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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掌
示好
肉肉跑啊跑,跑到一处殿宇的时候,忽然停住了步子。它的头左右摆动着,鼻子贴近地面。似乎那让它为之发狂的气味忽然在此消失了。肉肉血液里的狼性让它狂躁起来,在原地嘶吼着,打转儿。
郭清野赶到了。她看着肉肉,又抬头看了看这处殿宇。气势恢宏的门庭,两条腾飞的彩凤居于屋顶,匾额上三个烫金大字,郭清野认识两个,“凤”字和“殿”字。
郭清野明白了,这是皇后住的地方。
肉肉为什么会来这里?莫不是肉肉感知了什么危险?在山寨中长大的郭清野坚信野物是有灵性的。在危险来袭之时,兽比人更敏锐。
她走上前,用手摩挲着肉肉的头,安抚着它:“肉肉,你闻到了敌人的味道,对不对?”
肉肉抖了抖脑袋,看上去,像是在点头。
忽的,穿着白衫的余慕从里间走出来。他看见郭清野,眼中渗出喜悦来,他唤了一声:“郭姑娘,你怎么在此处——”
“我……”郭清野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余慕笑道:“二月了,这条回廊上的杏花开了,你可是来赏花的?”
郭清野不吭声。她转头看了看,果然,她沿路跑过来的这条回廊上,两排杏树打了苞。一粒粒雪白,可人地挂在枝头。
余慕又道:“听闻太行有一处杏花坞,是极有名的。万树杏花,以杏仁为酒。依余某看,郭姑娘便如这杏花一般,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他低下头,圆圆的脸上有些羞涩。早在郭清野烧毁了圣旨的时候,他便听说了这位郭姑娘。不畏皇权、将富贵拒之门外的女子,他心生敬佩。前些天,在鸣翠馆初见,他脑海中那张清丽的面孔便如庭前杏花一样,难以拂去。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不知她是否明白他的暗喻。
“杏花坞?唔,是有这么个地方。那里的酒,滋味美得很,我爹每年都要去拉几车回寨子的。”郭清野含糊地说着。
显然,她不知道这句酸溜溜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她满脑子都是对宛妃的愤恨、对皇后的猜疑。
余慕道:“在百越的时候,我见过母亲酿酒,今年,我也来试试,用杏仁酿。”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她。
二月的风刮过眉梢。花香还那么的清淡,若有似无。
郭清野忽然问道:“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余慕愣了一下:“南姐,她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智慧?”
数日前,在文茵阁外,小宫人所说的关于皇后的话,以及方才在鸣翠馆中,钱才人主仆俩说的话,交织在一处,郭清野冷笑一声:“她自然是很有些手段的,不然,也住不进这描金画凤的地方。”
正说着,一个穿着杜鹃红衣裳的女子从里间走出来。聆儿面带微笑地送她出来,行礼道:“奴婢恭送宛妃娘娘。”
是胡宛心。她刚在凤鸾殿同阿南说完话出来。
郭清野盯着她。胡宛心感受到了来自狼女的注视,她走过来,打量着郭清野。
“听说,圣上已经决定送你回太行。可你,拒绝了。怎么?不做那三贞九节的烈女了?早知有今日,当初也不必装模作样地烧毁圣旨。”一向泼辣的胡宛心,此刻的话语里,带着几丝讥诮。
郭清野道:“是,我拒绝了,怎样?这皇宫,你能留,我就留不得吗?”胡宛心一步步走近她,压低声音:“本宫的爹爹已经被你们这帮土匪连累得闭门不出多日了,上京里一帮子不明真相的乌合之众,把你爹死了这屎盆子扣在了胡家头上,你还想怎样?”
郭清野胸中的火气按捺不住了,她猛地推了胡宛心一把:“胡谟就是杀害我爹的凶手,闭门不出算什么,我还想一刀砍了他呢!”
