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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离间

　　反派绝不会像画本子上写的等着主角恢复了再一个一个的上，毕竟那又不是自己家专门喂招的师兄弟或者下人。

　　焦尾穿透程纶的心脏，再从中拔出扬起一串血花之时，其他人便已围了过来。有想要秦言死的，也有想要陆离小命的，他们在瓮山暂时组合成联盟，只一个目标，便是不能叫这两人活着离开。

　　最后，寡不敌众，秦言和陆离被逼得无奈，陆离心中甚至闪过免受屈辱抹脖子的念头。但是，在看到秦言那斗兽一般的目光时，他又觉得，便是困兽，此时求死的太早了。

　　所以，在置之死地却没有生路的时候，陆离道：“走到今天这一步，说过无数次的同生共死了。这一回，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死？”

　　“我不会死，”秦言已然快要举不起长剑，但仍然执着的挥舞，便是受伤，便是卸力，便是散功，她也要战至最后一刻。不到最后，你怎知自己是死者还是死神？她说，“我父仇未报，绝不会死。”

　　“就当是陪我也不行？”陆离开起玩笑来。

　　“慢走不送。”

　　“真是可惜了，我们这么多次生死与共，我还以为你是中意我的呢，”陆离摇摇头，并且往旁边走了一点儿，手指慢慢的把在一块卧石上方，“我可是连生不能同寝死便要同穴的誓言都准备妥当了呢。”

　　说罢，他在石头上摸来摸去，然后，又抬头看四周，全然不顾冲上来想要取他性命的人。若不是秦言一力独撑，陆离怕是早就被砍成了肉渣子。

　　秦陆二人被逼得节节败退，退至一天坑裂缝处，下面似乎百丈，或许更深，黑黢黢的，也不知是通往哪里。

　　木傀儡在前，黑衣人在中间，暗卫营和官府的在后，层层围住，仿佛十面埋伏。

　　一个黑衣人见此，突然大喝一声：“围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跳下去！”

　　跳进天坑么？这深度，这黑漆漆的，就算里面没有毒蛇猛兽趁机偷袭，怕也是很难稳住，就是用梯云纵也难保不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秦言不再往后退，与其尸骨无存人间蒸发，倒不如头颅狰狞恶灵作乱，也总不能叫仇人安逸。

　　她没有什么力气了，眼前也是一片一片的乌黑。她倔强的执剑，或者说，她自己就是一把剑，一把没了锋刃却仍然有杀气的宝剑。

　　敌人们围了上来，木傀儡准备，将是下一轮弩箭。

　　可是，一直抱着游山玩水心态的陆离却扣住了秦言的左手，深情款款的样子，道：“阿言，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死？”

　　“不愿。”秦言不假思索。

　　“那真是……太让我伤心了……”陆离慢慢松开她的腕子，看着她的眼，果然是一对苦命鸳鸯，然后道，“我本还打算与你一起跳崖，不，跳坑呢。”

　　话没说完，陆离慢慢松开的手指却突然扣紧了秦言的手腕，似乎压上了全身的重量，纵身一跃，竟真的带着秦言翻身跳下了这天坑。

　　所有人一惊，赶紧围拢了来，果然有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越来越小。

　　有人道：“我去，他们真的跳下去了！”

　　有人插嘴：“是殉情么？”

　　有人问：“老大，怎么办？”

　　一堆人围在天坑口子上议论纷纷，还不如木傀儡来得实在，早就往那坑中射了好些弩箭。

　　最后，两派人的首领一合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这样敷衍，派人下去找。

　　而黑衣人的头儿则道：“江湖上最厉害的女人，不可能这样摔死了。所以，她一定得死在我们手上。”

　　于是，下令手下就近准备绳索和照明。

　　此处是王朝的一个禁区，不远之外便是玄宫，倒是可以去借绳索，就是怕事情闹大，对双方都不好。

　　所以，干脆派了人悄悄潜进玄宫偷偷拿了些铁爪绳索之类的，准备妥当之后，便派了好几个人攀着绳索下去。

　　首领道：“带足毒箭，至底前射上一圈，死没死透都都注意补上一刀。人若是真死了，便割了头颅带上来。若是没有踪迹，便……封山，一寸寸的搜查。”

