,这也就意味着大家一起干,然后我们再进行利益分配。

  于是,我做了两个决定:一是我把基调定为大家一起创业,每人负责一项业务;二是只要这项业务是你做起来的,这项业务获得的大部分利益都归你。这也就意味着,你把一项业务做得越大,获得的收入也就越多。当时,王强还问了我一个问题:“老俞,新东方现在一年的收入是1000多万元,我要是回去,万一做到上亿元的话,我自己拿走1亿元,而你才做到2000万元,你心里会不会很不平衡?”我说:“当然不会。理由很简单,我们是一起创业的。你尽管把1亿元拿走好了,我们合在一起还叫新东方,只要能把新东方做大就行!”当然,王强所说的事情没有发生,因为我们想一起把新东方做大。

  各占一摊:业务划分

  徐小平、王强他们回国以后,新东方的业务不得不进行划分,因为大家不可能都做同一件事情。当时,新东方的业务其实很单一,主要就是出国考试培训。当时,新东方的托福、GRE、GAMT考试培训几乎已经在全国处于垄断地位。毫无疑问,我不可能把托福业务分给王强,把GRE业务分给徐小平,我自己负责GAMT业务。把现有的蛋糕进行切分是不现实的,而且他们两个也不懂考试培训。那么,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蛋糕做大。蛋糕小时,就算每人一个蛋糕,加起来也是个小蛋糕。而你要把它摊成一个大饼后,其中的一小块也可能比你原来的蛋糕要大。所以我让他们回来,也是抱着这样一个目的,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把蛋糕做大。

  在北大的时候,王强的英语口语水平就极高,而且比我的要高很多。可到了美国以后,他转学了计算机专业,但他依然喜欢人文之类的学科。所以我觉得他回国以后,如果把当初我没有做的、纯粹的英语学习这项业务做好的话,会是一个很大的市场,他的兴趣也在这里。所以在他回国之前,我就跟他商量好了,他也愿意来做这项业务,这也是他的激情所在。所以,在美国的时候他就开始编写自己认为可行的教材,这本教材就是《美国思维英语》,这本教材后来成了新东方最有名的教材之一。编好教材以后,他就回到国内开始进行口语教学。

  那时,新东方是没有口语教学的,也没有这个品牌,而且王强当时也没什么名气。所以尽管我们拼命宣传,第一次也只招到十几个学生。不过后来,由于王强自身的讲课能力和水平很高,他的每个口语班都达到了五六百人,这是后话了。于是,英语学习板块,包括后来风行的新概念英语,还有其他英语教学全都由王强负责。

  而徐小平回来就负责出国留学咨询和移民咨询这个板块,因为当时学生都要联系美国的学校,还有的家庭希望能移民到美国和加拿大。所以,移民咨询和出国留学咨询就变成了徐小平的一项业务。当时,新东方在出国考试领域已经做得非常好,而这项业务刚好可以和出国考试培训形成一个业务产业链,徐小平把这项业务也逐渐做了起来。

  除了王强和徐小平负责的业务板块以外,新东方还有几个业务板块也做起来了。比如胡敏,现在是新航道的创始人,当初在新东方做老师,挺能干的,他负责的板块是国内大学生考试培训,主要是四六级考试。当时的中国大学生,英语四级是必考的,如果考不过就不能毕业,所以国内上千万大学生都需要备考英语四级;英语六级是选考的,但由于很多单位要求六级考试通过,所以很多同学也都考六级以方便找工作。于是,胡敏就把四六级考试培训承包了。后来,他还对我说:“你看托福、雅思、GRE和GAMT都做了,但雅思才刚刚起来,市场还很小,你把雅思交给我算了。”我一想也行,就把雅思业务交给了胡敏。

  后来,我另外一个同宿舍的同学包凡一也从加拿大回到了国内。他回来时,新东方几个主要板块都已经划分完了,由于他的写作能力非常好,所以我就让他专门负责写作班。他英文水平也非常好,所以也帮我教GRE和GAMT的大课。后来,包凡一既是GRE、GAMT大课的老师,也把写作课给做起来了。当时,还有一个叫杜子华的老师,专门负责托福口语培训。托福口语当时在美国是一个单独的考试,不像现在是和托福其他科目考试连在一起的,而中国托福口语考试可以选择考,也可以选择不考。但随着中国留学生逐渐增多,美国的大学为了考查中国学生的口语、听力水平,要求大量中国学生在考完托福以后再参加一个口语考试。于是,就有很多学员参加口语培训,而杜子华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后来就承包了这项业务。

  鼎力互助与利益分配

  当时,新东方凡是能做的板块都已经划分完了。关于利益分配,我没有给他们开工资,而是采取这样一种方式:每个业务板块获取的大部分利润都由该板块的负责人负责,我只要求两点。一是上交总收入的15%。因为每个板块租用办公室、进行宣传、拓展市场、招生、报名等,都由新东方总负责,也就是我负责。后来证明,上交每个板块收入的15%远远不够,因为这些费用占到每个板块收入的35%左右。从1996年到2003年,也就是新东方合并成集团公司前七八年时间里,我个人因为恪守这个15%的承诺也补贴了不少。因为我当时已经承诺了每个板块上交收入的15%,如果随便增加的话,大家会觉得我不讲信用,从而会影响合作。所以就这样,每个板块一直上交各自收入的15%。后来,规模效应上来了,需要贴补的也少了。比如一个口语班,招30个学生和招300个学生所花费的固定成本是差不多的,但300个学生和30个学生学费的15%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很好的局面,各板块不需要跟其他各方打交道,就能获得收入的85%,这无疑是一项很好的收益。

