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水天决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八十六章夕阳西下(4)
夏长风也不回头,左臂往后一扬,便如拂开一根茅草,老楚却觉手腕剧痛,如遭重击,身体凌空转向,落到地面时,右手高举,还是挥刀砍击的姿势,但已经面朝另外一方,手中空空如也。那把柴刀已破空飞出。
冯范见他动上了手,也已抄起了地上的一根断木赶来助阵,却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那柴刀便砍在脚前的几寸远,刀柄入地,刀尖朝上。入地数寸,直直矗立,若不是他及时止步,只怕便将脚掌钉在了地上。他哪见过这样的架势,顿时目瞪口呆,楞在原地。
周起将心一横,暗道:“这家伙武功太高,阻拦不住,我只好把竹笼踢下斜坡了。坡上满布尖岩硬石,有荆棘灌木承接,朱则宁该当没有生命危险,一番碰撞苦楚,那是省不掉的,总要好过死于老夏的掌底。”只是他不会武功,动作缓慢,念头起处,正要过去,夏长风已然挥掌下击。
周起奔得急了,脚下一绊,扑倒地上,眼睛从下而视,正看到破毡上一个孔洞,里边伸出两根手指,不住的勾拿作势。他见第二个竹笼里边果真便是朱则宁,不由得害怕担忧,心中也是奇怪,看他的手指所朝方向,正是赵若溪的隐身处。这般紧急关头,他还在向赵若溪传送讯息吗?他做的什么手势,赵若溪能懂吗?只怕来不及了……
却见夏长风掌缘贴着笼上毡布,掌力收敛,侧耳倾听。那竹笼里的朱则宁自然不敢微动,非但不敢微动,还连声闷哼,将所学的野猪叫声学了个十足。
周起顺势望去,见苍山莽林,毫无异状,一阵风来,才隐然听到有人声传来。那声音纤弱无力,似是相距遥远,断续道:“……撑不住了……快给师父发讯……”另一个浑厚声音较为洪亮,道:“不行,若师父见了咱们打不过这些弘义帮的小瘪三,岂不是要见怪?”头一个声音道:“咱们受伤……又不是技不如人。”那师兄道:“好,那你见了师父,就如此向他解释,看他会否见怪……哎呀……”
然后是刀兵碰撞,呯啪有声,夹杂着人声长呼惨叫,另有好多人呐喊助阵。人喊马嘶,枝断树折,诸般声响,不一而足。声音飘忽,似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似是就在耳畔。
夏长风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鹰钩鼻子微微皱起,蓦地回转身子,纵到刺槐下边,见那里确是有个衣衫破烂的年轻女子在拨弄草叶,甚是专心,这才足蹬树身,斜飞而起,往西南方向远去。回手一扬,一道白光疾射而出,直往冯范身上射来。
冯范心中一怕,断木脱手落地,畏缩退后,却听啪的一声,那物撞击上柴刀锋刃,从中一分为二,掉落地上,却是好大一锭银子,是夏长风赔偿他们的野猪损失。冯范一怔,随即想到,这条山路还真是他的发财捷径,来上一次,便有一笔横财要发。他喜不自胜的拾起。
那老楚两人担忧朱则宁,赶忙掀开破毡,见朱则宁脸色苍白,满身汗湿,显然是又闷又怕,生生捱将过来。抬头一看,脑袋乱晃,嘴中呜啊喊叫,想来是要出声指责,愤懑抱怨,只是被青草塞住了嘴巴,又学猪叫学得溜了,出声后便又是一阵闷声猪叫。
周起连声道歉,边招呼上冯范,快手快脚的扶他出来,解开绑缚。老楚一抹冷汗,道:“他娘的,这老头不知是人是鬼,他娘的,一句话不说,却跟戏台上的白脸奸臣一样,叫人害怕。他还有两个徒弟在这里,咱们不要再耽搁,赶紧走吧,别让他再折了回来,咱们就他娘的倒大霉了。”
老楚心有余悸,周起却似是胸有成竹,摇头道:“不怕,老夏找不到他两个徒弟,一时片刻,不会回来。”老楚一头雾水,连朱则宁也是不知所以,暗道:“这夏老头的追踪功夫如此厉害,怎么会找不到两个徒弟?他们两人武功不弱,但直肚直肠,容易上当受骗,眼下重伤未愈,显然是又遇到了凶险,受人折磨。他们皮糙肉厚,也不惧折磨,有他们师父这个大靠山,别人也不敢真把他们怎么样,现在师父亲去救援,自然更不用担心了。只是夏长风所到之处,少不了又是血流成河,伏尸累累。”
