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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黄金玫瑰
没牙的老虎也是不能惹的,因为还有利爪,还有虎尾,还有咆哮。
焦尾没法儿出鞘的秦言,便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但是,若谁便掉以轻心的以为她没有了杀伤力,却也是大错特错。
然而,偏偏有人不信邪。
是当日袭击秦陆二人的黑衣人首领,用的却不是双刀,而是斧钺,不是铁斧,而是石斧。想来是早就算准了此地的异常,故意趁着这天时地利的好时机赶个人和。
剑不能出,鞭不能用,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收不回来了,只得用一旁的草木土石予以还击。
可到底,那石斧也耐之不得。
边打边退,倒是离之前所处之地越来越远,慢慢的,竟连偷放弩箭的傀儡也看不见了。
便是那时,石斧劈出,擦着陆离头皮过去,却不停,目标是秦言。
却见石斧破裂开来,连同木质的手柄也寸寸裂开。
而石斧上龟裂的纹路,就像是绽开的花,从中心开始,极快的风化破碎,落了陆离一头。
再看时,却有一闪亮亮的东西刺在石斧之上,白得像是一道光,细窄得几乎要被忽略。顺着那冰一般冷、刃一般利的东西看上去,却见一只苍白的手握住它,手上突着青筋,指甲里还沾着泥土和草叶的汁水。
是焦尾,是秦言的焦尾。
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只手,怎样一把剑,可偏偏就四两拨千斤一般,轻而易举的碎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石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焦尾从秦言左手之中拔出,弹剑轻鸣,似乎吟奏出一曲死亡的哀歌。
焦尾弹出之后,无形的剑气涌出,莫说只区区石斧,便是金玉,便也可断。
而那持斧的黑衣人,灵巧的向后一跃,人已经落在丈外,然后,双手食指和中指往腕子上一搂,解开袖口扎起的带子,便见被扎得鼓起来的袖中竟藏了两把五尺长的双钩。
呵,是要学黄泉钩么?
竟不知焦尾黄泉乃是最为相配合的武器了么?
不仅仅是学黄泉钩的样式,就连黄泉钩的招式也学了个十乘十,一样的阴毒狠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对方来势汹汹,大有不把自己击杀于此就誓不罢休的念头,秦言轻喝一声:“让开。”
说得是陆离,既然人家要杀的是她,那碍手碍脚的陆离便不必淌这趟浑水。
双钩挡住焦尾,甚至擦出火花来,亮闪闪的,就像是缩小之后的火树银花。
清脆的撞击声,仿佛武器都在为人类的野心欲望的杀戮而哀鸣。
一连过了百招,对方却仍是因为怕暴露家门而故意使用重复的招式。可是,便是这些重复的,走的也是唯快不破的路子,又带了几分阴邪,比黄泉钩更靠近黄泉。
在这破地儿待得久了,秦言已觉毒素通过自己的皮肤和呼吸,慢慢进入自己的脏腑。
然而,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迷药,因为她越发开始觉得浑身乏力。
江湖上从来都不缺剧毒,可是,要剧烈到不用服下便可一招致命,却是很难。便是唐门,也不敢说自己的毒药嗅之则死。约定好了的“见血封喉”,其实也不过是夸大了而已。
也幸亏如此,否则秦陆二人此刻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
只是,堪比十香软筋散的东西,也足以折腾了。
又是三十招,不知是焦尾变弱了,还是对方变强了?
第又四十四招时,秦言突然换了剑招,倒转剑来,剑刃朝着自己,剑柄朝着对方,改削为点,在近距离之下,终是点中对方肩井穴。
似有一道闪电从剑柄流出,直击黑衣人全身,酥酥麻麻的,从肩井穴流走,迫使他的动作也因之顿住,本就重复的招式终是陡然断裂戛然而止。
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黑衣人抖了抖肩膀,另一只手举钩来袭,却因为双方距离太近,根本没办法出钩,只得灵机一动,以钩身拍向秦言。
秦言像是料到了这一招,竟在他出钩的同时挡出剑去,然后,这神仙般的战场里,竟窜进来一个俗物——金铰鞭。
金光闪闪的,像极了无德乡绅遛狗时栓的金链子。
可是,这俗气的东西却突入了战局,活生生一个偷袭暗算的小人,直扑黑衣人后心,把不公平三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在黑衣人便是黑衣人,如何会被一击得手?
巧了,还真是被陆离偷袭得手了。
想是因为秦言倒转剑柄点中黑衣人肩井穴。
黑衣人一连被创两次,且没有哪一次多轻,只觉倒霉到了极点,喝口凉水都塞牙。
黑衣人被打得腰背一挺,仿若脊梁都被打痛了,几乎是一抽,然后,双钩胡乱晃过,无招胜有招之时,终是得以杀出这不公平的对决。
呵,道貌岸然之人才讲公平对决。以生死来赌,便没有公平可言。
黑衣人忍着伤痛跳了开去,丈外站定,抬手点了自己穴位,舒筋,止血。
而那比黄泉钩短上一半的双钩,在他双手之中,略显诡异。
他的手苍白,他的钩奇诡,仿佛借了黄泉的光。
秦言目不转睛的看他的钩,然后仰天笑了几声,终于低下头来,眼中竟是冰寒苍凉。她说:“我道是如何的后来者,原来……”她慢慢扬起手中耀着清辉,流光万千的焦尾,道,“原来竟是同我的焦尾一起号称最为匹配的黄泉啊。”
陆离一讶,目瞪口呆的见着那黑衣人揭下脸上并不精巧的人皮面具,果然,苍白阴鸷的脸,除了程纶还会有谁?