  二是我要求他们,凡是涉及国家税费的都由各板块自己承担,如果做大以后要聘请别的老师,也由他们自己负担。这两件事情确定以后,大家充满了干劲儿,因为这相当于包产到户,做得越大,拿的钱也越多,而且互相之间还形成了竞争。当然,我负责的业务板块还是最大的。慢慢地,其他人负责的板块规模也增大了。所以,新东方就有了从1995年到2001年的快速发展。

  就这样,我们这几个人当时在一起干得非常兴奋。当时,没有互联网做宣传,也没有线上课程,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用我们个人的声誉去为新东方开拓品牌,再通过新东方的品牌获得更好的生源。当时,新东方的学生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大学生,中学生几乎没有,小学生是绝对没有。所以,我们的活动只要针对大学校园就行了。当时,我们就从北大、清华开始,逐渐拓展到北京所有的大学校园,再到全国的大学校园。于是,一股演讲的风潮就形成了。大家演讲得都不错,但还是以王强、徐小平和我三个人为主。

  这也有一个好处,因为我们三个人是大学同学,这种大学的友情本身就令人羡慕,再加上我们三个人讲话又都很具人文色彩,具有煽动性和幽默感,这就对大学生非常具有吸引力。所以后来,我们就到各个大区演讲,演讲的主题也从知识演讲拓展到了鼓励大学生的学习热情和对生活生命的热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新东方的演讲从对于学习技巧的演讲,迅速转变成了关于人生发展的励志演讲,这也成了新东方演讲的一个重要特色。逐渐地,新东方“三驾马车”的名声就传扬开了,大家一提到新东方都会想到我们三个人。

  除了演讲招生,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并没有建立什么正式的组织结构,采取的只是原始的合伙制。我背后是干着后勤、行政、贴广告,同时帮着招生的家庭成员,而我们这些人就主要去讲课,到了招生季就出去演讲。当时,每天演讲完回来以后晚上还要讲课,大家都很累,所以就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讲完课以后一起喝点酒、聊聊天。当时,我们都住在北京一个叫上地的地方。我在上地买了房子,王强、徐小平也租住在那里,所以一回到上地,大家就会先跑到我家里。正好那时我老婆在国外学习,剩下我一人在家,结果一到晚上,我家就变成了一个极其热闹的场所。当时,大家也就是30岁出头,有着年轻人对世界的憧憬,充满着活力、精力充沛,即使通宵不睡觉,第二天照样可以讲上十个小时的课。当时,我们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

  每到晚上,我就让我的司机准备好一些酒菜,以便大家晚上进行沟通。我们从男女关系、社会问题,聊到业务发展,再聊到每个人的个性、互相之间的配合。当时,我们形成了一个极其坦诚的氛围,每个人有什么缺点、错误,做事情有什么不到位的、让大家不舒服的地方,都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因为大家都是朋友关系,彼此也能接受。这就是朋友、同学在一起创业的好处,因为互相是知根知底的,所以遮遮掩掩、做表面文章都是没有必要的,大家只要能共同发展进步就行了。

  但这也是一个磨合的过程。比如他们刚回来的那半年,对我是极其看不惯的,觉得我就是一“土鳖”,而他们在国外已经待了七八年。再加上我英语讲得也不如他们好,衣服穿得也很土,一讲话就像“乡村企业家”一样,讲话的内容也得不到他们的认可,在他们看来,我就好好干活就可以了。所以他们常说,新东方就是一群“海龟”带着一只“土鳖”在地上爬。而我也跟他们开玩笑说,明明是一只“土鳖”带着一群“海龟”爬,因为中国土地干旱,没有“土鳖”你们还真活不下去……就这样在一来一往中,我们互相学了很多东西。我也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间接地知道了很多西方文化知识,我的英语水平也提高了。新东方的发展,也证明了一件事情:在中国,很多事情其实是我做得更对,他们也逐渐理解了新东方的发展必须是一个中西合璧的过程,既不能完全按照他们的西式思路发展,也不能完全按照我的本土农民思路去发展。由于大家的不断磨合,我们最后都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我们这些人都算是有情怀的,这是新东方人的一个特点。直到现在,新东方依然把人文精神放在科技前面,希望大家先讲情怀,再讲方式。情怀是什么?就是明白我们到底要干什么,就是自己在做一件事时,要有成就感,要引以为傲,并且能为这个社会带来某种好处和进步,这就是情怀的最终解释。情怀就是在做一件事时把个人和社会揉在一起,同时对两者都有好处,这就是情怀的核心。所以我们常常说:一个人做的事情对社会有好处,这个人是有情怀的;一个人做的事情推动了社会的进步,这个人是有情怀的。

  其实,我们几个人也受到了北大人文自由独立思想的渲染,又接触了很多西方思想,所以希望把新东方做成有情怀的企业。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也希望学生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讲课幽默而来上课;我们更希望学生能从新东方带走一些东西,一些他们能够铭记终生的东西,也希望新东方本身能创造一些价值,这些价值能被社会记住。于是,我们开始讨论:新东方到底要做什么。当时,新东方主要进行的是英语学习和出国考试培训,以及出国咨询,所以我们就提出了一个口号,这个口号也是在午夜聚会时讨论出来的,也是新东方的使命:新东方要做“出国留学的桥梁,归国创业的彩虹”。