“胡说八道!”胡宛心出身武将之门,自幼习武,那郭清野亦是练家子,两人打了起来。那肉肉亦随着主人伺机进攻胡宛心。一群宫人们吓得尖叫起来。
余慕赶紧阻止,奈何他并非习武之人,空有心急。
阿南听见动静,从殿内走了出来。她唤了一声:“贺谏——”
御林军统领贺谏一个飞身,立于胡宛心与郭清野中间,总算是制止了这场打斗。
阿南向宛妃道:“你先回去。莫要置气。她不知规矩,你是宫中的老人儿了,难道也不知规矩吗?若传到圣上耳里,终是不大好听。”
宛妃纵是心中有气,但仍是听从阿南的话,屈身赔了礼,回宛欣院了。
留下郭清野,站在原地。
阿南道:“郭姑娘,你今日过分了些,她是一品皇妃,岂是你说打就打的?就算你不是后宫中人,但有句话叫作‘到了什么庙宇,便念什么经文’,你在这宫中一日,便要收敛一日。”
郭清野瞪了她一样:“果然偏心!”说完,转身就走。肉肉跟在她身后。
阿南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也许,这明面儿上的梁子,自此算是结下了。
余慕道:“南姐,方才宛妃娘娘说的话是真的吗?”
阿南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仿佛一眼能看到他心里去。她爱怜道:“阿慕,其非佳人,莫要自误。以后这郭姑娘,你还是远着些吧。宫中的水浊,你素来知晓。可她,非要往这浊水里跳。你我,皆奈何不得。”
“南姐。”余慕低下头。这一声南姐喊得九曲回肠。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南道:“不管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姐姐都不愿你牵涉其中,一分一毫都不可以。你明白吗?”
余慕沉默。
阿南的声音如枝头杏苞一样轻软:“前些日子,姐姐又梦到了母亲。”
“是吗?母亲她说什么了?”
“她说,让我今年格外留神,照顾好你。还说,你今年或有登科之喜。”阿南仰着天,道:“若果真如此,姐姐陪同你走的这一程路,算是圆满了。”
长姐如半母。
余慕扶着阿南,姐弟俩迈入殿内。
郭清野这一页,悄无声息地在二人之间揭了过去。
郭清野时常悄悄往凤鸾殿走一趟,她总想弄清楚那次肉肉激动跑向此处的因由,却什么线索没有发现。倒是瞧见自己那太行同行小内侍,现今调到了凤鸾殿“洗砚”。
郭清野与他打招呼,他怯生生地环顾着四周,不敢应答,像是在惧怕着什么。这让郭清野越发觉得凤鸾殿有鬼。
自郭清野当众拒绝了成灏送她回太行的提议,宫中人看她的眼神,俨然是看“准娘娘”一般了。
但成灏却没有再提封妃的事。郭清野每日都去乾坤殿。她不让人通报,也不提前说,次次都是横冲直撞地闯进去。或是送些瓜果吃食,或是与成灏说几句话。有时,成灏劳于案牍,她拉着成灏去御林骑一会子马。她捉些奇形怪状的虫子吓他,冲他做鬼脸,嘻嘻哈哈的。
成灏对她不热络,却也不推拒。就连成灏身旁的小舟,亦拿不准圣上对这位郭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
晚间,成灏来中宫。阿南提了一句:“圣上打算如何安置郭妹妹?”
成灏不语。阿南便也不再提此事。
两人躺在榻上,烛火在他们的脸上摇来晃去。成灏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是何想法。他直白地觉得郭清野可爱。他自幼年始,见惯了宫中的波云诡谲,在金銮殿上把玩着人心。郭清野这样毫无心机,带着乡野之气的女子,与他历来所见皆不同。就连对他的示好,都带着鲁莽的笨拙。这让他觉得新奇。就像司乐楼的戏,拉开了帷幕,他想知道后面是什么。
二月廿一那日晨起,孔府打发人进宫向阿南禀告,孔夫人腹痛发作,稳婆说,胎位不大正,险得很。
阿南想了想,带上医官署几名老成的医官,出宫去了孔府。
到了廿二日的寅时,窦华章方历经千辛万难,生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阿南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如此,算是对远方的孔良有了交代。
可就在她出宫这一天一夜里,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夜来南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