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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蛊兵
黔中蛊兵,成灏是有印象的。
顺康十一年,黔地深山之处,匪患频频。异匪藏于深山之中,神出鬼没,擅使蛇毒。朝廷命地方官料理匪患,然而,不少官兵被贼寇所伤,身中蛇毒。
当时,封疆节度使韦承主动请命,协助地方政府镇压异匪。他想出一条“以匪治匪”之法,以苗民中擅蛊者,将百余条毒蛇埋于地下,取其菌而下蛊。不出一月,匪患退。韦承便将“蛊兵”作为新的兵种,编入行伍,是为“黔中蛊兵”。
顺康十二年,圣朝与南境交战,南境蛇虫鼠蚁甚多,战事尚不明朗之际,曾调蛊兵用之。
上京中的许多人对黔中蛊兵都很耳熟,但未曾见过,包括成灏。
不过是眨眼间,李虎便抽搐着,伸手向孔良开打。孔良忙将一掌用力打在他的后背,李虎吐出一口污血,神智总算清醒了些。细看他吐出的污血之中,还有细小的虫子在蠕动。
李虎虚弱道:“圣……圣上,当时伤微臣的人虽自言是劫财的盗匪,但臣断定,他们并非普通的盗匪,而是军中的人……微臣身受重伤,恐命不久矣,拼着这条命,回京,自证清白……请您相信微臣,相信孔大人……”七尺男儿,流下热泪。
“圣上,通过李虎的伤势和他身中的蛊毒,微臣判断是黔中蛊兵所为。”孔良道。
成灏从成堆的折子中翻出韦承的折子,细细地瞧着。他问李虎:“你与那群人打斗之时,可有留下什么证据?”
李虎摇头,羞惭道:“他们……他们人数多,出现得太突然,微臣……无一丝防备,很快便落了下风,未能留下证据。微臣无能。”
成灏对李虎道:“你回府安心养伤,这阵子不要露头。孤会命华医官带上宫中最好的药去李府中为你医治。”李虎叩头道:“谢圣上。”
李虎退下后,内室之中,惟余成灏与孔良。
“京中的仵作验过刘存的伤,对方很小心,用的是刀。从伤口的切面来看,仵作推断凶手用的刀与御林军的刀宽度、长度皆无异。”孔良禀道。
成灏叹了口气:“对方煞费苦心啊。”在官场浸淫多年,韦承办事素来小心得很。单凭表面上的查案,是绝不会查出什么的。
“让李虎留下一份口供。”
“是。”
成灏翻着奏章,看了看孔良:“现在,前朝的那些人,都说孤在有意偏袒你。”“圣上,臣是清白的……臣……”孔良有些犹豫,他在想着要不要主动说出节度使的礼单一事,那些话几乎从嗓子里眼儿里蹦出来了。
这时,成灏面露狠色道:“舅父初离开之时,孤担心军中不稳,有意对边疆驻守的几个节度使宽纵些,只恐万一起了事,朝中无娴熟猛将。现时不同了,无论是谁,做了不该做的事,孤都绝不留情。”
少年天子的狠绝令孔良心头颤了颤。他想起窦华章腹中的孩儿,那些打好的腹稿似被一把火焚尽。他只盼灾厄能晚一些来到。
月底,成灏召幸了那日在御湖边邂逅的张采女。张采女与严钰性情不同,她伶牙俐齿,常常说一些令成灏捧腹的话。她来自幽州,身上带着北方女子的爽朗。她跟成灏讲她在幽州时的趣事,还将从幽州带进宫的小虎头腰包赠予成灏。那虎头包上缝着她的闺名:葵。
成灏看着那小虎头包,随口道:“乐只君子,天子葵之。”
连着三日,圣驾都去了鸣翠馆的西殿。
九月伊始,小舟便手捧圣旨去鸣翠馆宣旨,圣上封张采女为“乐芳仪”。这个位分给的属实不低。从前刘清漪、严钰作为功臣之女,初入宫,不过也才是“芳仪”的位分。而张采女,仅仅是幽州节度使送来的良家子而已。当初雁鸣馆的小婵,舍了命救驾,被大鼠撕得血肉模糊,也不过才封了个“忠才人”的位分。张采女承欢三日,便封了“芳仪”,且御赐了封号“乐”字,算起来,比从前的刘清漪和严钰还要尊贵。
接过旨后,乐芳仪问道:“舟公公,圣上有没有说移宫的事啊?”升了位分,自然是不该再住在这鸣翠馆的西殿了。
小舟俯身笑道:“张娘娘问得好,圣上说了,似您这般妙人儿,一般的宫苑恐委屈了您。内廷监瞧了一大圈儿,选了个极好的所在,便是福宁殿。但那里久没住人,得修缮一番。另外,圣上说了,得布置得华丽些才可。劳您等些时日。”
乐芳仪听了,喜之不尽,送小舟到门外。
那日,去鸣翠馆道喜的宫人们络绎不绝。宫人们都道是乐芳仪命好,乍一得宠,便有这样的荣耀,乃众人所不及。
隔着庭院,东殿的热闹落在西殿饶更衣处,格外刺耳。她的贴身宫人蝶儿兴冲冲道:“主子,咱们也去东殿贺一贺吧。张娘娘如今恩眷正浓,沾沾喜气,或能让她指点指点您。说不定下一个得宠的就是您呢。”
饶更衣骂道:“眼皮子浅的蹄子!你急着去拍马屁呢!呸!什么好东西!”蝶儿忙住了嘴,又恐自家主子的话被外人听见,掩了门。
饶更衣道:“倒杯茶来。”
“主子喝什么茶?”