  这个口号提出来以后,我一下子就觉得新东方变得特别高大上,因为我们是在帮助孩子们出国深造,当他们学成归国创业,可以创造更加高精尖的科技知识为祖国做贡献。

  这就是原始合伙制,就是我们这几个人在一个完全没有组织机构的企业中,各管一摊、彼此拼命帮助、鼎力前行的前提之下的合作机制。实际上,正是这种机制,奠定了新东方的发展基础。

  包产到户激发的潜力与局限

  如果一直坚持包产到户,我估计新东方到最后也就是分开发展的几家小公司而已。新东方之所以现在能成为总收入不错,市值也相当高的上市公司,就是因为我们后来打破了包产到户,实行了集约化、集团化的发展。当然,这个过程是非常艰辛的,但我们也都做到了,所以后来新东方迎来了再次腾飞和发展。

  我们知道,目前中国还没有出现规模较大的农业公司,因为中国的每块土地都是包给家庭的,而村与村之间是不联系的——这个村的土地不能给那个村,所以就算土地能再次集中,也只能在村的范围内进行,最多也就集中几百亩到上千亩,而一家大规模的农业公司要有几十万亩土地才行。我去加拿大、美国时,看到它们的大型农业公司中,有好多都是上市公司,拥有几十万亩到几百万亩的土地,而它们的农民也等同于农业工人。而且,它们所用的机械化设备可以在上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纵横驰骋。而我们中国,一小块土地也就几十米长,再远就是另外一家的地了,能用的农用机械主要是拖拉机,先开个几十米,拐个弯再开个几十米。所以直到现在,我们国内除了个别国有农场能用大型机械化设备,大部分农田依然距农业公司的运作有很大差距,而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源就是包产到户。

  正如前文所讲,包产到户还是有很大的意义的。以粮食生产来说,我小时候在生产队工作时,不管怎样,每亩水稻田产出的粮食也就五六百斤;但是到我上大学时,农村实行包产到户,每亩地的粮食产量一下子就提高到了800~1000斤。其重要原因就是农民对种地更精心了,对除草、施肥更勤快了,还天天到水稻田里察看。而包产到户之前,农民根本就不关心这些,水稻田里的禾苗干死了也没有人管。因此,实行包产到户前后是完全不同的景象。所以,我们常常说,自留地上长的粮食比公地上的旺。这在2000多年前就已经被证明了:中国周朝实行的是井田制,从中间公地收上来的粮食永远比边上自留地上收来的粮食要少很多。

  1996—2000年,新东方一直实行的是包产到户。因为那个时候,包产到户能够以非常高的效率促进新东方的发展。1996年,新东方是一个只有一两千万元年收入的学校。正是由于这帮朋友的加入,到了2001年左右的时候,新东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年收入达两三亿元规模的学校,而这也是因为我们实行了包产到户:自己为自己干,跟别人没关系,干的都是你自己的。而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在新东方,每个人对自己负责的业务肯定比对公共事业花的力气多。随着新东方规模的不断扩大,公共事务也越来越多,比如后勤行政、基础设施,还有其他一些年会、团建等事务,那进行这些事务的钱到底由谁来出呢?这些钱不够了,没人愿意出,“公地”反而变得不那么兴旺了。

  除此之外,包产到户还会引发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由于以个人利益为先导,所以企业的长远发展和管理就变得很难。比如大家都认为不需要构建更加完善的管理结构,因为一旦构建复杂、完善的管理结构,就要增加自己的成本。因此,包产到户的好处是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干,当时我们每人每天都工作18个小时甚至20个小时;但坏处是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管理结构不健全,无法支撑公司下一步的发展。

  大家都知道,在包产到户时,大家不是以未来把公司做成一家顶级企业或者好学校为核心来思考问题,而是以眼前利益为着眼点,想的是自己当年到底能拿多少,所有行为、市场布局、课程产品的研发都只着眼于当年,没有一个长远的发展计划。毫无疑问,这会使企业的后续发展乏力。

  举个简单的例子。新东方有的教材一用用了两三年,而此时中国整个学习英语的风口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大家学习的方向已经改变了,而我们还在用比较老的或者说没有经过修订的教材,那么很明显就会落后。而研发新教材需要投入很多钱,由于实行包产到户,这笔钱到底由谁来出就变成了一个问题——现成的产品大家可以用,但产品研发费用却都不愿意掏,于是就干脆不研发新产品。所以在2010年之前,新东方都没有太多新产品。这也就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不愿意在研发上投入,不愿意进行更长远的投入。后来,新东方痛定思痛发现,这是新东方后来发展遇到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有些中国公司特别重视研发,比如华为,每年都要把收入的10%~15%投入到研发中去,这涉及几百亿元资金。华为也是民营企业,我觉得任正非非常有眼光。而中国另一家企业中兴,由于没有足够的产品研发投入,当中美贸易产生摩擦,美国限制芯片出口时,过于依赖美国芯片的中兴通讯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新东方目前也遇到了一些困难,这些困难跟当初没有进行研发投入是直接相关的。而没有进行研发投入的主要原因就是当初新东方的组织结构是一种原始结构——包产到户。还有就是,由于几个合伙人之间是朋友关系,没有上下级这样明确的管理秩序,因此决策效率十分低下。比如我说的话,王强、徐小平可以不听,而王强、徐小平说的话我却不敢不听,明明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们说的话不是最佳方案,但也得听。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朋友、同学关系,要互相照顾面子。再加上新东方是家族企业,底下的员工也陷入了为难,不知该向谁汇报。这样一来,员工也分成了好几批,有的跟着王强干,有的跟着徐小平干,有的跟着俞敏洪干,公司处于决策效率低下、没有统一管理的状态。