周起口说不必惊慌,却是一点也不敢多耽,当即叫上赵若溪,匆忙上路离开。冯范道:“且慢,我去把那猪崽抓了来。”夏长风放走了一头大猪,他正感可惜,便负索提笼,快步跑去。赵若溪笑而不语,等到他去到那株刺槐,惊声问道:“猪崽呢,跑了吗?”方才朱唇微启,巧舌翻卷,但听诸多声响从她口中次第涌出,猪叫哼哼,草动簌簌,无不是惟妙惟肖,真假难辨。而且声音飘忽,游走不定,明明她人就在近前,那声音真切的从口中发出,却又似是从别处传来,距离遥远。
冯范听到猪崽叫声,惊疑不定,辨别出他认为的声音来处,便解下长索,挽个绳套,要去捕捉。忽然听到这边几人乐不可支,笑弯了腰,犹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那猪崽叫声已然不见,只好悻悻然的走了回来。
朱则宁本来忿忿不已,要找赵若溪好生训斥,但见她居然精通口技,信口道来,便是声色俱全,虚实难测,不由得看得呆了,瞠目结舌,艳羡不已。他这时自然想到,那凶恶师兄弟与人打架的所有动静,都是赵若溪一人演奏出来的。不知她何时见过那两人,不但声音相似,两人的脾气秉性,也都与话义相符,当真是难能可贵,很了不起。
这么一想,先前的气愤,便消了大半。周起见朱则宁的神色,心中狐疑,暗道:“这不是你传讯给若溪来惑人耳目的吗?怎么看你也好似大吃一惊的样子?这两个年轻人,真是看不懂。”
他所看不懂赵若溪的地方,是赵若溪一向文雅,却对朱则宁如此凶恶,大违本性,令人困惑;至于朱则宁嘛,却是他会错了意。朱则宁当时两指勾拿,本意只是心中惊慌,手指无意中扣到了一个出口,便活动着缓解紧张,哪有什么深刻用意了。赵若溪突然拟声迷惑,倒确实是看到朱则宁的两根手指,触机想到了凶恶两人,这才奇兵突出,巧计诱人。
路上叙话,赵若溪早将葫芦隘上所发生的事情,投马寨劫剑败走,何期阁却敌身死,魅影公子弃剑退开,玉如意夺剑相约,夏长风技压群雄,一一向周起讲过。
周起心伤何期阁之死,神情抑郁,黯然道:“何总管平易可亲,谦和睿智。他屈居日昌钱庄,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胸中大有块垒,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一世豪杰,居然死于宵小之手,当真令人难过。念着我们的旧日情谊,冲着他的侠义胸怀,无论如何,我要去何总管墓前拜祭凭吊。唉,墨剑一出,风云激荡,从此往后,江湖上恐无宁日。”
朱则宁想起何老伯的殷殷嘱托,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暗暗点头,心道:“何老伯深藏不露,见识长远,当得上周起先生的这份‘平易可亲、谦和睿智’的八字评语。世间尽有周起先生这样的有识之士,懂得何老伯一生忍辱负重,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豪杰。”
赵若溪点头道:“何总管意外身亡,曾庄主等于被人砍去了一个臂膀,心中一定难过至极,此事不知会衍生出怎样可怕的麻烦。那余堂主掌毙封烈,貌似要给庞教头一个交待,缓和局势,但那人……”住口不说,脸上露出害怕神色。显然是她当时在暗处旁观,对余雄的心狠手辣大感震惊,现在还心有余悸。
朱则宁接口道:“那人当机立断,委实可怕。依我看来,他戕害同门,还显得有恃无恐,一是杀人明志,免受株连,另外一层意思,是他早就预留了后路,多半是想要栽赃给夏老头。”赵若溪一怔,道:“多半是这样。虽然说当时目击者众,但他散布出这样的消息,日昌钱庄的人不涉足江湖恩怨,不会置辩,夏前辈自视清高,不屑与辩,你朱公子嘛……”
朱则宁讪笑道:“我朱公子人微言轻,外加声名不佳,说出来的话也无人相信。”赵若溪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在暗处,他并不知道。余堂主自己和他的两个心腹下属自然也不会说,封堂主的那十几个随从嘛……”睫毛眨动,脸现不忍之色,不由自主的向朱则宁看了一眼。
朱则宁点头道:“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那是没有什么好说的。”赵若溪轻叹一声,道:“我刚才拟声传讯,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余堂主想要借刀杀人,从凶恶两人身上着手,那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水天决