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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张冠李戴（5）
那瘦子高举着两条手臂四处乱舞，就像溺水之人胡乱扑腾，却每一次舞动都恰到好处，或闪或架，或托或举，正好避开了莫聪远的刀锋。两个人攻拒进退，呼呼风响，转眼间过了十几招。莫聪远只觉得来人力大无比，每一次手腕碰撞，便感手臂酸麻，身形为之一震。他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向后退开。
朱则宁坐地旁观，见这两个人针锋相对，一个挥刀踢腿，锋芒毕露，看似勇不可挡，却边打边退；另一个手忙脚乱，貌似不会武功，却稳占上风，步步紧逼。那莫聪远初时须发怒张，后来目瞪口呆，再至震惊莫名。种种骇然之情，见于颜色。这样的神情变化，层次分明，殊为有趣，朱则宁不由得忘了身处险地，咧开了嘴微笑。
忽然见到一头野猪窜跃出来。那野猪体形庞大，有半人那么高，獠牙突起，鼻息粗重，向着朱则宁低头疾冲过来。朱则宁大惊失色，那抹笑意顿时僵在脸上。他身体不能动弹，只好惊呼道：“喂，喂，老兄，你找错人了……”这时口不择言，将那野猪唤做“老兄”，也是着意的讨好结纳了。孰料那野猪并不领情，仍是一往无前。
势危之际，只见那瘦子忽地头下脚上的倒立起来，双脚一阵乱踢，莫聪远向后退步避让，跨步急了，裤腿绊住树根，坐倒在地上。那瘦子顺手除下了他另一只鞋子，用力投掷过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布鞋正打中野猪的鼻子。他力道好大，一只鞋子竟然裂成片片碎布。
野猪吃疼，嗷的一声嚎叫，调转了猪头向瘦子冲来。瘦子连连顿足，叫道：“喂，喂，老兄，你找错人了……”模仿朱则宁说话，神态语气，惟妙惟肖。他等野猪扑到近前，忽地伸右足在身后的树上一点，翻身越过猪背后落在地上，右手抓住那野猪的一条后腿，嘿的一声，竟然将那野猪单臂举起。野猪身长体壮，总要有三百斤来斤的重量，他这样单臂举起，居然举重若轻，毫不吃力。朱则宁哪见过这样的神力，只看得瞠目结舌。
莫聪远适才交手，实是已经竭尽全力，呼吸急促，汗如雨下，连出声呼救的余力都没有，这时候缓出一口气来，慌忙扯着嗓子向师兄求救，声音甫毕，便见那瘦子举起野猪来横掠斜劈，竟然当作了一件武器，向他攻来。
那野猪扭身弹腿，张嘴獠牙，威力着实不小。莫聪远惊道：“搞什么……”那猪头迫近，向他一阵乱啃乱咬，莫聪远只好双刀挥击，格挡趋避。乌刀锋锐无匹，一刀挥出，野猪便连骨头带肉削下来好大一块，莫聪远心中稍感安定，不料那瘦子见乌刀锋锐，左手展开短打功夫，不住托举格挡，使他右刀落空，无法砍到实处。
莫聪远左刀连砍，野猪转颈哀嚎，血肉模糊，但皮糙肉厚，一时未必便死，反倒激发凶性，撕咬更烈。莫聪远且战且退，忽然觉得背后坚实，却是撞到了一棵粗大槐树上。他这人嗜血成性，折磨起别人来唯恐不够惨烈，轮到自己势迫了，却又极是怯懦，心中恐慌，招式开始散乱，渐失分寸。
那瘦子哈哈大笑，立定了身形，使一招“霸王举鼎”，掌心吐力，野猪腾空落下，与莫聪远撞成一团。莫聪远忙肘撞手推，竭力抗拒，却被瘦子斜步趋近，扭住了双腕微一用力，莫聪远手中的尖刀落地，瘦子脚尖连踢，那把乌刀划过半空，插在了朱则宁背靠的那棵树上，另一把刀滚落在草丛。瘦子捉住他的双腕往后架起，随即扯断他的腰带，三下五除二，把他反绑在树上。莫聪远只好双脚连踢野猪，变招略缓，被野猪衔住了光脚，咔嚓一声，咬下来半个脚掌，莫聪远杀猪般长叫起来，夹杂着呜咽害怕，嚎道：“救命呐！野猪吃人呐……”
王聪高闪身过来，见状大惊，问道：“怎么回事？”莫聪远被野猪拱咬，已然全无反抗之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叫道：“救我……救我……”王聪高纵身去救，忽然觉得脑后有劲风袭来，他也见机明快，双手抹过腰间，便抽出了两柄尖刀，侧身迎敌。他与二师兄的身法略有不同，是右手反刀格挡，左刀戳刺劈削。