  这就是包产到户的特征,它既激发了我们这些人的无限潜力,但也带来了很多局限。

  毫无疑问,对于这些问题,我们要去解决,但这需要很长的时间。虽然最后我们都能意识到问题的存在,但意识到有问题和能解决问题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二者之间有很大差别,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弄清楚。

  如何从家族企业中走出来

  前面说到,我的大学同学和朋友来到新东方以后,跟我形成了一种新型的合伙人关系。但当时我的家族成员还在新东方工作,他们和我的家族成员之间又形成了另一层汇报关系。我的大学同学不会听从我家族成员的管理,而我的家族成员也没有能力去管理我的大学同学,但我的大学同学也不敢随便得罪我的家族成员,因为他们觉得得罪我的家族成员就等于得罪俞敏洪嘛。所以两边都憋着气,觉得不痛快。

  但新东方在发展过程中,还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包产到户是否可以使用家族成员的问题。既然是包产到户,用人方面由我决定,那为什么不能用我的家族成员呢?当然那时在这点上,我要特别感谢徐小平和王强,他们两个就没有任何家族观念,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城市知识分子出身,他们的家族成员没有人愿意来新东方干,甚至没有这样的家族成员可以来。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手下没有一个他们的家族成员。而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其他人负责的部门进了大量他们自己的家族成员。最后,新东方处于一种家族中间套家族的状态。

  而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新东方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有点失控了,尽管大家都在一起快乐地干活,拼命地干活,但是实际上管理已经变得极其困难了。

  这时,徐小平、王强他们提出来: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否则,在新东方就特别没劲了,碰来碰去,不是这个的姐夫就是那个的妹妹,不是这个的弟弟就是那个的弟媳,我们怎么干啊?新东方必须实现正规化。

  而要实现正规化,首先就要把各个负责人的家族成员给清理出去,我直接表示了同意。我同意之后,王强和徐小平他们说:老俞,你不一样,你毕竟是新东方的创始人,而且在我们回国之前,你母亲、姐夫都已经在新东方干了,他们也不惹事,所以你的家族成员留几个在这儿,我们没有意见,但是其他人的家族成员都要离开,一个都不能留。

  但这件事情做起来很难。大家都不容易,这些老乡来新东方也都是为了生计,突然把他们弄走也不太好办,而且我妈也很强势。他们知道我特别孝顺,让俞敏洪把自己的母亲从新东方赶走,这件事情也不好说出口,就想让我留下几个家族成员。但我后来一想,要是这样的话,我怎么跟杜子华、胡敏他们说?让他们把自己的家族成员全部赶走,而我的家族成员必须留下,我是开不了口的。所以,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我把我的家族成员赶走,他们看到我的家族成员都离开新东方了,他们也得照做。这才是一个真正公平的解决方案。

  这是一件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我相信凡是做过企业的、清除过自己家族成员的人,都知道这有多难。那段时间,家里人天天跟我吵,有的尽管不说话,但是心里觉得自己帮我把新东方从零做起来,现在新东方规模大了,我的大学同学来了,就把他们给轰走了,他们觉得挺冤枉、挺委屈的。但最后,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那段时间几乎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我一方面要把家族成员赶走,另一方面还要安抚同学,因为我的同学也在看着我:你到底能不能说到做到啊?最后,我面临着这样的抉择:把所有人的家族成员清走,我的同学继续留在新东方干;或者我的同学离开新东方,我继续任用家族成员去干。

  我想,我把徐小平、王强他们从国外请回来就是想把新东方做大,因为他们的能力比我强,而我的家族成员毫无疑问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这个抉择也是对新东方未来发展路径的选择。面对这个难题,毫无疑问我只能选择把徐小平、王强留下来,家族成员必须继续清理。所以说我用了大概半年时间去做这项艰难的工作,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我妈因为这件事情半年不给我做饭,觉得我不是她儿子。但是通过逐步的努力,最后我让我的家族成员都离开了新东方!

  我的家族成员全部离开新东方以后,其他人的家族成员毫无疑问也必须离开了,因为他们发现俞敏洪是动真格的,刚开始他们觉得俞敏洪根本就做不到。但我做到了,其他人也就开始清理自己的家族成员。就这样,新东方回到了一个比较正常的状态,一个没有家族成员的状态。

  企业中没有了家族成员,我们这些朋友之间就可以开始制定明确的规矩了。当时,新东方定了比较明确的规矩:从此以后,凡是有血缘关系的家族成员一律不准进新东方,包括当时新东方已经建立起来的分支机构、分校,任何人都不许把家族成员带进新东方。这也奠定了新东方未来发展的基础。

  当初如果没有王强、徐小平的坚持,凭我的个性和能力是绝对做不到这些的,因为我的个性相对比较柔弱,比较能忍气吞声。如果新东方还是一个家族成员充盈的培训机构,那它肯定是做不大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教育领域中的“夫妻店”通常是做不大的。到现在为止,我见过的教育领域中坚持夫妻一起干的机构,基本上即使中途干大了,最后也是越干越小,因为其他人没有发展空间。现在,新东方的人才已经更新到了第三代、第四代。尽管现在还有我的中学同学周成刚等在新东方担任着重要的管理职务,但实际上新东方的所有管理者跟我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种合作关系、职业经理人关系、老板和属下的关系,新东方再也没有由亲戚血缘关系引发的各种纠葛。这后来也推动了新东方的不断发展。