　　属下奉命攀下，希望底下只两具尸体，以免多生枝节。

　　若是如此，江湖没有秦言，朝中也无陆离，对大家都好。

　　只是，可悲可叹程纶，竟葬身此处。

　　黑衣人中有人发怵：回去如何向宗主交代？

　　杀秦言，是因为秦言已经危害了天残派的利益。是宗主亲下的残月令，由门主程纶带队，在不引起外界风波的情况下，使用一切手段诛杀秦言。

　　然而，程纶，却在杀死秦言之前身死异乡，这该如何是好？

　　一夜之间，天残派连失两人，且都是砥柱般的大人物。对其他人而言，这固然会成为一个很好晋升机会，可是，元气大伤的天残派又该如何？短期之内是否有人能够补上这个缺口，继续南征北战战无不胜？

　　若不能，已经臣服或将要臣服的武林各派又会如何做想？若他们趁此时候联起手来反抗，天残派是否有能力平息？

　　黑衣人默默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宗主是如何想的。比起这个，他也很想知道，秦言同宗主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竟让宗主罔顾她的功劳，甚至忽略夫人的心情，便要这样对她下死手。

　　但，令已下，任务已出，往日种种，便都一笔勾销。只知这回任务是，不死不休。

　　七个时辰之后，下去的人终于攀了上来，一个个蓬头垢面气喘吁吁，就这一趟便累得脱了行。

　　问人是否在下面，回答：“没有，我们都找过了，只石壁上有剑痕。可下面天坑方圆一两里，却只有一些枯骨和少量灌木，不曾见过活人。甚至……没有看到有人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在场的所有人，几十双眼睛都看着的，秦言和陆离二人，分明就是跳进了这个天坑，怎么可能没有人呢？

　　但首领人物到底有些见识，沉吟片刻便道：“莫不是有什么机关？”

　　暗卫之中有人记起：“陆离似乎出自夜师门下。”

　　而这玄宫，甚至整座瓮山的机关，包括他们身后的木傀儡，也全都是夜师门下的杰作。

　　黑衣人头头儿道：“即刻封山，绝不能叫人跑了。”

　　暗卫那边也是相同的决定：“封山，搜。”

　　这一边正在搜山，而另一边，却已将程纶的死讯传回了天残派。

　　洛远道收到飞鸽传书时，大手按在桌角，整个人都隐匿在暗处，像是极力在隐忍。他闭眼，想到十多年前，他在一间山中小屋里找到程纶时的样子。

　　程纶的父母都是江湖中人，其父更是与洛远道有过命交情的结拜兄弟。只是后来，程父看不惯洛远道的行为方式，又厌倦了江湖的打打杀杀，便携身怀六甲的妻子归隐山林。

　　然而，手上染了无数鲜血的人，不是红口白牙说一句轻飘飘的归隐就可以消弭之前所犯的所有罪过。那些被程父杀死的武林中人，总还有门生故旧活着，而子又生孙，孙又有子，这仇恨便代代相传。

　　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为亲人报仇。

　　程父说自己已经归隐，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因为，他也担心自己的妻儿受到伤害。于是，他把妻儿送出，自己甘愿死在了复仇者之手。

　　可是，仇恨的心一旦生成，便会永无止境。复仇者也担心程纶成为新一任复仇者，所以，对那孤儿寡母展开了追杀。

　　程母巧施李代桃僵计，抱了别人的孩子逃命，却把程纶藏了起来。然后，程母和那个无辜的孩子都被杀死。

　　程纶无依无靠颠沛流离，回到一家人之前隐居的木屋，跪在父亲尸体旁，痛哭不止。

　　洛远道便是这时出现，他从这孩子眼中看出了阴鸷和狠辣来，心想若稍加培养，程纶便可成为天残派未来最锋利的刀。

　　然而，程纶天赋不够，又不知平时被爹娘灌输了多少平淡度日的思想，并不上进，没有成为洛远道想要的。洛远道终究念及兄弟情义，收留了这孤儿，便是有朝一日可以推出去做替死鬼也是好的。

　　程纶幼时学自己的名字，总是把纶写成沦，然后被旁人念做沉沦。

　　沉沦二字，却也一语中的。

　　他本可安安稳稳的过这平凡的一生，可是爱上了纯洁无瑕不可高攀的洛芷，然后，入了命定的结局。他越是喜欢，便越是说不出口，又越是受人摆布，越是泥足深陷，步步沉沦。

　　他这一生，杀了太多人，造了太多孽，甚至不分黑白的竟要杀了自己最爱的姑娘的亲姐姐。

　　然而终究，死在秦言手下。

　　黄泉与焦尾，终是反目，终是论出了个高低。

　　洛远道有些微的喟叹，有遗憾，更多的却是错失利器的无奈。

　　若不是当年之事暴露，他也不会非要置秦言于死地。

　　他敲了敲桌角，自言自语道：“阿言啊阿言，你就好好做你的门主多好啊？何必要固执到底呢。”