“自然是毛峰茶。”
毛峰茶产自黔地,前些日子,黔中节度使韦大人特意托人送进宫她的。饶更衣懂得韦大人的意思,喝着故乡的茶,她只觉愧疚,又有些羞惭。
三人一同进宫,她的姿色、资源是最好的。她记得临行北上时,韦大人将孔府的收礼单交给她,嘱咐着,可以此为阶,往上走。可她竟不争气,被张氏那个蹄子甩在身后。
她究竟差在哪儿?
张氏得宠的第二天,她明里暗里给她递话儿,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应当拉扯拉扯她。可圣上之后又来了好几回西殿,连向东殿看一眼都不曾。可见,张氏一定是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顾着自己了!
贱人!明明是自己出力最多!若不是黔中蛊兵出力,刘存怎么会死得那么巧妙?若不是她身为苗女,懂得致幻之药,刘芳仪怎么疯得不着痕迹?她步步都听严贵嫔的,到头来,好处都让张氏得了。而她什么都没有!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饶更衣越想越不是味儿。她哭了一场,先是恨自己无用,然后便恨张氏抓乖,恨着恨着,恨到了严贵嫔身上。为何当夜安排去御湖边的人是张氏,而不是她?
黄昏时分,她喝了几盏酒,更觉凄凄。踱步到檐下,见对面的张氏笑着刚送一拨人离去。
饶更衣行了个礼:“给乐芳仪道喜。乐芳仪娘娘金安。”隔着一个庭院遥遥行礼,乐芳仪觉得脸上扑面一阵秋风。她听出了饶更衣的意思,笑着走上前,扶了她一把:“你我姐妹,宛如至亲,姐姐休要如此。”饶更衣淡淡道:“妹妹的封号真好。乐,自得其乐,乐不可支。”
乐芳仪将她牵进殿内,将圣上赏她的一支金步摇给饶更衣戴上,柔声道:“妹妹知道姐姐心中所想,妹妹在圣上面前提过,可圣上不甚经心。妹妹又不好说得太明显。届时,若惹圣上反感,妹妹反倒对不住姐姐了。姐姐勿急,来日方长。不管是妹妹,还是贵嫔娘娘,都一定不会忘了姐姐。”
饶更衣面色稍稍缓和了些,道:“那,臣妾就先谢过乐芳仪娘娘和严贵嫔娘娘了。”韦大人曾经跟她讲过,边关武将,若朝中无人,便等同于眼盲耳盲。看不到圣意,将头悬在裤腰上打再多场仗,心里都不踏实。若她能得圣宠,便自然可做韦大人的眼、耳。若韦大人来日出什么事端,也好有人给圣上吹吹枕边风,照应照应。
谁不想内闱之中有自己人呢?
送饶更衣出门后,乐芳仪对着铜镜梳妆。她身旁的宫人蜜儿道:“娘娘,您现在晋了位分,满宫里谁对您不是一张笑脸儿?偏偏她一个小小更衣,还敢给您脸色瞧!好大的胆子!也就是您,不计较。”
乐芳仪一边描眉,一边瞥了蜜儿一眼道:“你懂什么。”蜜儿又道:“内廷监的掌事说,那枚金步摇是至为珍贵的东西,南洋岛国的夷人进贡的,圣上赏给您,是心里有您。您怎么舍得给她呢?”乐芳仪还是那句话:“你懂什么。”
描完了眉,乐芳仪对着铜镜笑了笑。
当夜,她袅袅婷婷地往蒹葭院去,却没有唤饶更衣。
蒹葭院,严贵嫔扶额歪在榻上,小宫人在给她按着头。乐芳仪行过礼后,关切道:“娘娘头疼吗?”
严贵嫔慢吞吞道:“好好儿的鹦鹉,竟丢了,叫本宫怎不头疼?偏偏守夜的内侍们还都说不知道,没见笼子打开过,见了鬼了。”乐芳仪赔笑道:“娘娘宽心,不过是一只鸟儿,能翻腾起什么来。”
严贵嫔道:“圣上在文茵阁拒了本宫,本宫心里总不踏实。莫非圣上发现了什么……”乐芳仪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横竖,娘娘的手是干净的,有何担忧的呢?”
严贵嫔与她对视。片刻,两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她们的手是干净的,那么,谁的手是不干净的?
“娘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祸是她的,她伏了法,这件事自然就掀过去了……”乐芳仪道。 夜来南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