  总结一下:第一,我要感谢王强、徐小平,他们在那时能够凭着个人的感觉和对西方管理知识的了解提出新东方未来要想有所发展的话,一定不能有太多人际关系、家族关系的纠葛;第二,我们的这一决策,奠定了新东方组织架构和未来发展的基础。所以,这是一次正确的选择,也解决了新东方存在的第一大问题。

  发展的制约:相关法规不明朗

  当时,新东方面临的第二大问题就是,相关法规不明朗给新东方发展带来的一些障碍。当时,中国还没有出台《民办教育促进法》,连“民办教育”这个概念大家都觉得不太清晰。虽然《民办教育促进法》于2002年颁布,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但大家还在讨论这部法律的实施细则,它并没有给民间教育力量一个特别清晰的界定和发展指导。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就更没有什么相关法规了。当时,创办公司做教育是不允许的,只能办学校。而注册学校还需要满足一些条件,比如创办人必须有大学副教授以上职称等。尽管这些机构的名字叫大学,但当时对其从事的业务并没有要求,它们可能从事的是培训,也没有校园。

  当时,也有一批真正的民办大学脱颖而出,而且还包括一些非常好的大学,比如江西蓝天职业技术学院、黄河科技学院等都是那时出来的。但民办大学在北京几乎没有留存下来,当时出现的很多大学现在在北京都不见踪影了。也就是说,当时是有民办大学的,大家也是可以注册培训机构的,但并不是在工商局注册,而是要到教育局注册。教育局颁发办学许可证后才可以办培训学校。所以,新东方就是在当时的海淀区成人教育局注册的一所培训学校。

  当时,国家有明确规定:办学校不是办公司,所以可以享受税收优惠政策。比如对于学校,不收企业所得税,不把学校当作企业看待,当然营业税还是要收的,还有印花税。

  当时国家这样规定,是有其合理性的,但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阻碍了企业的发展。国家不收企业所得税,就等于学校的资产是由于国家支持才得以积累的,有一部分是属于国家的。在办学期间,学校所有资产归办学者,办学者可以延续使用,可以将学校办得越来越大,但是如果有一天这所学校你不办了,这部分资产国家是可以回收的,就不属于办学者了。那几年,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些办学者为此还打了几次官司。所以,税收优惠在给办学者带来好处的同时也催生了一些矛盾。

  在这个过程中,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学校不能再办学校。比如,新东方当时的名称是北京市海淀区新东方进修学校,但当我们希望到外地,比如到上海、广州去办学校时,就不被批准了。因为学校是不能再办学校的,公司也不能办学校,只能是个人去申请办学。所以我们想到上海、广州办学校,很明显是申请不下来的,必须要当地人才能在当地办学校。而我的户口在北京,不能在上海办学校,学校也不能到外地去办学,因此,我们只能在一个地方办学,没有办法扩大办学规模。

  最初,我们也曾试过用其他方法到外地去办学校,最后发现都行不通。在2002年《民办教育促进法》颁布之前,我们在广州、上海所办的学校都是找了当地人,让他们以个人名义去申办的。当然,这样做是存在很大风险的:第一,你和你的组织结构与这所新创办的学校是没有关系的,因为这所学校是以个人名义创办的;第二,创办人是否可靠是不确定的,万一学校做大了,他说学校就是他的,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他是学校的法人代表,我们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他的出资者。

  当时,国家在支持民办教育方面,尤其是对培训教育的管理方面基本上是一片空白,地方上在执行这个规定时又比较严格,所以新东方实际上面临一些发展上的障碍。值得庆幸的是,随着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民办教育在2000年以后一直受到国家的关注,国家用了两年时间,出台了《民办教育促进法》。这项法规对民办教育存在的诸多问题都给予了清晰的界定,比如对到底是办营利性学校,还是办非营利性学校的界定:如果是营利性学校那是要缴税的,但到最后清算的时候资产可以归个人所有;如果是非营利性学校,那就不用缴税,但清算时依然有一部分资产属于国家。这就为创办人提供了一个选择,可以选择办营利性学校,也可以选择办非营利性学校。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项法规还在执行,这使得很多事情都顺畅了,像新东方后来的公司化运营、到美国上市,都是跟《民办教育促进法》的支持有重大关系的。

  在大部分情况下,国家的法律和政策相对于社会发展都存在一定的滞后性:比如互联网领域,人人都用互联网,但互联网的相关法规有些还没有出台;比如金融领域,P2P(个人对个人)金融存在很多问题,但P2P金融的相关法律也没有出台。我们目前处于一个社会变革和社会发展的时期,新的情况层出不穷,这客观上也要求司法机关能够快速反应,制定相关法律规范,让老百姓在做事情时有法可依。当然,中国是一个不断发展的社会,要在所有领域都实现法律先行是不现实的,因为法律通常是对于一个已经稳定的状态的规范。以后再向政协提建议时,我要在这方面多努力,希望有关政府部门、民间部门和全社会一起努力,让国家的法律法规,包括教育领域在内的相关法律法规越来越健全,越来越完善。这是后话。