　　洛远道是杀死秦勉的主谋，是害得秦家家破人亡的真凶，可是，他却胆大到敢把秦家遗孀都接到身边，做自己的枕边人。

　　这也正好说明他对自己无比的自信，自信当年之事绝不会被戳破，自信秦家的孤儿寡母不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彼时秦言还不是秦言，洛远道也没有眼光高远到可以看透一切，他做此事的初衷，不过是真心爱慕方菲。所以，他娶这个丧夫的寡妇为妻，接纳她的两个女儿当了天残派的小姐，尤其是对洛芷，更是视如己出。

　　当秦言握着焦尾归来，洛远道眼前一亮，他知道，自己图谋多年的霸业终将到来。于是，他提拔秦言为门主，让她与程纶一起，做他最听话的棋子和最具威力的杀人武器。

　　然而，秦言越是强大，洛远道心里便越是忌惮。因为他心里始终清楚，自己是杀秦言亲父的凶手。

　　而对秦言起了杀心是在振威镖局之后。洛远道的人详细报告了秦言的行踪，甚至把偷听到的秦言同王夫人的话也一起上报。

　　那一刻，洛远道知道，这把最锋利无匹的剑，剑柄再不可能永远都握在自己手中了。

　　之后，洛远道一直注意着秦言的调查，他一边试探拉拢，一边布下重重迷阵，他还是不希望失去这么一颗棋子的。

　　秦言等人初遇鬼尸却是意外。

　　天机老人也参与了当年之事，并且一直帮忙洛远道想要炼制鬼尸一统江湖的计划，可是，鬼尸始终不够成功，而天机老人也与洛远道生了嫌隙。

　　于是，天机老人出走，却夹带走了刺骨针和炼制鬼尸的法子，想要自己动手。

　　当年炼制失败的鬼尸本来已经几乎全部清理了，唯一逃了的，便是蜀王陵的那个。

　　为此，洛远道派出玄北门死士，还派出程纶，便是想要赶在秦言知晓之前毁尸灭迹。可是，玄北门死士铩羽而归，程纶也因为挤了时间去救被困的洛芷而误了时辰，这才叫鬼尸逃脱，并且出现在了秦言面前。

　　秦言知道的事情越多，洛远道就觉得越危险。而他真正想要秦言死，却是在得知她活不过二十五岁之后。

　　他说：“既然是武器，既然有时间限制，那么，便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最多的事情吧。”

　　于是，他派她去岳阳，此事一定会引起武林盟对秦言的不满。可是，由于天机老人的横插一脚，却让秦言有了开脱的机会。所以，洛远道买通三档头和卓贞，想要把这脏水泼到秦言头上，在她受千夫所指之时，他再处置她，也好给方菲一个交代。而到时候，扫地出门，再派人暗杀，更是容易。

　　然而，天不遂其愿。

　　洛远道又有些摇摆，心道当年之事的确是心头肉刺，知情人若在，他被威胁的可能便越大。所以，洛远道故意丢给秦言些线索，借她之手，除去当年之人，并且趁机拿下了唐门。他甚至狠下心来，要把前妻当替死鬼。

　　便是此时，他都还在打着如意算盘：若秦言果真认定乔寅是凶手，到时候，既借刀杀人除了威胁，又可以留着秦言，再为他效力，至死。

　　而且，这样子夫人应该会很高兴吧？毕竟她很希望看到秦言成为普通人，出嫁生子。若是不让秦言这样死了，并且死在他手里，夫人一定会高兴的。

　　可秦言不是他手中的棋子，她是一把剑，一把谁都无法驾驭的剑。

　　为了物尽其用拿下武当，洛远道暂时忍耐，之后却立马派秦言刺杀少林方丈，疑心她命大，又以把洛芷许配给程纶为饵，诱程纶截杀秦言。

　　洛远道机关算尽，却不料折了程纶竟也不得秦言死讯。

　　他心知秦言没死，下一步便是找他报仇。

　　他心里又生一计：“若是阿芷知道程纶被杀，且是被自己最敬重的亲姊姊所杀，她会如何？”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