他奔跑不停，霎时间格挡反击，攻守兼备，可以说是反应机敏，很是难得了。那瘦子赞道：“功夫还不赖，怪不得受到烈火堂封堂主的礼遇，可惜了……”他所用的兵器是一杆实心镔铁所铸的大棒，沉重威猛，遇到尖刀格挡，只是咔嚓一响，微微一顿，随即去势不衰，连棒带刀，一齐打在了王聪高的颈中。王聪高斜飞而出。他也确乎“功夫不赖”，危急之际左手刀掷出，盼能击退对手，得能自保。
那瘦子侧身长臂，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尖刀，回身时见王聪高飞出数丈，扑跌在地上，颈上的鲜血喷涌出一片殷红，口中喃道：“……想不通……”也不知到底是想不通什么，挣扎着想要站起。瘦子轻叹一声，又道：“可惜了……”抖腕飞刀，射在王聪高的后心。他手劲好大，飞刀入肉没柄，王聪高向前扑倒后头脸擦地，手脚抽搐了几下，便即躯体僵直，带着他想不通的那些问题，就此一命呜呼。
瘦子摇头轻叹，面现沉痛之色，似是很为那王聪高毙命惋惜。朱则宁在一旁观看，很是不解。只觉得这人来历蹊跷，行事怪异，不能以常理测度。他一叹再叹，似是于心不忍，手底下可丝毫不含糊，挥棒射刀，招招夺命。
那瘦子扭头向朱则宁挤挤眼睛，哈哈一笑，陡然满脸灿烂，喜笑颜开。神情切换之快，出人意表。朱则宁一怔，便见他蓦地转身挥棒，铁棒威势惊人的横空掠过，一棵碗口粗细的槐树应声而断。
树冠枝桠落地拂扫，闪出来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是沈聪长。朱则宁心道：“这瘦子娇柔作态，应该是演戏给沈聪长看了。他原来早潜行了过来，隐身在树后，想来是要趁机偷袭。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师弟毙命，他却袖手旁观，没有现身相救。”他不久前见过中山五豹相互不和，落井下石的事例，这时候隐隐觉得，这大师兄沈聪长心机深沉，或许也是见机不好，存了弃卒保命的心思。
朱则宁的猜测一点也不错。这瘦子与莫聪远近身格斗，总有了半柱香的时间，那沈聪长若是待在原地，察觉后及时来援，他们师兄弟三人联手，事情或有转机，会是另外一番局面。只是沈聪长自重身份，不肯在原地等待。莫聪远提着朱则宁到林子里处决，沈聪长便悠然起身，跨上了坐骑，慢慢行去。王聪高随后跟上。
他们草菅人命，习以为常，莫聪远料理一个乡下少年，在他们只是小事一桩，毫不放在心上。身后林中的种种凄惨叫嚷，两人更是安之若素，只以为是莫聪远施展开了他的拿手功夫，在尽兴的折磨别人。过了片刻，莫聪远迟迟不来，沈聪长心下不快，才吩咐三师弟去加以催促。等到莫聪远的惨声呼救响起，沈聪长才知大事不妙，飞奔来察看。
王聪高被那瘦子从背后偷袭，一招重创，两招致命。这沈聪长是大师兄，武功见识，可又高得多了，他见行踪败露，当即发一声喊，展开抢攻。只见他矮身滚倒，迅速欺近瘦子的门户，后心一挺，一个胖滚滚的身躯便弹跳到半空。这人身体肥胖，身手可着实矫健，但见他正奇刀法使开，霎时之间，刀芒伸缩，已连施一十二刀。寒光连成一片光影，随着他的堕地之势缓缓下移。当他落地后单脚一撑，便再度跃起，光影上移。
那瘦子措手不及，单手持着的铁棒隔在了外围不得施展，只好闪挪回避，左手或拳或掌，趁隙格避。数招之间，衣袖被刀锋划成了破碎步片。肩胛胸腹，也有数处划伤。这瘦子嗓门极大，每一受伤，便高呼一声。瞬息之间，他高呼了四五声。
他大步退让，铁棍拖着地面，发出砰砰的碰撞声。等到沈聪长第三番落地起跳，瘦子忽地撒手按引，铁棒棒尾向下斜落，瘦子使一招“魁星点元”，脚面踢人，脚心砸棒，那棒尾受力戳入土中，竟如一根旗杆高高矗立。他绕棒游走，但听得叮叮当当，不绝于耳，沈聪长的那连绵刀招，尽数劈在铁棒之上。
沈聪长的这手刀法，叫做圈按格标十二钳，仍是从咏春拳中幻化而来，一共一十二招，但与其他的武功套路不同。每一招刀法，都可以用作起手式，其他招数随之变幻。明里只有十二招，实则一共有一百四十四招变数。使出刀法之时，须要凌空下击，一气呵成。一旦使出，中间全无转换的余地。待落地之后，随即纵跃而起，路数已变，但仍是绵绵不绝，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