  险些没命:错误行为带来的后果

  在新东方发展的过程中,有一个关于我的故事在坊间流传很广,这个故事既反映了当时金融体制的落后,也反映了我个人的收获。这个故事就是我被抢劫的故事,我差一点因为这件事情丢掉性命。

  当时,新东方报名人数最多的时候是在周末。一般来说,一个周末我们能收50万~100万元人民币。这个数字在当时已经非常大了!但当时一到周末,银行除了对个人的存储业务外,对公业务是不开放的。也就是说,我们周末收上来的学费是不能存到银行的,银行根本不收。这笔钱放在保险柜里也不让人放心,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保险柜的位置,而且当时新东方租的还是一个漏风漏雨的破房子,那个门随便一撬就能进去。所以,在那么多人都知道的地方放这么多钱不合适。于是,就只剩下一个办法,拎回家。

  当时,我自己开车,也没有什么保安和司机,拎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可后来就被人给盯上了。盯上我的人,原本就是一名犯罪分子,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这个人原来坐过牢,出来以后想改邪归正,就在北京的郊区开了一个度假村。当时到了暑假,新东方因为要给学生找上课、住宿的场所,在租度假村的时候认识了这个人。在决定租用度假村后,他要求新东方先付一笔钱,新东方答应了,并把这笔钱付给了他。结果暑假班结束后一结算,他应退还新东方3万元。于是,新东方的财务人员就打电话要求他退还,可实际上他已经把这笔钱花完了。反复催要后,他就给我打电话说:“俞老师,我把这笔钱用完了,没有办法还钱,要不到明年你们再用我的度假村时补回去,行吧?要不我们暂时先这样?”我说:“没关系,也就3万元,好说,反正我们以后还要合作呢!”

  也就是因为我这样一番话,让他觉得原来新东方很有钱。当时,他其实已经因为经营困难再次萌生了犯罪的想法。于是,他找了几个人跟踪我,结果发现,我每个周末会把学费拎回去。这时已经是1998年了,一个周日晚上,他们看到我一个人开车回家,就在我家门口把我给截住了,还给我打了一针麻醉大型动物用的麻醉针,就是给大象、老虎打的那种麻醉针。然后,我就晕过去了。我拎回去的钱也被他们全部抢走了,这笔钱是我们两天收的学费,大概有200万元。

  然后,这个人带的几个跟班看我还有呼吸,就对他说:“老大,我们把他干了吧!”他说:“俞敏洪还是一个不错的人,我们已经拿了这么多钱,足够远走高飞了,就留他一条命吧!”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从打劫我开始,到后来2005年北京市公安局破案,前前后后抢劫了7个人,其余6个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就我活了下来。

  后来,麻醉针的药劲儿过了以后,他们已经走了,我居然半蒙半醒地醒过来了,还报了警。后来,我就被送到了医院,被抢救了过来。但其他被他们抢劫的人一针麻醉针下去就醒不过来了。因为那个麻醉针的强度太大,打进去以后会让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后来,医生跟我说:真是奇怪了,麻醉剂量这么大你居然能活过来!后来我开玩笑说:可能是我酒量比较大的原因吧!几年前,我去做肠胃镜检查,要先进行全身麻醉,医生就给我打了一剂常规的麻醉针,还跟我说过两分钟就会起作用。结果,我跟他聊天就聊了十分钟。医生问:“怎么回事?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说:“没有。”后来,医生就接着给我打,还加大了剂量,最后我才全身麻醉,进行了肠胃镜检查。我这才知道,我抗麻醉的能力真是挺强的,这也算救了我一命。可能老天不愿意让我马上离开,还希望我以后能多做点事情,跟我开个玩笑吧。当然,后来还有人说我脑袋变笨了,这个倒真的没有。新东方的老师开玩笑说:俞老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GRE词汇书拿过来,看看到底还认识不认识这些词汇。

  这件事让我意识到,社会环境其实也是存在不安全因素的。后来,我就加强了自己的安保。这件事也给了我一个警告:我的行为是错误的,如果我当时不把钱拎回家,这些歹徒也就不会跟着我,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而且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王强和徐小平也曾多次提醒过我。每到周末,王强、徐小平看我把钱拎回家,就会提醒我说:“老俞,这么多钱你拿个塑料袋就拎回家了,而且不只我们两个人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你不能这么做。”我说:那也没有办法呀,银行又不收。而他们说:总有办法的,比如先存在个人名下,或者想办法到银行租一个保险柜,都比把钱拎回家强。这件事发生后,我才意识到他们的忠告真的是非常到位,可我当时没听,还说拎了大半年也没有啥事,不会有事的。所以,朋友的忠告是非常重要的,这也是我思维的局限所产生的严重后果。

  事后,王强、徐小平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活该!”我说:“我都是从死亡线上回来的人,你们还这么说。”他们说:“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应该这么做。”当然,只有好朋友之间才能用这种语气说话。

  总之,这件事情必须要解决。于是,我就找到了北京银行。北京银行当时刚成立不久,正好要拉业务。尽管刚开始北京银行在周末也不工作,但它在中关村刚开设的一家支行接了这项业务。我当时提出的要求是周末他们必须上门来收钱,如果这项业务做好了,新东方所有的财务体系都转到北京银行去。当时,由于新东方规模还小,各项业务加起来总共也就一两亿元,大银行是看不上的。但北京银行那时刚刚成立,它看得上,就接下来了。从那以后,北京银行的工作人员每到周末就把武装押运车开到新东方的报名处前把钱拿走。现在,他们几乎不用来了,因为现在全都线上缴费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跟北京银行建立了非常好的关系。一直到现在,新东方和北京银行都有大量的业务往来。

