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夜来南风起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四十八章
鹦鹉
严芳仪看了看那笼子,甜甜地笑笑,俯身道了谢,命身旁的侍女将笼子收下。
宛妃本是在一旁把玩着她新得的那把狼弓,口中啧啧称赞。见此情景,她凑趣道:“怎么?小严妹妹不打算瞧瞧安长公主送了什么宝贝给你吗?”
严芳仪笑得柔顺轻缓:“瞧宛姐姐说的,安长公主的心意,不拘是什么,都好。难道咱们还有挑剔的理儿不成?”
宛妃似乎是习惯了严芳仪话里的软刺儿,她并不在意,直剌剌地走过来,一副玩闹的口吻道:“话虽如此,但后宫诸姐妹的礼物都是打开的,唯独小严妹妹你的礼物是遮上的,姐姐好奇,偏想看看——”
她出其不意,伸手一把扯掉那绒布。只见小笼子里装着的,是一只小小的鹦鹉和一支精美的珠钗。那鹦鹉似乎是很擅于叼着珠钗戏耍,璀璨的珠钗衬着鹦鹉的毛色,相得益彰,煞是鲜丽。
阿南看到那鹦鹉,乍一想到的是清欢。难道二皇姐借着鹦鹉暗讽严芳仪处处模仿清欢、鹦鹉学舌?
很快,她便否定了这个念头。一则,二皇姐素来不是这等刻薄之人;二则,现今严芳仪圣眷在身,二皇姐不会无故伤着她的体面。
阿南看了看二皇姐。成炘只是瞧着严芳仪,浅浅地笑着。
阿南明白了,这鹦鹉,这珠钗,一定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刘芳仪不知看出了什么,欲解围,话说出口来,却词不达意。“安长公主送此礼真是妙极,严妹妹正是如鹦鹉一般巧语玲珑。”
成灏瞧了刘芳仪一眼,说了声:“清漪,今夜杏酒清冽,你可多饮几杯。”
他在告诉她要少说话。刘芳仪连忙敛了口,不再言语。
那鹦鹉环顾了一周,突然将视线落在严芳仪的脸上。鹦鹉唤了声:“美人——”开口说话,嘴巴张开,珠钗落下。
成灏伸手将珠钗拿起,递与严芳仪手中:“这珠钗甚美。明日你歌舞之时,戴上它,正好儿。”
严芳仪谢恩,轻声道:“是。”尽管严芳仪的仪态一直得体,阿南还是闻出了些不寻常的气息。自那鹦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之始,严芳仪便一直低着头。
她的神情无从探寻。没有人知道,她眼波中涌动着什么。
成炘笑着,开了口:“严芳仪姿容娇艳,便是连鹦鹉也以美人呼之。”
严芳仪忙又俯身道:“安长公主过奖了,臣妾惭愧。”成炘伸手扶她,边扶,边说了句:“严芳仪看这鹦鹉可觉得似曾……”
话还没说完,只听“唉哟”一声。原来,严芳仪起身时突然晃了晃,步子没站稳,摔了一跤,脚崴了。
严芳仪急得眼泪都淌下来:“圣上,臣妾筹备了好久的舞曲,准备明日万寿节上献给圣上的……这可如何是好……”
成灏命小舟道:“传华医官来——”
须臾,华医官来了。为严芳仪诊治后,道是轻伤,无碍。见严芳仪面有不适之状,遂又按旧例,请了请脉。
这一请脉,可了不得。华医官顿时跪在地上:“恭喜圣上,贺喜圣上,严芳仪娘娘有龙脉之喜啊!”“哦?当真?”成灏眉梢浮上笑意。
当日,他给皇长子取“诜”字为名,便是希望子嗣众多,香火昌盛。这几年,宫中降世的皇嗣并不是很多。成灏一心想有太祖时期龙脉繁荣的盛况。
华医官道:“千真万确。龙胎初初上身,脉象隐约乍显,严芳仪娘娘暂还未有妊娠反应。还需些时日,脉象才会清晰稳固。”
成灏看向严芳仪,叹道:“现在看来,今晚发生的一点小意外是幸事。不然,你竟还没察觉腹中有孕呢。蹦蹦跳跳,甚是危险。明日之舞,免了吧。你的心意,孤领了便是。你好好养胎,来日顺利生产,便是对孤最好的庆贺了。”严芳仪面带羞涩道:“臣妾都听圣上的。”