而他手上的,便是小一号的黄泉钩。
因为怕被秦言认出真面目来,所以堪堪易容遮掩面孔,又换下真的黄泉钩。
可到底欲盖弥彰,因黄泉钩的影响,天下用双钩的人也渐多。只是,便是千万人,又有几个能有程纶的造诣?
虽然他故意隐瞒了武功路数,可到底会暴露些出招的习惯。一次两次,秦言兴许认不出,但三次四次若再不晓得,便是瞎了眼了。
黄泉钩啊黄泉钩,勾魂摄魄引渡黄泉。它若钩上了你的脸,死后便是无头鬼;它若钩上了你的手,亡时便作鬼中彘。一旦被黄泉钩缠上,就是被勾魂的使者缠上,不死是逃不脱的。
排名第五的黄泉钩,究其根本,也是人与武器共同的排名,缺了谁都没有今日的成就。
然而,就像江湖中的好事者们所希望的那样,终有一日,排名第五的黄泉钩真正对上了排名第十的焦尾剑。
这一回是,各为其主,以命相搏。
陆离煞有兴趣可以看到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绝招,心里甚至想搬了小板凳踹了葵花籽来好生观看。是以,他不忧反喜,道:“哎呀呀,有多久没见过这好事了?”他抓耳挠腮有些着急,却是着急这事儿,“早知如此,我就攒了几年俸禄和压岁钱一起,去赌坊好好押一把赌一局,指不定就赚得满满的,成了天下首富。谁还可以做这劳什子的东宫暗卫,被人榨干了油水之后还拖出去喂狗啊。”
秦言没看他,反而问:“那么,你押谁赢啊?”
“我押……”陆离顿了顿,似乎有风沙灌进眼里,他道,“程门主。”
那风沙来得蹊跷,可却来得恰到好处。
秦言位于下风向,被吹得睁不开眼,却在眨眼的刹那感受到骤然胀大几百倍的杀气。
黄泉钩,真正的黄泉钩。没有感情的,就像是没有意识的鬼尸,它的所向只有胜利,只有杀死对方。
焦尾还未饮血,却为之兴奋。
江湖中的,不管是人还是武器,都在期盼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尤其是高手,更是想要知道值得拔剑的机会。
昏天黑地,削刮了大片的草皮,连同泥沙都被扬起了不少。
不得不承认,这是江湖上近十年来最势均力敌、最激烈且挪不开眼的一场决斗。
而上一次,则属于上一个十年,发生在长安城中的一个冬夜。
不管是谁输谁赢,这一战之后都不该有遗憾了。
假如他们只是为了战斗而战斗的话。
可是,他们都是为了私欲。
程纶的脸和手,都白如纸,双钩却比真正的黄泉钩还要暗沉,就像个咸鸭蛋的蛋黄。
在神兵相击的时候,秦言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自己与谁为敌?”
“我知道。”
“既然都知道,却还冥顽不灵,可是想入黄泉?”
程纶冷笑一声:“黄泉钩从来只把对手带入黄泉。”
秦言问:“为何?”你到底收了洛远道什么好处?还是说,当年不过十二三岁、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你,也参与了十多年前的那场屠杀?
“为何?”程纶咬着下唇,道,“为了……阿芷!”他怪吼,钩上招式也变了,“我想配得上她,我想娶她。”下唇被他咬出血,殷红的血珠挂在他苍白的唇上,变态而诡异。
“你配不上她,”秦言冷冷重复,“你根本没有资格。”
刀光剑影之间,生死便在那夹缝中游走。
两人都已吃了对方苦头,两败俱伤。
然而,程纶如同没有知觉的傀儡,还是紧逼过来,口中喃喃:“杀了你,就没有人阻止阿芷嫁我。杀了你,我便是天下最独一无二的。”
然而,他杀不了她。
她也杀不了他。
无情无义的黄泉钩,以命驾驭的焦尾剑,此刻,势均力敌,谁也赢不了谁。
然而,程纶注定了失败。因为他的无情无义断爱绝情,归根究底,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所以,当秦言冷冰冰的道:“你杀我,阿芷或许会原谅你。可你帮着杀了我与阿芷亲生父亲的仇人,她便绝不会原谅你。”
话出,程纶一怔,连动作都慢了一拍,被焦尾一剑从胸口划拉下,连外层的夜行衣都被划开。
然而,外衣落下之后,程纶怀中的东西便也落出,他不管不顾,俯身去接,见那用绸卷细细包裹的东西露出一道金色的光芒来。
瞬间,却被白光掩盖。
毫不留情的,焦尾穿过了程纶的心口,从前胸到后背,没有一分犹豫和停滞。
而程纶伸出的手掌,连双钩都可以放弃而要抢着去接那东西的手掌,终于握住了那坠下的金光。
绸卷散开,是一支发簪。
黄金玫瑰。
他倒下,淄衣染血,层层叠叠。
而手中,紧握着那支没有完成的黄金玫瑰。
花瓣落在血泊中,层层叠叠,仿若花开。
而一旁看戏良久的陆离这才补充完后半句:“我押,程门主,输。”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