  后来,北京银行增发股票,北京银行行长曾建议我或新东方投资,持有北京银行的股份,但我放弃了。这也是我错过的一个好机会。当时,我对金融一点都不懂,觉得好不容易收上来的学费,投到银行,万一亏本了呢,所以就没投。如果当时我要买进北京银行几千万元的股票的话,现在的市值应该至少二三十亿元了。所以这也说明,那时的我是没有金融头脑的,也不懂投资。在某种意义上,我就是死命地干,最后一点点把新东方给干出来了。这就是我给大家讲的一个我犯的错误所带来的后果。

  朋友同学一起创业的利弊

  朋友同学一起创业的利与弊,其实我刚才已经讲了一些了。但是把这作为一个主题来讲,依旧有意义,因为现在依然有很多创业公司是朋友或同学一起创业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先搞清楚同学朋友一起创业的利弊,以及怎样处理其中的关系,才能够在创业路途中走得更加顺利。

  第一,同学朋友一起创业的一大好处是,互相之间知根知底,不用担心对方的人品和道德。既然选择在一起创业,那就意味着互相之间是认可的,彼此之间是绝对信任的。当初,我跑到国外去邀请王强、徐小平、包凡一他们来新东方,以及后来邀请我的中学同学周成刚、李国富他们回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对他们的信任,这意味着我们之间的沟通不需要太多成本。当然,也不是所有同学都这样,有些同学的沟通成本就很高,所以也不需要邀请所有同学都回来。

  第二,同学朋友一起创业,互相之间会有一个重要的预判,那就是你一定会找你认为能干的人。当时,我到国外去邀请王强、徐小平回来,看中的就是他们比我水平高。我当时就有这么一个简单的判断标准,比我水平高的我才邀请,比我水平低的我肯定不邀请!一起创业的同学朋友既知根知底,又比自己水平高,这也就意味着创业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成功。同时,由于大家曾经在同一所大学或者中学待过几年,有的甚至时间更长,彼此之间可以有话直说,没有上下级关系。就像我们这几个人之间,什么都能够直说,彼此之间很通透,对事情的讨论也更充分,所以可以互相敦促、共同进步。

  我现在在新东方讨论问题的时候,就不如当初跟王强、徐小平讨论问题时那么充分,因为现在新东方的重要管理者、核心人物都是差不多比我年轻了20岁的人,他们把我当作长辈来看,不管我怎么鼓励他们尽管批评、互相之间要坦诚,但他们还是会给我留面子。所以他们说话的时候会变得更加柔和、更加迂回,也就不能更直截了当地解决问题。反过来说,由于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我的小辈,所以我也要更加注重对他们的关心和爱护,绝对不会跟他们以争吵的方式来说话。这在某种程度上就会产生一层隔膜,而同学朋友之间是不存在这些问题的。

  与此同时,同学朋友一起创业也是存在很多问题的,比如到底谁听谁的问题。在同学朋友之间,必要的决策组织、上下级关系有时不太容易建立起来,这会使得上令下达面临障碍,会使组织结构的效率下降。

  此外,同学朋友一起创业还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非常容易陷入感情的旋涡。大家干着干着就讲到了感情问题:我们是老同学,这件事你怎么能对我这样?这个利益分配你怎么能少了我呢,对不对?所以到最后,大家很容易不就事论事。比如新东方在2001年到2004年的三年改革期,同学之间的纠葛、打架,各种情感纠缠,甚至号啕大哭都出现过,而这些只有在同学朋友之间才会发生,在上下级之间、正常的企业关系中通常是不会发生的。这从一方面来看是件好事,因为大家感情丰富,但从另外一方面看就是坏事了,因为在企业发展过程中如果夹杂太多的感情因素,那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会成为企业发展的阻碍和障碍。

  比如我们都知道,在《三国演义》中,刘备最后打了一个大败仗,被气死在白帝城,就是因为他被感情因素冲昏了头脑,张飞死了,关羽死了,他们都是和他同生死的兄弟。这个时候,他把国家安危都放到了脑后,要为关羽报仇,结果从四川沿着长江,一直要打到宜昌,结果七百里连营被东吴的军队全都给烧了,从而导致整个蜀国的国家和军事基础崩溃,最后自己还被气死在白帝城,托孤诸葛亮。这也给蜀国后来第一个被灭掉埋下了伏笔。所以在企业发展的过程中,感情用事一定会出问题。新东方也有很多年都是以情感用事来做事情,但后来这就变成了企业发展的障碍。一直到新东方上市,王强、徐小平、包凡一他们退出董事会,新东方才实现了组织结构和管理结构的正常化。这其中谁都没有错,但也不是都对,问题就出在大家情感太丰富,不能就事论事。

  分析完这些,我可以给大家提出一些有关同学朋友一起创业的建议。第一,利益结构一定要清晰分明,明确每个人到底占多少股份。第二,利益分配结构一定要是动态的,因为未来发展过程中谁的贡献大现在是不确定的。比如股权分配,三个同学每人拥有30%的股权,但三年以后还是不是每人拥有30%的股权,就不一定了。未来,可以根据每个人岗位的重要性和贡献的多少改变期权,对于由个人的贡献产生的股权差距,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第三,要有清晰的上下级结构。也就是说,最终谁听谁的这样的决策机制是一定要有的。大家平时可以是同学,但是遇到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有人能够说了算。比如:五个同学决策时,就以三票及以上为通过;三个同学决策时,由“老大”说了算,这个“老大”是大家公认的,比如公司的CEO或者董事长。总之,不能出现没有人说了算的局面。新东方后来出现的问题,都是因为到最后没人能说了算。把这几件事情做好了,我觉得朋友同学一起合伙创业基本上就能避开问题,产生好的结果。