在场的人们各怀心事,但面儿一片喜庆,皆俯身道贺:“恭喜圣上,恭喜严芳仪。”
乐声起。伶人奏的是《嫦娥调》,衬着宫廷的秋月,格外应景。
成炘从听到严芳仪有孕的消息后,面色变得复杂起来。她伸箸,夹了一块醉鹅到儿子孟和的碗中。
成灏似想起什么,问道:“方才,二皇姐想说什么来着?”严芳仪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小腹,用锦帕擦着嘴。成炘放下箸,想了想,笑笑:“无甚。不过是想起香山居士的一句诗,安南远进红鹦鹉,色似桃花语似人。”
成灏点头笑道:“二皇姐还如从前一般喜诗好赋。”
姐弟俩随即聊起从前看的一些书籍。回想起成灏会的第一个字,乃成炘所教。
忆起往昔,两人各自叹了一回。成灏握着成炘的手,道:“前阵子,孤几次三番遣孔良去漠北接二皇姐,二皇姐一直推辞,孤这几个月为二皇姐的安危日夜悬心。”
成炘正色道:“自婆母漠北王逝世,漠北一直乱糟糟的。狼子野心之人,蠢蠢欲动。夫君日夜枕戈待旦。皇姐当日出关远嫁,既是圣朝公主,亦是漠北王妃,当心系两邦。危难之时,不离夫君。安然渡险,不忘母朝。方不负当日母后送嫁之苦心,亦不负联姻公主肩头之责。此次皇姐归宁,一则为解思亲之苦;二则,也是让朝野、让天下人瞧瞧,漠北正嫡王帐一脉,对圣朝忠心依旧。待夫君天启平定内乱,两邦和睦依旧。”
成灏点头道:“二皇姐深明大义。”
晚宴毕,成灏亲自送成炘至下榻处,又命老仆妇们送上许多保存完好的旧时之物。
这厢,阿南牵着华乐回凤鸾殿不久,宛妃便来了。
九月肃霜,上京的夜晚凉飕飕的,宛妃穿着杜鹃色的披风,走入殿来,便裹挟着一丝黄叶凝露的气息。
“皇后娘娘,您有没有觉得,安长公主送给那狐狸精的鹦鹉大有文章?”宛妃说道。
阿南点了点头。宛妃压低声音:“臣妾留了个心眼儿,那会子宴席散了的时候,命小宫女翠喜偷偷跟着蒹葭院那拎着鹦鹉的小内侍一路,翠喜说,那鹦鹉嘴里在念诗。您想想,鹦鹉哪里会念诗?不过是学舌呢。”
“什么诗?”
宛妃道:“翠喜那丫头甚是得力,一个字一个字地给记下来了。臣妾念给您听——”
“沉舟意不佳,北望是天涯。可怜淮河畔,朝暮歌阑罢。”
阿南沉默。她眼前闪现出成炘那欲言又止的脸。
严芳仪的这一胎来得真是时候。成炘一向是个大局为重的人,便是有话想说,念及稚子无辜,龙胎的来日,亦会将话沉到肚里,不与人言。
宛妃道:“臣妾猜啊,那鹦鹉不出三日,便会因一处意外死在蒹葭院。祸从口出,不仅是人,禽畜也如此。”
当初,杨乐久言称,剑宗一行人在淮河畔得手。也就是说,严芳仪奉旨进宫,在淮河遇难。而鹦鹉念得那首诗中,赫然带着“淮河”二字。
巧的是,阿南记得,刘芳仪的父亲刘存因有治理黄河水患的经验,顺康十六年,淮北河沟淤阻,宣泄不畅,两岸百姓深受其苦,年事已高的刘存,义不容辞,领圣命前往淮河治患,外放为官近两年。
淮河。为何如此之巧。
严钰搭上刘芳仪到底是不是偶然?果真如她所说,乃辗转至上京,拦轿偶识吗?
严钰进宫那日,阿南曾命内廷监的宫事嬷嬷给她验过身,她的守宫砂仍在。那句“可怜淮河畔,朝暮歌阑罢”,究竟是何意味?
阿南沉思着。宛妃道:“狐狸精现今有了孕,娘娘您可跟圣上提议,许她的家人进京探望。臣妾想瞧瞧,那狐狸精的家人是个什么样的光景?那声名在外的清官严大人,那平妻治家的柳氏夫人……啧啧,臣妾好奇得很。” 夜来南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