  新的力量加入新东方

  随着新东方的发展,到了2002年的时候,我觉得人已经不够用了。而且当时我们已经觉得,按照新东方的规模应该到外地去开设分校,比如上海和广州。开设分校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负责的业务都是在北京的,而且是包产到户,由谁去开设分校就变成了一个问题。于是,我们决定:第一,分校的收益是大家的;第二,必须由新人去开设分校。

  当初,我还没有想到要让中学同学来新东方,因为我的大学同学已经一锅粥了,再来几个中学同学会更麻烦。但机缘巧合的是,就在2000年,我的两个中学同学都从国外回来了,听说我在北京干得不错,就跑到北京来看我,其中一个就是周成刚。

  那时,周成刚在BBC(英国广播公司)工作,而且已经拿到了可以定居伦敦的绿卡。其实,他回国之前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跑到北京是想向我炫耀一番:尽管你上的是北大,我上的苏州大学,但你看我现在在BBC工作,我比你厉害。而他来了以后,我告诉他我现在在做一个叫新东方的培训机构,也许他还没听说过。当时,他还真的没听说过新东方,因为他一直在国外,正好当天晚上我有堂课,就邀请他跟我一起,去听我讲课。于是,他就去了。当时,我教的是一个600人的GRE班,他就坐在后面听。听完之后,他很诧异。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居然有那么多学生对你这么疯狂,很厉害”;第二个感觉是,“你的英语那么差,讲课也很一般,但学生居然如痴如醉地跟着你听……我要是回来上课的话,肯定比你厉害啊”。后来,我们一起吃夜宵的时候,我就顺势邀请他回来,还跟他保证他的收入不会低于BBC给的。我说:“你看,现在我们刚好要准备到上海去开分校,你回来以后是不是可以帮我开个这个分校?”他正好很喜欢上海,因为他就是南方人,于是说:“好,我考虑考虑。”结果,他又回到了英国,没消息了。

  我一想,还得继续追问他这件事。于是,我给他发了邮件,并在邮件中问他:说好了回来,怎么没回来?他在回复里说:一是公司不让他辞职;二是老婆孩子都在英国,已经拿到绿卡了。我催促他道:“人生一辈子能够有多少机会创业,有多少机会赚大钱?赶快回来吧,上海分校等着你呢!”后来,他就真的回来了。

  我的另一位中学同学李国富也加入了我们,后来成了新东方的行政管理部总监兼总裁办公室主任。他学的是德语,从南京大学毕业后到匈牙利做生意去了,开了一个很大的百货商店,雇用了几十个匈牙利人,成了一个千万富翁。但是后来,因为贸易变化,他的钱花没了,公司也不做了,他就想回国看看,于是到北京来找我。当时,周成刚还没回来,我就对他说:既然你国外的公司倒闭了,你干脆回国来帮我开上海分校吧,你先去把后勤行政给我弄好了,等周成刚回来再把教学区弄好。后来,李国富就真的跑到上海去了,在上海租了房子,还租了个自行车,叮叮当当用了半年时间以个人名义把上海分校的执照给拿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周成刚也回到了北京。他先在北京跟了我一个月,熟悉了一下新东方各方面的情况。看完之后,他就觉得新东方管理真乱,没有财务体系,没有行政体系,也没有人力资源体系,他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公司。大学毕业后,他一直都在大公司工作,那些公司的管理和福利都是成熟的。一对比,他就发现新东方什么都没有,也没人跟他谈薪酬和社会福利保险。说实在话,这些东西当时没法谈,因为新东方根本就没这些。我就跟他说:你就到上海去办分校,干完再说!后来,周成刚和李国富两人联手,跑到上海开设了新东方的第一家分校,一个是校长,另一个是副校长。就这样,新东方的分校创办之路从这儿开启了。

  新东方上海分校和广州分校其实是在完全没有组织架构的情况下——当时新东方总公司还没有成立——以个人名义注册开办的,它们的所有资金几乎都存在个人名下。由于当时新东方的名气很大,上海分校在招生的第一天,报名的队伍就排出1公里远,广州分校的报名队伍也排出去差不多半公里,可谓是一炮打响。当时,我把新东方最好的老师,包括现在上海分校的校长杨鹏派到了上海、广州,再加上那时新东方主要做的还是出国考试培训,大学生蜂拥而至。于是,上海、广州两个分校一开始就取得了成功。

  这也为新东方下一步的发展带来了契机。我们突然发现,开分校是新东方未来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迄今为止,新东方已经开设了六七十所分校,有了上千个教学点,而这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此外,我们突然发现,除了我们这几个人,人才队伍是可以进一步扩充的,像周成刚、李国富这样的人才进来,意味着新东方的人才队伍进一步扩充了,也意味着新东方可以进一步做大、做好、做久。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发现新东方的组织结构已经完全无法适应未来的发展需求。比如,原来我们实行的是包产到户,可是现在,广州分校、上海分校到底归谁就变成了一个问题。于是,新东方开启了组织结构的变革之路。 商界男神书系(套装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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